他的目光在姚蓁身上逡巡一阵,确认姚蓁安然无恙后,唇角挑起一点弧度,温声道:“你平安无虞便好。” 姚蓁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又心疼他不已,泪汪汪的看他一阵,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抽噎着道:“……瘦了。” 宋濯垂着长睫,低喃道:“蓁蓁,你不必这般忧心我的。” 她这样关切他,为他难过,他心痛不已,比身上所有的伤口加起来都要痛,如同被千万虫蚁啃噬着心脏。 姚蓁撇撇唇角,扑入他怀中,一言不发,将他拥紧,额角抵着他的锁骨。 宋濯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入他单薄的衣料之中。 他自然知晓那是什么,薄唇微抿。 顿了顿,掀起眼帘,看了一眼水渠对岸,确认无人在盯着她们后,俯低头颅,将微凉的唇印在姚蓁额角,边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她,边用低沉的声线哄她道:“乖,别怕,别哭。蓁蓁,别怕。我已做好了打算。” 姚蓁赌气般的拽了拽他染血的衣襟,鼻音浓重道:“你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你自己呢?” 这话,宋濯无法反驳。 只得无奈的继续吻她。 沉默一瞬,姚蓁在他怀中磨蹭两下,柔声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宋濯目光柔和隽永。 锁链禁锢着他的手腕,限制着他的活动,他便用下颌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姚蓁的发顶,温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当真?” “当真,我的蓁蓁,做的很好。”他轻轻的笑了笑,嗓音中满是温柔和骄傲,“蓁蓁最棒了。” 他宛若哄幼童般哄着姚蓁,姚蓁却极其受用,破涕为笑,从他怀中脱离。 她的裙裾上沾着一点潮湿的血水。 宋濯的目光自她的身上,缓缓挪移至自己身上。 此时这才望见自己身上是什么境况,眉尖微蹙,失语一瞬,眼眸中有微妙的嫌弃。 姚蓁在袖中翻找一阵,翻出小小的一瓶伤药来,拉起他的衣袖,欲为他上药。 宋濯不欲让她碰他,一时嫌自己身上脏,二是恐她望见伤口,又会心疼的落泪,便沉声提醒道:“若是上药,恐秦颂会生疑。” 姚蓁动作一顿,打消了这个念头,将伤药收回。 宋濯欲要收回被她牵住的手,可锁链桎梏着他的动作,令他迟疑了一瞬,这一瞬间,姚蓁已经掀开了他的袖口。 她垂眸看着斑驳的伤口,本是白璧无瑕,如今却满是疮痍,手腕被粗糙沉重的镣铐磨得满是血泡。 姚蓁的睫羽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疾风骤雨中挥着翅膀的蝴蝶。蝶翼被大雨打湿,她的泪珠随即又落了下来。 她死死地咬住红唇,柔软的唇瓣被她咬出一道道痕迹,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在安静地哭。 宋濯紧紧抿着薄唇,面色沉重,静静地看着她哭。待她的泪渐渐止住,他再开口时,嗓音涩然的不成样子,艰难开口道:“哭什么。” 他眨眨眼睫,唇角忽地挑起一抹笑,哑声道:“当年我以锁链锁住你,如今我被镣铐锁住,许是冥冥之中的报应,上天罚我为你赎罪,所以不必难过。” 他一向话少,鲜少哄人,耐着性子说出这番话已经十分不易,更毋庸提他嗓音尚且喑哑着。 姚蓁闻言,哭声停顿一瞬,抬头看向他深邃淡然的眼眸,眼泪反而落得更凶了。 - 姚蓁并未在水牢中停滞太久,待眼泪止住后,二人稍微对照了下日后的计划,秦颂便出声催促了。 宋濯继续装晕,姚蓁则换上了不耐烦的冷脸。 秦颂遥遥问道:“如何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姚蓁神态自若,待秦颂走到身旁,才淡声道:“方才说了一些字眼,我没有听清,及我凑近听,他已咳着血晕过去了。” 秦颂打量着宋濯,见他的确气息奄奄,低声咒骂一句,又要抬起冰水将他泼醒。 姚蓁下意识地要制止。 她咬着牙生生止住。 方才那暗卫及时提醒道:“公子,此人本就奄奄一息,许是太过虚弱,损伤了喉咙才难以回答,不若为他稍作医治,待几日之后,他的伤势好了一些,再将公主请来套他的话。” 这暗卫虽为宋濯说话,却是宋韫派遣来得人,他说的话,秦颂不得不信服。犹豫一瞬,他不大甘愿的瞪了宋濯一眼:“你去安排。” 暗卫应是。 秦颂大步离去。 未几,婢子传唤来,给姚蓁蒙上眼,待着她沿另一条路返回。 - 一段时日的相处后,姚蓁看出,如今秦颂虽然为世家做着事,但似乎同世家中人并不亲近,反而像是颇有罅隙的模样。 世家大族之间,一向有注重血统这一不成条的规矩。姚蓁稍微一想,便想通了缘由。——秦颂作为名门典范宋氏的外室子,若是寻常时日,必当是入不了门户的。只因宋濯同世家并非一心,宋氏无其他人可用,只得勉强拔擢他。 虽如此,想来极其看重血脉纯净的世家亦不会完全将他完全接纳,背地里不知生出多少龃龉。 他们之间龃龉的缘由,姚蓁不欲深究,她只看到,秦颂与世家有罅隙这一条。 而这一条,稍作利用,未必不能使得秦颂与世家之间龃龉越发深刻,令他们离心反目。 这自然并非易事。 