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又问:“嫣儿何时多了晕血的毛病?” 楚怀信一愣,苦笑着摇头。 他也不清楚。 徐自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家父亲,“这事你们都不知道吗?” 两人齐齐看向他。 “几年前皇上去漠北,那时候两国关系明面上还算不错,漠北的加布王子邀请你战一场,皇上您拼了命似的打,到最后也跟今天似的打的浑身是血,您还记得吗?” 楚怀信点点头,他战得不止是加布王子,拼得更是楚国的脸面。 “打完之后,你还没来的及包扎就去找嫣儿,嫣儿看你浑身是血担心的要命,守了你一晚上,回来到二妹妹的帐营哭了好一通,生怕你死在草原上,自那以后,嫣儿或多或少对于流血这种事有些抵触。” 楚怀信一滞,他当真是不知道是这个缘故,当时他只想着赢了加布要好好和嫣儿炫耀一番,顺便还能讨个美人的安慰,没想到竟然让嫣儿落下了这样的毛病。 他当时躺在榻上,身下是羊毛毯子,嫣儿一直哭一直哭,他举起满是伤口的手给她擦眼泪,血腥气息绕着整个营帐,此时想来真是难为嫣儿了。 他只当嫣儿同旁人不同。 幼时还带着她一起上山抓野鸡放血拔毛,也没见着嫣儿害怕。 如今想来,确实是他欠考虑了 眼瞧着丞相的眼刀又飞过来,楚怀信及时道:“是我不对。” 他心中懊恼,想去看看嫣儿的心思愈发强烈。 丞相看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焦灼样子来,轻轻将茶杯放下,“让自明陪你去看看嫣儿吧。” 徐自明刚想反驳,丞相又接着说:“没事,走两步路还不至于到国丧的程度。” 他还想反驳,又见楚怀信已经自己下床,甚至鞋都穿好了。 楚怀信站到地上,只觉眼前一黑,大抵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搀住徐自明的胳膊,缓慢地往屋外走去。 楚怀信的左胳膊实在是不舒服,于是他又悄悄地和自己好心的大舅哥商量,“一会儿能拆上几层细布吗?实在是太厚了。” 大舅哥目不斜视道:“谨遵医嘱啊,皇上。” 楚怀信深吸了一口气,又问:“祝参呢?” “给您熬药呢,您这段日子有口福了,能喝上四种不同的药,听说每样都苦得很呢。” 徐自明笑得开朗,楚怀信心中默默思索将他发配崖州的可能性。 楚怀信醒来的地方是丞相府的客房,算起来是在前院,而徐绾嫣住在当初未出嫁之时住的闺房,位置在后院,两个人走了许久才走到她房间门口。 她已经醒了,正和姊姊妹妹的聊着天,隐隐提到了楚怀信。 徐自明刚要扶着他进去,就被楚怀信拦住了,他站在门口拐角处,让里面的人看不见,对着徐自明摇了摇头。 徐自明面上升起一些文雅的鄙夷来,堂堂皇帝,怎么还听墙角? 楚怀信额角青筋突出,压着声音对他道:“你回去吧,我很好,不用你扶着了。” 徐自明看了一眼他的“蟹螯”,挑了挑眉。 楚怀信忍无可忍,抬脚轻踹了他一下,这才把人赶走。 他靠在墙角,听着屋里的动静。 林佩给徐绾嫣倒了杯生津败火的茶,放在她的手中,又问她怎么样了。 徐绾嫣看着自己所处的位置,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家中,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茶,道:“头有点痛。” 丞相夫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帮她掖着被角,“太医说头痛是正常的,一会儿喝完药就好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徐绾嫣犹豫片刻,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愣在那儿的话。 “我好像……失忆了,我怎么在丞相府啊?”她睫毛轻轻颤着,一双杏眼中满是不安,“我……我好像忘了什么。” 徐绾嫣的姐姐徐正思闻言迟疑片刻,“你还记得我吗?” 徐绾嫣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一一唤着:“姐姐,佩佩姐,娘亲。” 徐正思眉心微蹙,“那是忘了谁啊?” 门外的楚怀信踌躇着想进去又生生忍住,心中急切万分,怎么没人问问嫣儿还记不记得我啊? 许是他愿望实在强烈,屋内的林佩感知到了,问道:“皇上呢?” 徐绾嫣手指捏着茶杯,仔细回想,“皇上?今日不是皇后娘娘出殡吗?皇上怎么了?” “呸呸呸!”林佩赶忙说道:“做什么诅咒自己?你这不是好好的,出什么殡?” “我?”徐绾嫣一怔。 “今日不是皇后娘娘出殡吗?我记着漫天飞的都是纸钱呢,我还去找……” 她好像被什么卡住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要去找谁来着……” 徐正思同母亲对视一眼,道:“今日是宋夫子出殡啊。” 徐绾嫣双眸微微瞪大,仿佛十分震惊,话语中带着迟疑,“宋夫子?宋夫子前日才给我们上的课啊,然后皇后娘娘在未央宫薨了,学堂也休了假。” 她看着围住自己的三个人,内心又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安。 她觉得自己有很大一部分记忆仿佛缺失了,心口空落落的,很是哀伤,好像是个很不该忘记的人被她忘记了。 徐正思又问:“那你还记得楚怀信吗?诺哥哥?” 徐绾嫣抠着被角,听见这名字只觉十分亲切,仿佛唤过千遍万遍一样。 “我……我好像不记得了。”徐绾嫣自眼角滑下一滴泪来,心中十分惶恐。 