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仍是浓黑色,似乎仍是在夜间,她看不到漏刻,因而不知如今具体时刻,只知喉结有些干痒的口渴,许是因为睡前未曾饮过醴酪。 她已许久未曾起过夜,睁着迷蒙的眼眸看着一阵头顶帐幔的花纹,欲支起身体,下床为自己倒一盏清茶润一润嗓子。 抬起胳膊的瞬间,她却觉得似乎有什么极有重量的东西束缚在她的手腕上,限制了她的动作。 她一怔,心脏急跳起来,猛然发现有些不对—— 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姚蓁浑身战栗,忍着令她恐惧不已的头皮发麻感,再次动了动手腕。 这一次,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手腕之上,有冰凉的金属链条紧贴着她的肌肤滑动,宛如阴冷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手链上的玉铃碰在金属链条之上,咚得一声清越响声。 迟钝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姚蓁浑身血液逆流,牙关忍不住打颤,惊惧地望向自己的手腕,一动也不能动。 又一道闪电闪过,惨白的光,将她眼前光景映亮—— 一条泛着寒光的链条,缠绕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与床头的横木紧紧相连。 雷声滚滚,一声推着一声,滚在人心尖,振聋发聩。 有脚步声倾轧过来,隽长的身形,遮住姚蓁视线中唯一的光。 她嗅到一阵熟悉的冷冽香气,心跳地几乎要从喉间跳出,死死盯着渐覆在她身上、蔓延在她身上的那道修长影子。 他令她如芒在背,后脑一阵一阵泛起毛骨悚然的麻意,堵在她的喉间,几乎令她窒息。 轻缓的脚步声,停在床榻边沿。 一只修长如冷玉的手,自帐幔的缝隙,将帐幔分开。
第63章 呓语 层叠的帷帐, 有一角飘荡着抚在姚蓁后背。 殿中阒寂无声,因而宋濯的一举一动皆清晰可闻,他动作间衣料窸窣摩挲的声响, 宛如一道道细密的针扎在姚蓁心头。 她浑身绷紧,盯着他的影子, 眼瞧着他即将将帐幔分开,电光火石之际,紧绷的思绪乍现一道清明, 迅疾地合上眼,佯作仍在熟睡。 长指挑起挂钩,将帐幔挂好。 宋濯将手中奏折搁在床头案,垂眸看向她。 他方才来时, 窗外雨正急,因而他发梢微湿, 浓长的睫羽上沾着雾蒙蒙的水珠,眼睫一眨, 便顺着眼尾滑落, 垂挂在下颌上,宛若泣泪。 笔墨丹青难以描摹出三分神韵的面容, 有几缕细细的发缕贴在冷玉面庞上, 眼尾似垂泪,本应令人十分动容。 然而他的神色冷到一个极点, 触目生寒,比他从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似千万柄寒刃刺拉拉地割裂着投向他的目光, 连带着他眼尾下颌垂着的水珠, 似乎都为他身周气息冷凝, 闪着冰质的光晕。 浓黑若寒砚的眸光,落在姚蓁背影之上,他顿了顿,眼中倒映出她柔软的身影,冰封的眼底翻涌着的晦暗之色稍稍平复。 细看之下,他被广袖所掩映的手指,似乎在微微颤抖,毫无情绪波动的眼底,在看到姚蓁的瞬间,亦泛开几道细微的涟漪。 因为背对着他,姚蓁看不见他,紧阖着双眸,唯恐他察觉到她醒来的端倪。她心中乱的如同千万团线头混在一起,又惊又惧,摸不准他心中所想,实在不想在此时面对他。 可她越是怕,胸腔中的一颗心脏跳的越是剧烈。她尽量放缓鼻息,好一阵才让嘭嘭的心跳稍微慢了一些。 宋濯鹤立着瞧她一阵,在望见她手腕上的银链时,眼眸中乍现一道清明,旋即倾身将银链取下。看似有条不紊的动作,却因他飞快翻飞的长指,而有种说不出的急切感。 哗啦几声,链条被他极其小心地从姚蓁腕上取下,丢在地上。 姚蓁险些要被他吓死,以为他发现她在装睡,难以抑制地瑟缩一下。 她思索着他接下来会作出的疯狂举动,然而她屏息等了一阵,等到的却是他温柔地揉着她被手链硌出红印的手腕,而后他侧身躺在她背后,将她环在怀中,下颌贴着她的发顶。 姚蓁小腹微绷,按捺着心跳,静默一会儿,发现他并没有其他动作,稍稍放下心来。 宋濯手臂微动,将她整个儿圈在怀中,看她恬静的睡颜。 她依旧阖眸沉沉睡着,同他先前来时并无二致。 只是口中不再低柔的唤表兄。 一想到他方才第一趟来时,姚蓁呢喃着的称呼,宋濯眼底又起了晦暗,手臂收紧,又将她往怀中拥紧一些。 ——她在睡梦中,唤着旁的男人。 宋濯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可仅是她惦念着旁人这一点,便令他胸口似有一团火焰在灼烧,他嫉妒地发狂,心底从未出现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眼尾洇开妖冶的绯红。 他想要独自将她占|有,这种几近病态的偏执逐日递增,然而他竟分不出这念头的源头,只是心底日渐攒出极端的浪潮,一点有关她的风吹草动便能使他失去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 只恨不能将她牢牢锁住。 早在自小被宋韫那般对待之时,宋濯便隐约察觉,自己同常人是不一样的——他在情绪方面,很难有所波动,犹如死水无澜。 他一直都隐瞒的很好。 直到同姚蓁有所交集。她能轻而易举牵动他心底情绪,亦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安抚。 譬如现在,她身上清甜的香气,丝缕飘向他,将他的感知缠绕住,奇迹般地将他身上的戾气压制住。 