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冬日里落了雪的瓷器,触之冰凉。 同她目光相对,许太医心中一颤。 到底还是京中的贵女,一身的气质难以掩盖,更别提做了这许久的皇后,再是和蔼可亲,此时眼眉落下来,一副正色的模样,也足够让人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或者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徐绾嫣也没难为他,目光平稳,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柔声问着:“皇上最近身体怎么样?” 许太医眨眨眼,清了清嗓子,“皇上最近事务繁忙自然是劳累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臣也开了方子,多补补肝,补补气源,皇上还年轻,自然是无碍的。” 徐绾嫣轻轻一笑,双眼皮褶皱压了下来,平常地看了许太医一眼,“真的吗?” 许太医从善如流地答着,“那是自然。” 徐绾嫣浅浅叹了口气,心中还是觉得楚怀信这几日很不对劲,她用余光瞟了许太医一眼,见他呼吸频率有些发乱,鼻子也不同寻常地皱了一下。 许太医平日便总帮着楚怀信瞒这瞒那,诸如上次的避孕汤药,若不是他一时说漏了嘴,楚怀信能瞒自己一辈子。 这次也是。 瞧见他这幅样子,徐绾嫣敏锐地感知到,许太医骗她。 她又转过身子来,直直地对着许太医,唇边弯出好看的弧度,“许太医,您没必要瞒我。” 许太医呼吸一顿,心想难不成皇上都和娘娘说了吗? 他看了眼徐绾嫣,又看了眼十五,只浅浅地说了个无关紧要的毛病,“是皇上身上的毒……最近可能不大好。” 作者有话说: 来喽
第65章 死亡 徐绾嫣没成想真能诈出许太医些东西来, 许太医这话有如夏日水波,在她的脑中荡了过去,只余一个空旷的回音儿。 她眉心蹙了一下, 又极慢地展开, 心中隐隐猜测到这话中是个什么意思,然而还是存着些侥幸的心思, 轻声问:“他的毒怎么了?” 楚怀信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当时估算这毒怕是从胎里就带了下来, 先皇后是个狠心又矛盾的人, 对于幼子的本能疼爱和怨恨先皇的所作所为交织着,楚怀信出生之时几乎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 当时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眼瞧着小皇子就要憋死在襁褓中,却谁也不敢吭气,只看着孩子呼吸越来越弱。 稳婆三两个挤在门口, 拦着皇上说这样血腥气的地方皇上不该进,然而先皇还是闯了进去, 先皇后的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气若游丝地倚在榻上,眼睛却晶亮。 皇上暴怒,然而皇后娘娘无力与他争吵,只嘴角擎着笑意,目光略略有些涣散,马上便要脱力昏迷过去了。 皇上在房间内踱步走着,沾染了一身散不去的血腥味, 凑近了床榻, 抬手钳住皇后的下巴, 被汗浸湿的弱美人儿, 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然而她满不在乎,只仰头朝着皇上笑。 皇上难得地弯下了腰,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那也是你的儿子,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皇后娘娘伸手,手上沾染了血迹,轻轻放在他钳制住自己的大掌上,“他会死,我也随着他一起去,到时候世间再没有苏柳了。” 门外传来扣门的声音,是稳婆。 皇上收回手,袖子在空中划出一声破空的声音,胸腔颤了两颤,“等你身子好了,我就放你走。” 皇后依旧倚在榻上,未曾吭气,只那颗心脏,缓缓又有力地跳动,震动着她的耳膜,直到皇上离开了房间。 等他的身影再看不见,稳婆抱着孩子进来,小小的婴儿只得寻常刚下生的孩子一半多一点,眼睛很大却紧紧闭着,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不哭不闹,像是精致的瓷娃娃。 稳婆将孩子拥到娘娘面前,“娘娘……” 皇后娘娘偏过头去,稳婆将孩子也放在了榻上,她只是皇上寻来的行事稳妥的稳婆,对于这种皇室秘辛一概不知,立在门外时也是低眉顺目,不该听的一句不听。 她接生的孩子也有许多,有生下来生龙活虎也有生下来身子孱弱的,然而拍上两下都能哭得敞亮,这样漂亮的男孩她是第一次见,这样像小猫似的哭也是第一次听。 她想着就算皇子早早夭折,也是要给娘娘看上一眼的,当母亲的哪里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呢? “方才太医给小皇子喂了一口参根儿熬的水,只是也于事无补,娘娘您看两眼吧……” 孩子缩在红彤彤的喜庆的襁褓里,不怎么动也一声不出,被放在了娘亲跟前,不知怎的还动了一下,眼睛也睁开来,墨黑似的眼球蒙了层水雾,看着自己的娘亲。 皇后垂眸看他,一滴不易察觉的泪从眼角滑下去,她扭过头去,伸手将泪拭去,却止不住地流,直蓄在了锁骨的窝里。 “嬷嬷你去我榻上的红木博古柜上,暗格里有一瓶药,喂给他喝吧。” 稳婆闻言赶忙去寻,真真儿寻到了她说的这瓶药,问清了剂量直接给孩子喝了下去,不疑有二。 娘娘是江南人,江南一带出神医,说不定娘娘有偏方能救下小皇子来呢,自然是要试上一试的! 这药喂下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孩子就哭出了声,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不再像之前那般灰白。 