丞相夫人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没事,没事,我们慢慢想。” “楚怀信是你的夫君,你们自小便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他如今当了皇上,你是皇后,今日出宫是为了宋大人的葬礼,如今是元光二年。” 丞相夫人一点点地同她慢慢讲着,徐绾嫣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是眼眶十分酸涩,不由自主地流出泪来。 “我不记得了……”她好似十分委屈一般,又为了忘记这样重要的人而难过,躲进母亲的怀中哭起来。 屋外的楚怀信听到这一句“我不记得了”,内心突然一片茫然。 怎么办啊? 嫣儿不记得他了。 嫣儿怎么能忘了他呢? 作者有话说: 楚子哥哭晕在殿外:呜呜,小满我的小满,她把我忘了,这比我是负心汉还让人难过 明天上夹子啦,19号晚上23点更一章肥肥的嘿嘿,放心宝贝们,今天有存稿! 评论有红包,订阅率100%下夹有抽奖喔,亲亲
第23章 假装 楚怀信在门口站着, 突然觉得胸口漏了风似的,于是匆匆忙忙走到远处的拐角,剧烈地咳了起来, 眼前一片发白。 胳膊上的细布缠得很是紧, 让他咳得难受,他又琢磨着将那末端系着的结解开, 略略拆下来两层。 细布在手中握着,他一边咳着喘气一边扭头, 在长廊的尽头瞧见了端着药碗的祝参, 同行的还有一个面生的侍女,想来应该是丞相府的人,手中也端着药。 两人停在了楚怀信面前,祝参端着药,头戴官帽, 看起来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光鲜亮丽一些。 那侍女许是没瞧见过楚怀信,见他愣在那还很是疑惑, 目光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晃。 “皇上,您怎么下床了?”祝参手里这碗药是他的中药的苦涩味道弥漫在空中,恍惚间还有些回味的甜。 那小侍女一听到皇上这两个字当即一愣,随之又飞快地跪下,将汤药碗放在一旁,头都要缩进地里。 她这一连串动作把楚怀信吓了一跳,又开始咳起来,抽空还喊了句“起来吧”。 除了朝会和召见某些大臣以外, 几乎没人给楚怀信行李, 饶是祝参也只是弯弯腰低下头, 十五跟着徐绾嫣更为严重, 连腰都不弯,能蹲个身子行个半礼。诸如翟庄这一类的人,扬扬下巴就算是很给脸面了。 至于徐绾嫣…… 楚怀信不给她行礼已经算是保全帝王威严了。 此时想来真是好笑,朝中那些党派可都说自己是舔血食肉的狼崽子呢。 那小侍女战战兢兢地起身,默默朝着祝参的方向移了两步。 楚怀信胳膊上的包扎被他拆了两层便不那么牢靠,他这么咳嗽着,感觉伤口隐隐作痛,手指抖了三抖,指了指那小侍女手中的药碗。 于是祝参心领神会道:“哦。我手中事皇上您的药,她手上拿着的是娘娘的。” 楚怀信点头,打量一下那药碗,发现内里装着的药好似比自己那碗少上些许,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羡慕来。 那头徐绾嫣的屋内隐隐约约又传出些声响来,大抵是几位女眷商量着先走让徐绾嫣好好休息,身边还留了个小时候伺候过徐绾嫣的婢女,安安静静的,给徐绾嫣掖着被角。 她们往反方向而去,倒是没瞧见这头的楚怀信他们仨。 楚怀信清清嗓子道:“你这药给我吧,一会儿我给嫣儿送进去,你先下去吧。” 这侍女还有些轴,端着药不知所措。看了祝参,瞧见祝参点头才放心地把手中端着的托盘递给楚怀信。 她这一套动作又把楚怀信给气得够呛,肺管直疼,又不好多说什么。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扎着双髻,飞快地走了。 楚怀信把徐绾嫣的药也放在祝参端着的托盘上,又将自己那碗药拿起来一饮而尽。 “我是皇上你是皇上……”他又咳着,把空药碗放回去。 祝参忍着心中的笑,心中也觉得那小侍女十分好笑,今日若不是楚怀信,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发配涣衣坊了。 他嘴唇憋笑都憋成了一条直线,见皇上咳成这样,又细心问着:“要不要再加一份药,皇上?” 楚怀信喉口都还残留着那中药的难闻味道,听见此话眉心不耐烦地皱了起来,面上满是愠怒,“滚滚滚!” 祝参一点头一弯腰,端着托盘和空碗走得倒是快。 楚怀信拿着那药,四下瞧了瞧,眼下已然是申时初,正是整个府内最为静谧的时刻,周遭没什么人,只固定负责洒扫的小厮拎着大扫帚欧漫不经心地打扫着院内的落叶。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的左胳膊,这细布是连在一起的,被他拽松了两层,松松垮垮地搭在那儿,被他整理一番,勉强还算看得过去。 徐绾嫣的房间门口摆了两盆不知名的花儿,紫红色开得正好,约莫能有七八岁孩童那么高,盆中还插着一些旁的花草,有矮一点的花儿,还有杂草和青苔,像是徐绾嫣喜欢的样子——互不相干,各自茂盛。 这花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看花色大概是江南的青花瓷窑烧出来的,楚怀信快速瞥了一眼,便能瞧出那是四年前的花样了。 这么多年,丞相府一直好好养着嫣儿的东西,就像嫣儿出阁前那样。 房门开着,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声音,楚怀信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屈起手指,在房门上叩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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