外面雨势渐大,哗哗雨声,顺着宫殿上的瓦缝垂落,湍急的雨帘绵密如线,彷如将寝殿与世隔绝。 殿中一片静谧,宋濯拥着她,即使不用锁链,亦短暂地令她全然属于他。 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愈收愈紧,似是将姚蓁勒痛,她唇齿间朦胧地溢出一声:“宋郎……” 似是在梦呓。 宋濯心中翻涌的浪涛,在听清她口中称呼后,忽然平静了。 他将她翻身面对着她,一根根数着她纤长的睫羽,爱惜地拥着她。 雨声应该是嘈杂的,宋濯一向不喜雨夜。每逢雨夜,他总是燃灯到天明。 他亦从不喜与别人同眠。 然而此时拥着她,他心中竟没由来的平和,眸光清沉地盯她一阵,竟沉沉阖眸睡去。 姚蓁脑中始终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动,只在担忧他会将她勒死时,发出一点声音提醒,其余时间屏息凝神,侧耳听着他的动静。 宋濯的鼻息分外平稳。 她悄悄抬眼看,宋濯阖着眼,浓长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圈阴影,睡颜安静俊逸,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 见他如此,她便轻轻移动身躯,试图能稍微使他松开她一些。不料,只是试探般地动了动,宋濯精瘦有力的臂膀便猛然收紧,将她勒得愈发同他紧贴,再紧一些,便要无法喘|息。 姚蓁犹有些后怕,担心他会醒来,再不敢动。 分明她应当是极其惧怕的,然而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她的眼皮竟也渐渐沉重地阖上。 - 雨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人的耳膜。 这一晚,宋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在阴森的水牢中沉浮,周围满是血腥气,熏得人胃抽搐着疼,几乎作呕。 明灭的火把将人的身形撕裂成狰狞可怖的影子,宋韫掰着他的头,强迫他往一个方向看,在他的耳边谆谆道: “——你看啊,宋濯,你快看那个人的死状。” 宋濯拗着脖颈,无论如何都不肯往那边看一眼,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分不清是汗、血、水。 亦或是泪。 梦中的他力气尚小,咬着牙,几乎竭尽全力同宋韫作斗争,而宋韫残忍地在他耳边,缓缓地、仔细地描述那个人惨烈的死状。 他那时好似还是知道怕的,牙关渐渐打颤。 宋韫低斥他:“废物。” 他掐着他的脖颈,将他甩向一旁,而后脚步声渐渐远离,宋韫似乎是去拉动了控制水牢的阀门。 机括转动,宋濯猛一失重,朝着无底的深渊坠去…… “宋濯……宋濯?” 宋濯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寒光如剑,冷厉地射向身旁人,像是要将人洞穿。 如若仔细看去,便可看见他眼底深处隐约浮现脆弱神色,漆黑的瞳仁,脆弱的宛如易碎的琉璃。 姚蓁跪坐在他身侧,眼中摇动着水波,眉宇间攒着担忧之色,正在小幅度地晃动着他,语气中有些惊慌。 对上宋濯极寒的目光,她一顿,缓缓收回手,向后撤离身子。 宋濯看清是她,眼中寒意淡了一些,移开视线,半阖眼眸,久久未曾出声。 姚蓁犹疑一阵,从枕下摸出帕子,让他擦拭额边的密密麻麻渗出的汗。 宋濯没有接,眼尾睨向她,半晌,周身狠戾的气息收敛一些,眼中寒冰逐渐褪去,接过帕子拭汗。 姚蓁眸光潋滟,眼中惶惶。 方才她在睡梦中,腰身骤然一紧,生生被他勒醒,只觉得他的力气险些将她勒成两截,眼中痛出泪花,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他掌下挣脱。 宋濯一向按时醒来,从未比她迟醒过,今日有些异常。挣脱开后,昨夜记忆潮水般涌来,她原本想立刻逃离,然而他薄唇翕动着,低哑唤她“蓁蓁”,她瞥见他紧蹙的眉心、紧抿的双唇,犹疑一阵,伸手推他,试图唤醒他。 怎知他醒来后的反应,这般令人生骇,她对上那样的目光,总觉得下一瞬便要被他用冰刃划破喉咙。 宋濯又半阖着眼眸,长发迤逦铺满枕榻,有几缕压在姚蓁手底,还有几缕垂在床沿。又缓了一阵,他才将不大好的画面从脑海中摒除。 他颀长身躯挡在下床的必经之路,姚蓁无法过去,静默一阵,踟蹰着同他搭话:“你……方才是梦魇了?” 眼睫轻眨一下,宋濯慵慵掀起眼帘看向她,掠过她水润的唇瓣,不知联想到什么,眼神又微冷了一些。 “臣不如公主,非但梦魇,亦会在睡梦中呓语他人。” 他很快恢复从前的淡然,神色清冷矜贵而不可侵|犯,话语一如既往地令她抓不住头绪,不知如何接话,眼中泛开疑惑之色。 宋濯薄唇紧抿,亦不欲多言,优雅地支起上身,指腹抵上额角,轻轻按揉,目光却渐渐飘到她的手腕上,见她腕上并无红痕,紧抿的唇才稍微松开一些。 天色大亮,观天色,可见他比平日醒的要晚上许多。他鲜少这般熟睡,耽误了许多事。 见他起身,姚蓁便要膝行着往外走,还没挪出多远,被他长臂拦下,揽着她的腰将她捞入怀中。 她腰侧肌肤本就敏感,被他一碰,腰身立刻有些发软,无力反抗,侧着身子跌坐在宋濯膝上。 宋濯抬手抚着她的发,长指从她流淌的发丝中穿过,带起有些奇异的触感,他半阖着眼眸,任凭她来平复他胸臆中掀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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