故而,自水牢回来之后,姚蓁悄然将心中逐渐成型的计划付诸实践。 当秦颂又一次在她面前哼着曲调时,姚蓁静默地听了一阵,忽然柔声问:“这是当年,你哼唱给我听的那曲调吗?” 她眼眸亮闪闪的,希冀地看着秦颂。 秦颂怔了一瞬,抿抿唇,目光闪烁,低低地应了一声。 姚蓁轻轻“喔”了一声。 秦颂却因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目光变得虚渺起来,思绪飘远,想到了他们当年的遇见。 同姚蓁的相遇,是他精心筹谋过的。他刻意接近宋濯,获得了入宫的许可,又买通宫中的婢子,打探公主的喜好。 ——不过姚蓁不知晓,只当他们是偶然遇见。 他探查着姚蓁的行迹,知道她会在一只犬的忌日时来到僻静的荒殿。于是他故意在她失魂落魄时,出现在她面前。 他故意忽略她身上的绫罗珠宝,假装认不出她的身份,只待她如寻常人,同她自若的交谈,询问她宫中的道路。 秦颂不理解堂堂高贵的公主,为何为了一只死去多年的犬伤心,但这只犬的死亡无疑给了他接近姚蓁的可乘之机。 他还是挺感激那只犬的。 从宫人口中,他摸清了姚蓁的喜好,因而在多次的刻意的偶遇、以及他待她如常人、不曾阿谀奉承的态度,果真拉近了她同他的距离。 他带给她许多宫中不曾有过的新鲜事物,诸如话本、民间的寻常小玩意儿、江南乐曲……甚至是一些北方少有的吴侬软语。姚蓁果然如他打探出的那般,十分喜爱。 那时的姚蓁,多么天真啊。 穿着素净的衣着,自以为将身份掩盖的严严实实,怯懦地同他说着话。岂止她光是凭着一张极其清丽脱俗的脸蛋,以及通身的清贵气,便足以将她同常人划分出天堑似的界限。 起先,秦颂接近这个先皇最宠爱的女儿,本是为了有利可图,便于平步青云; 到后来,不知怎地,渐渐对她上了心。 本来以为,即使是有巨大的身份差距,但只要姚蓁对他上心,他便会一路顺风顺水,如愿成为姚蓁的驸马。怎知半路杀出个宋濯,不明缘由地和姚蓁搅合在一处,先是有关他们的传闻漫天飞,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再然后,宋濯着了魔,强夺了她。 姚蓁的那张脸,如若不是因为公主的身份,又有哪个男人不想觊觎呢? 秦颂恨宋濯入骨。 宋濯宋濯,又是宋濯,总是宋濯。 他同宋濯出现时,便总是作为宋濯的陪衬;提及姚蓁,人们也总是认为宋濯同公主更为相配。 宋濯总是不经意地羞辱他、折辱他,这皆暂且不提。 可他们兄弟一场,即使不是一母所出,宋濯竟狠毒至此,存心断了他一条手臂。 他怎能不恨他! 如若不是有宋韫的威压在,秦颂保证,宋濯落入他手中,不会活过一天。 好在,如今姚蓁因为宋濯先前的囚|禁,亦恨宋濯入骨。 他十分喜闻乐见。 …… 秦颂的思绪飘出很远,直至耳边传来轻柔的一声声“咏山”,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望向面前的姚蓁。 姚蓁水眸凝烟波,见他看过来,有些疑惑的问:“咏山方才在想什么,怎么只顾着笑,我唤你数声皆不曾应。” 秦颂摸摸唇角:“没什么。” 姚蓁便不再纠结于方才那短暂的插曲,将自己的问题又温声重复一遍:“你可以将方才那曲子的乐谱教给我吗?” 秦颂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听着她的话语,心中微动,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同姚蓁初见的那些时光。 他收敛了断臂之后越发古怪的脾气,温润的笑了笑:“自然可以了。” 他断了右臂,无法书写,便命人抬一张琴来,口述给姚蓁。 姚蓁垂着眼帘抚琴。 纤长的睫羽乖顺地垂落,遮住了她眼中冰冷微讽的情绪。 - 如是,平淡的过了几日。 姚蓁步步为谋下,秦颂果然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姚蓁可以活动的区域大了许多,奴仆亦在他的授意下,不怎么限制姚蓁的活动。 此刻,姚蓁正坐在菱花窗前,随手拨弄着面前的琴弦。琴弦空灵地响动几声,攒积成一首淡淡的、哀婉的曲调。 姚蓁的眉宇间,一如这曲调,弥漫着淡淡的愁云。 即使宋濯说,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姚蓁亦忍不住担忧他。 她正想着,门外忽地有婢子叩门而入,恭恭敬敬道:“公主,我们公子请您去水牢一趟。” 姚蓁眉心微蹙。 为何这个时候去水牢? 她想了想,许是宋濯伤势渐好,秦颂觉得可以再次问话,便让她前去。 但她想不通为何秦颂这次没有盯着她。 她摸了摸发髻,碰到发簪后,捋了捋碎发,而是招招手,示意婢子可以过来为她蒙上眼睛了。 一路兜兜转转。 正当姚蓁怀疑她们是否在兜圈时,终于听到了耳熟的水声。 她踏过桥,听见水牢里秦颂正在同人低语。 婢子取下蒙眼的布,姚蓁眯了眯眼,恰好望见秦颂披风下的手不知做了什么,宋濯忽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忍着什么疼痛一般。 同她视线交汇时,他的薄唇翕动了一下,无声道:“好痛。” 他眼角眉梢的细微动作,即使极其细微,但无一不在向姚蓁彰显着他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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