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很大,能放的下他们两人。 楚怀信抱着她,下巴点了两下,“试试,水温怎么样?” 徐绾嫣用脚尖轻轻碰了水面一下,又往里试探了两分。 瞧见她的动作,便知这水温度大概很是合适,楚怀信慢慢把她放到桶中,又小心地把她披散着的墨似的头发握在手中,免得沾了水受凉。 徐绾嫣静悄悄的,也不说话,仿佛刚才说出那些惊天骇地的话的人不是她一般,只默默擦洗着身子,耳根和脸侧被蒸汽熏得发红。 她抬头,“你不一起吗?” 楚怀信扬了扬眉毛,“你先洗,我一会再洗。” 徐绾嫣便也没再强求,快速擦洗一番之后,又被楚怀信给抱回了榻上,真真儿是一步路都没用她自己走。 楚怀信把她塞进被子里,又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中,在她腰后垫了个软枕,才放心地去了偏房。 水有些凉了,然而不打紧。 换了新水,他快速擦洗一番,一时不察,有几根头发落到了水中,又被他用巾帛擦干。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着今日之事。 小满甚少情绪浮动如此之大,从前也没这样过,唯一一次大抵是她那次重病,自己求了佛珠回来,她大概以为自己不要她了,哭得很是伤心,也如今日这样,死死拉着自己的袖子,问什么却也不说。 然而今时今日,哪里有值得她哭得这样伤心的事呢? 他眉心轻轻拧着,嘴唇有些发白,然而被咬破的两处却泛着红,为他添了几分人气儿,鼻梁上还有未擦净的水珠,岌岌可危地悬在那儿,许久未落。 许久,他长叹口气,摇了摇头,走出了屏风。 夜色寒凉,然屋中却温暖异常,正是适合睡觉,如同拥在柔软又暖和的棉花中一般,让人直想奔着极乐而去。 楚怀信本以为小满会累得睡过去,没想走到屋内时却瞧见了人黑葡萄似的眼,往自己这头瞧着。 他一时失笑,随手将窗户开了个小缝通风,又到榻边,揉了揉小满凌乱的发丝,“怎么没睡?” 徐绾嫣张了张口,“我洗完澡就精神了。” “唔……”楚怀信沉吟片刻,瞟了眼滴滴答答的水钟,如今已是丑时末,再不睡,明日怕是两人得双双头疼,黑眼圈落到脚底下。 他从床头博古柜的抽屉中摸出一把红木梳,虽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好在梳齿间磨得光滑,不会伤了头皮。 他握着梳子,轻轻地把徐绾嫣乱了的头发、打结的尾端都梳顺。 “今天为什么哭?”他语气轻轻,句尾坠着那么点微妙的软绵意思来,咬字间颇有几分徐绾嫣的风采。 他这话问得温柔,像是对待一团软毛的圆才人在他身上轻轻踩着似的。 徐绾嫣头微微偏着,嘴唇有了茶水的润湿变得重新有光泽,她含糊道:“我见了许太医……” 楚怀信闻言动作一顿,又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是你。”徐绾嫣抬头,目光同他猝不及防地对到了一起。 楚怀信下意识地移了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的咬痕时又移了回去,将问题推了回去,故作轻松道:“我怎么了?” 徐绾嫣犹豫再犹豫,“许太医说你的毒……” “怕我死啊?”楚怀信从胸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笑来,坏心思地捏着人的耳垂。 徐绾嫣苦着一张脸,又是要哭不哭的样,对于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许太医骗我了是不是?” 她寄希望于许太医夸大了实情,楚怀信其实没什么事,吃上两贴药便能欢欢喜喜地好了。 然而楚怀信却轻又快地眨了下眼,“没骗你。” 徐绾嫣嘴一扁。 “我见过你毒发的样子,那么疼,她怎么忍心给你下毒?她为什么要给你下毒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她凭什么啊?” “之后你一直都没让我见过毒发的样子,我也未曾问过,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啊?” “干嘛这样啊她?那当初直接不把你生下来好不好啊……”说到这儿,她哭腔停了停,觉得这话不大好,于是又找补着,“都是靠你自己才变成这么好的,她是你娘亲,一国的皇后,为什么这样啊呜呜……” 她咧着嘴哭,“你疼不疼啊,楚怀信……” 楚怀信本来的那点伤感都被她给哭没了,默默惊奇她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可哭,又被她红着鼻子仰天长哭给逗得哭笑不得,赶忙把人哭出来的斗大的泪珠给擦去。 看着看着,他突然问:“你想不想当女帝啊,小满?” 徐绾嫣被他问得直愣,倒是当场不哭了。 “干嘛啊?” 她披着一头黑发,定定地瞧着楚怀信。 楚怀信:“没什么,随口一说。” 楚怀信:“不疼的,你放心,我也没事的。” “可是许太医说……”徐绾嫣又舔了下嘴唇。 楚怀信将梳子放回抽屉中,扶着徐绾嫣躺下,自己睡在她的外侧,将人拢在自己的怀抱中,身上只带着简单的皂叶味道。 “太医曾经还说你活不过十岁,眼下不也好好的?”他抓住徐绾嫣的一小片衣角,小小动作地揉搓着。 “解药找到了,只等派人去西疆拿了,别担心。” 徐绾嫣心中千番万番的不信,然而又听楚怀信往下说着。 “我母后……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喃喃开口,声音不大,然而却还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语气说不出的意味不明,有些怀念又有些冷淡。 