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姚蓁回过神来,欲追上前去时,他早已经走远。 姚蓁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苍青色衣袍,鼻息不稳,胸懊恼为何要被他牵制,一时未能及时拒绝。 然而他言语间颇有几分道理,姚蓁也的确惧怕皇后惧怕的十分紧。 斟酌一阵,她不情不愿地折返回殿内,将他方才说的书册一一翻出来,一本本回顾。 宋濯给的考察范围实在不算少数,即使是她,应付起来亦颇为吃力,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将“宋濯走后,便去寻秦颂”的念头抛之脑后。 ** 翌日,宋濯果然如他自己所言那般,辰时过半,便早早来到公主寝殿。 他一手捧着几本书册,另一手拿着戒尺,面色温和,看着伏在桌案前、眼下乌青的姚蓁:“公主若是撑不住,便不测了。” 姚蓁眼眸亮了亮:“真的?” “改日濯致信皇后,言明公主随行期间,并未曾读过书。” 姚蓁顿时泄了气,雪腮鼓了鼓。 宋濯淡淡看她一眼,差人将姚蔑一同叫来。 太子尚且在熟睡,侍从便将他整个儿扛到书案前,放在椅子上。 姚蔑揉着眼睛醒来,一句疑问尚且未说出口,便被塞了一张考卷,霎时便清醒了。 他抖着声音问:“不是说要考察皇姐吗,怎么连我也也也……” 宋濯修长指尖拂过手中三寸宽的戒尺,眼睫低垂着,并未应声。 姚蔑霎时住了嘴,低着头,看手中考卷,趁宋濯不注意,悄悄向姚蓁递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作口型道:“皇姐,呜呜。” 姚蓁捧起书卷,给他展示自己的桌面——除却毛笔,再无它物。 姚蔑看得心中瑟瑟,十分同情。 皇姐似乎比自己还要再惨一些,至今还不知晓考题是什么,他好歹可以趁现在看两眼书册。 他这般想着,瞄了两眼考题,目光往一旁寻找一阵,手探向一本书。 他欲拿起的书册,被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姚蔑一抖,便听宋濯道:“太子,你已经开考了。” 姚蔑撇撇嘴:“我还什么都没看……” 宋濯目光垂落:“你的考题,不难。” 他脸上顿时漾出许多笑容来,欢天喜地的提笔做题去了。 姚蓁放下书册:“那我呢?” 宋濯道:“公主的题较难,且再看一阵罢。” 姚蓁一噎,有些艳羡地看着姚蔑,半晌,目光才从他手中的卷子上回到自己眼前书册上。 - 想来姚蔑的考题,的确是不大难的。 不过是两炷香的功夫,他便搁下笔,双手捧着墨迹未干的考卷递给宋濯。 宋濯垂眸,扫了两眼,轻一颔首,评价道:“尚可。” 他说尚可,便是还不错的意思了。 姚蔑希冀地看着他,有些雀跃。 宋濯缓声道:“太子可以先行离开了。” 姚蔑口中发出一声低声欢呼,抬步要走,忽然想到姚蓁还在,脚步有些迟疑。 尚未变过嗓音的小少年,声音脆生生的稚嫩,讷讷道:“皇姐……” 姚蓁淡然道:“去玩罢。” 顿了顿,她又叫住他:“将侍从都撤下罢,留一人守门便可,我做题时听不得动静。” 姚蔑道:“好。” 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姚蔑走后,姚蓁与宋濯皆未出声,殿中一时有些空旷。 姚蓁瞧着眼前书册,不知为何,渐渐开始出神,忆想到昨日,两人位置如今日大略一致,宋濯声音低沉,缓缓念着那话本中以你的词句…… 她蓦地脸一热,抬眼看向一旁更漏,问宋濯:“可以开考了么?” 宋濯轻轻颔首,修长手指,拿着考卷递给她。 姚蓁接过,略略扫了几眼题目,发现并无她想象中那般难。 这考卷乃是手写,行楷端正飘逸,又自成凌厉的一体,出自谁之手,毋庸置疑。 她目光略略在拿一手好字上停留片刻,提起毛笔,笔尖贴着砚台侧,舔了舔〔注〕,目光专注地看着考卷,一题一题地开始作答。 前面的题极其简单,姚蓁用笔如行云流水,转瞬之间,空白之处便盖满了隽秀的行楷。 最后的一道题目,是让她依照他所描述,写出一首诗词来。 姚蓁微微蹙眉,无意识地咬唇,半晌未曾下笔。 宋濯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与她后脊隔着半掌距离,看她所书的字迹。 姚蓁的字,笔画之间有些凛冽,飘逸之程度,比及他并不逊色多少,有些不似女儿家写的。 她停在作诗词这一题上。 许是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姚蓁斟酌着提起笔,缓慢地写出两阙词来,速度之慢,连字体都整齐了不少。 须臾,她搁下笔,检阅一阵,递给他。 宋濯双手各捏着卷张一角,浏览过前面题目时,沉声评价:“不错。” 姚蓁惴惴不安地心房略略安定一些。 宋濯一目十行,看向她写的词,缓缓皱起眉。 姚蓁心尖一颤,抿抿唇。 宋濯缓声评价:“对仗不工,平仄无韵,生搬硬套。” 姚蓁默默垂下头,自知不足,眼睫慌乱眨动几下。 宋濯提起朱笔,依次批阅,她写的那首词,被他忽略过去。 姚蓁余光看见,头垂的更低。 宋濯将卷张还给她,薄唇微启:“于诗词之上,有待加强。” 姚蓁轻轻颔首,接过卷张,轻蹙着眉思索。 她于宋濯的这道题目上,的确毫无思路。 抬眼看向宋濯,欲求解,却见宋濯低垂着眼眸,修长手指从他带来的书册中翻找一阵,挑出一册书,递给她。 姚蓁接过,抬头看他,不解地眨眨眼。 宋濯不言,目光落在书册上。 姚蓁翻开扉页,看清楚上面的字,手指一抖,“啪”地将书册阖上,眼中含愠,看向宋濯。 便听这人淡然地缓声道:“这册话本的韵律、辞藻皆为上乘,公主既喜爱这些艳词,不若细细研究一番,写出一篇论赋。” 姚蓁将信将疑,迟疑地翻开一页,只觉眼眸被那遣词造句烫了一下,复将册子重重阖上,寒声唤他的字:“宋君洮!”