雪团子似的,可爱地被人抱在怀里。 稳婆怕扰了娘娘休息,见小皇子没有大碍,又抱着他出门,召太医问诊。 这事儿是哪一年过年的时候,楚怀信给先皇后烧纸钱,零零散散地给徐绾嫣讲故事。 徐绾嫣听得满眼都是泪,哼哼唧唧地说不出一句成型的话来。 楚怀信笑话着她,把人的毛毛兜帽往上拽了拽,“估计看我生得好看,母后才留下了我吧。” 徐绾嫣惯常是个护短的,哪怕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对她极好,她也跟着骂了两句,惹得楚怀信又是一乐。 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就是下了个毒,无碍。” 徐绾嫣脸上的泪都被风吹干了,扯着嗓子和他理论,“什么叫不就是下了个毒,你差点死掉的。” 她哭得呛了一口,楚怀信又急忙在她后背上拍着,到最后她哭累了,还是楚怀信把她背回了府中。 徐绾嫣脑中又开始回荡起水声,然后她听见许太医说,皇上的毒有复发的趋势,可能这几年便不大好了。 水声戛然而止。 她还没琢磨出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眼眶已经红了,“这话什么意思?” 她自是知道先皇后去世之后解药也随着她入了棺,没有解药的第一个月,楚怀信生生挨了过去,太医们紧赶慢赶地配出了解药来,说是能压制住了。 许太医叹气,胡子仿若都白了三分,“就……我能保皇上到二十五岁。” “二十五?”徐绾嫣喃喃重复着。 她握住十五的手,泪珠砸在衣服的勾丝上,晕出一片水痕。 半晌她又说:“我幼时,太医们就说我活不过五岁,我也活到了,后来又说我活不过十岁,我还是活到了,再后来又说我还能活几年,我一直活到了如今,不是也好好的?” “还有三年,凭什么还有三年,他如今好好的,自然也能活过三年六年十二年……” 许太医攒着袖子,皇上对他有提携之恩,他自是心中也有所悲悯。 他张了张口,“皇上本不让我说的。” “你说出来才好呢。”徐绾嫣心脏跳动着,震得耳根直疼。 “什么活到多少岁,还能活几年的,话本子如今都不这么写了,身体不好就治病,毒复发了就解毒,做什么先说这样丧气的话?” 许太医见她神色那样坚定,只面色白了几分,没有什么旁的异样,才松了一口气,沉默地坐在那儿,下意识地将手指扣在自己的脉门上。 “解毒的方子不是几年前就找到了么,是如今不管用了还是如何,我不信这解药只她一人能研究的出来,你再寻些旁的替着呢。”徐绾嫣自觉镇定地开口,心中却依旧那般慌乱。 许太医已然踏入了皇室秘辛,自是知道那毒是谁下的,于是说道:“先皇后是江南人,想来解药应当也是江南的药材,微臣这几日日日都在山上查看草药,只不过……还没什么进展。” 徐绾嫣眉毛又皱起来,“去西疆。” 许太医:“什么?” 徐绾嫣说道:“解药的药材大概率在西疆,你带人去西疆找,说不定能找到。” “西疆……”许太医重复了一遍这个地方,心中也很是肯定,西疆稀奇的药材很是多,说不准那儿真能找到能用的解药。 他也正色起来,“明日我便给宫中同僚写信,让他们往西疆去一趟。” 徐绾嫣:“一定要他们吗?楚怀信现在怎么样,能不能你亲自去一趟?” 许太医年岁大了,若是拒绝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她还是最放心许太医,也不得不开这个口。 许太医果然犹豫了,然而他却说:“皇上最近已经有毒发的趋势了,我怕是不好离开。” 徐绾嫣闻言微愣,楚怀信这几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八个时辰同自己在一起,看起来没甚迹象,怎么…… “皇上前几日那样忙,正是因为这事才不得已地歇下的,府外几位将军和大人乍然接了皇上的担子,忙得脚都不着地了。” 徐绾嫣睫毛颤了两颤,所以楚怀信这段日子异常粘着自己的原因,是他身体状况不好了吗? 她心乱乱的,恨不得现在就见到楚怀信,把一切事情都问个清楚。 然而楚怀信没将这件事告诉她,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他晚上回来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对,他心思那么多,肯定有法子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早就该潜移默化地告诉自己,他快要…… 徐绾嫣挥挥手,让十五把太医送了出去,自己在房间里静一静。 她想到楚怀信每回惹了她生气,总要提前知会自己一声,时不时地提起一句的。 那年自己很喜欢的簪子,被他不小心弄坏了,自己还没发现,几日以来楚怀信一直琢磨着要给她买个簪子,又说今年荷花开得不好看,诸如此类。 自己那簪子就是荷花的。 这样几天下来,自己发现那簪子坏了,楚怀信也买了一池的好看荷花,又打了两根新簪子回来,扯着个笑同自己撒娇耍赖了。 按照他的性格,若真如太医所说,怕是几天前楚怀信就得缠着自己说,若是我死了你会如何如何这样的话了。 徐绾嫣想通了这点,便只等着楚怀信回来,随手从果盘上拎起块水果放入口中,大抵是浸了酒的梅子,带着酒香却不怎么醉人。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吃着酒浸梅子,这梅子虽说没有太多的酒,然而吃多了也是会醉的。 一时不察,她将整盘梅子都吃了,红烛燃了大半下去,她渐渐的也有些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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