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提到先皇后的旧事,徐绾嫣默默听着,从前她只当这是皇室秘辛,也没问过,楚怀信也未曾说过。 他像是狼群中领头的那只,所有的苦楚皆咽到肚子中,含着血泪站在崖边将自己沾染尘土的毛舔干净,在伙伴和他的配偶面前,又是那个傲然决绝的领头者。 徐绾嫣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会问。只在心中琢磨着,那位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先皇后,为什么对她的儿子不好,却对儿媳很好。 楚怀信手搭在她的腰上,传来的温度很是舒适,“她很像先前的那个太子妃。” 先前的那个太子妃? 徐绾嫣想起来了,先皇在还是皇子的时候,有位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喜结良缘。 只是没多久,那位太子妃便香消玉损了,先皇也一蹶不振,京城中人人传颂太子深情呢。 “那是她的双胎姐姐。” “双胎姐姐?” 楚怀信点头,“彼时京城正时兴什么祭祀算命,其中有的是真才实学,有些在里面浑水摸鱼,只等着捞上一笔,在神明面前胡说,胆子大的很。” “三清门下好赚钱,有朝一日命来填……”徐绾嫣小声又诺诺地接了句话。 楚怀信温柔地笑了一下,“是啊,不知哪来的神棍,说双胎不详,两姐妹一个留在了京城,一个送去了西疆。” “她自小在西疆长大,亲生父母不在身边,可想而知过的是什么日子,然而西疆又造就她一身不屈的身骨和满腔的仇恨。” “她跟在巫.师身边,学了十多年的用毒制毒,几乎炉火纯青,又在几个部落更迭间练了极尽细致的思绪。” “我曾见过那位姨母的画像,同母后生的一般无二,然而眉目之间总是柔和的,像是江南绕着云烟的护城河。” “双胎姐妹自然长得相似,然而她一张脸满是骄傲和精明,锻造出的倔强跃然,部落中的人都说,这是个聪明的女人,满脸野性,谁也招架不住这样热辣的女人。” “可想而知,这样一张满是野性的脸,和逝去的挚爱一样的面容却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对于父皇来讲,是多大的震撼。”楚怀信嘴角扯了扯,不知是何心情。 “她一直都知晓自己的身世,成年之后,便往京城而来。” 徐绾嫣眨了眨眼,“认亲么?” “不。”楚怀信道,“她要报复,报复她的母族,报复她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嘴上被咬破还按来按去觉得很爽的楚子哥,类比口腔溃疡还要舔的我们w 超级感谢一直追更不放弃我的宝贝们呜呜,太感动了!
第69章 往事 徐绾嫣拨弄发丝的动作一停, 眼睫不安地颤动两分,未曾言语,却只是默默将手搭在了楚怀信的腰上, 无声无息地安慰着他。 楚怀信没甚多余的情绪, 语气依旧那般淡淡,仿佛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自己只于满目赤红中路过,惹得一身雾色雨霏。 “她偷了族中的禁物, 都是些足够要命的毒……”楚怀信长长地叹口气, 又接着说,“大抵是写在了族中律言前几位的毒,不是能让人痛痛快快的死,就是把人活活折腾死,而且没有解药。” “她很快就到了京城, 还没来得及落脚,就赶上了皇族围猎。” 徐绾嫣:“她见到父皇了吗?” “见到了。”楚怀信感觉到腰上缓缓传来热度, 恰到好处地熨帖,让他不由得心都软了几分。 “皇族都在郊外围猎,本应是铁桶一般的防卫,可总架不住他们要打马街前,总要见人的。” “他一眼就看见她了。” “她站在那,只需要一眼,就赢了。” 楚怀信垂眸,看着小满鼻尖上那颗小痣, 忽然想到了十五岁那年。 他从学堂放学, 祝参矮着身子接过他的书箱, 面上喜气洋洋的, 说是丞相府的小小姐今日也来。 他乍然还没反应过来,只诺诺地重复着问了一句:“什么?” 祝参“诶呀”一声,“今日花朝节,花朝节呀!小小姐也会来,现下应当已经到了钟粹宫了!” 许是念书念得人头脑发涨,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是二月二十五,楚国的花朝节,为花神庆生。 小满从入了冬开始,身子便又不好了,整日倚在榻上,连十五那天宫中的宴会也未曾来,只是佩儿姐与小满的姐姐徐正思偷偷给他递了句话,说等嫣儿好了再同皇后娘娘请安,以免过了病气。 算来楚怀信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小满了,皇室只他一位皇子,要学要修的东西自然多得很,年前他抻着劲,几乎是昏天黑地地学,只为了能在年节时见上小满一面,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往丞相府去,小满就先免了他这个想法。 如今听见她入了宫,楚怀信心中除了欢愉,更多的是担忧。 他将身上碍事的香囊啊、玉佩啊,全都扔给了祝参,急匆匆地往外走,“她身子怎么样了,如今天还凉着,怎么出了门?” 祝参一边紧跟着他的脚步,一边接着他扔过来的一应物件儿,太子爷身量长得倒是快,今日倚在门框旁,明日就能顶破了天去,只苦了他这个小厮,只比豆芽高上三分的身高,勉勉强强地跟在他后头,还得抽空把太子爷乱了的衣角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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