第20章 真相 她心绪波动,气息不匀,胸口微微起伏,眼中泛着潋滟的光泽,手按着话本子,用力推向他。 宋濯用两根手指指尖抵住,目光沉黑粼粼,缓声应道:“我在。” 她是坐姿,而他立在她的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案,宋濯睫羽垂落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微绯的面庞,似乎还有些愠怒。 ——但她的愠怒毫无震慑之力,只单单令那双眼眸灵动了一些,整个人泛着平日里极少见的明媚鲜活。 而这样的她,现今只落在他眼中,仅属于他。 姚蓁抿紧双唇。 宋濯看着她分明愠怒到身躯微微颤抖,却仍旧克己地端着仪态,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他忽然忆起,多年前的一场宫宴,他匆匆路过嫏嬛宫,瞧见她抱着被宫人打死的幼犬,满手鲜血,无措地跪坐在地上,目露惶惶,洁白裙裾铺成一朵花的形状,白花上血光点点。 她身躯纤柔,如同她手中那只幼犬一样,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击垮。 而今她已经是大垚最尊贵的公主,清冷矜贵,高不可攀,殊荣之盛,太子比之亦不能及。 从她身上,几乎再也寻不到当初那个小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宋濯浓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道浓郁的阴影。 他看着她。 知晓那个小女孩,依旧留存在姚蓁的骨血里。 幼时的她,分明怕极了他,也要强撑着上前,曲意迎合赔笑,恳求他救救她的幼犬。 如今她投怀送抱、若即若离,用着并不熟稔的手段,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次她的目的,是他。 而她拙劣的演技,同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这是未曾改变多少的。 宋濯看在眼中,心如明镜,从未将她的伎俩,当作什么可以撼动他冷硬心肠的威胁所在。却在不知不觉间,难以自持地,对她无限纵容。 他目光稍冷了一些,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耐与不解,指尖轻叩手底下的书册,淡然道:“为何愠怒至此。” 姚蓁怔了怔。 宋濯薄唇微启:“口是心非。” 闻言,姚蓁唇角绷紧成一道直线,眼中渐渐晕开一点泪意,缓缓摇头:“我没有。” 她眼尾绯红,眼波潋滟,瞧上去是那样的楚楚可怜,眼睫上沾着的一点水光,目光盈盈顾盼来时,足以让男人们为她疯狂。 那目光潋滟看向宋濯,两人对视。 宋濯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她知晓自己词穷,便开始示弱,企图用这种手段博取他的怜惜。 如若方才为拒,现今便为迎。 这样拙劣的手段—— 宋濯平静地与她对视,眼眸中一片寂静。 她却不知怎地,眼中水色愈发浓重,抬眼看着他时,眼中盈满一汪水,眼尾挂着的一滴泪珠,摇摇欲坠。 宋濯轻蹙起眉头,心底缓缓腾起一股烦闷的情绪。 他将书册拿起,又搁在桌案上,指尖叩了叩书脊,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 她在无声地落着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紧紧咬着下唇,哭到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即使是这样,她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仪态端庄,钗环不晃,如若不看她的脸,丝毫察觉不到她在哭。 宋濯察觉到她目光中隐隐含有的谴责,默不作声地挪开视线,又挪回来。 她这些日子里的刻意引、诱,以及对他一次次试探般的欲擒故纵,渐渐触及他的底线,令他无法再继续冷眼旁观。 未曾想,竟将看似威风的公主骇至如此。 他薄唇微抿。 姚蓁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只觉得宋濯莫名其妙,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地羞辱她,心中越想越委屈,眼泪便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公主许久未曾这般哭过,第一滴泪落下后,眼泪便如决堤之洪水,像是要把这些日子里受的惊吓与委屈全部哭出来。 她有心想止住,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端正仪态,尽量体面的哭。 泪眼朦胧时,她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 那人冷冽的气息缓缓蔓延,姚蓁忽而想到昨日他对她做过的事,腰后一软,身躯轻轻颤抖起来。 她抬起眼,透过泪水,瞧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那身影俯身朝她靠近,姚蓁又是一颤。 旋即一只微凉的手抬起她的下颌,眼角的泪水被人用帕子缓缓擦拭掉。 她嫣红的唇边亦沾着些泪,唇瓣上泛着水色,被帕子按压着擦拭干净。唇瓣敏、感,带起一阵微细微的战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7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