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绾嫣本抱着胳膊,扁着嘴不肯瞧他,他这一通话说的让人熨帖,心中那点子本就不多的气已然灭了。 嘴角止不住地想往上扬,心中还记挂着自己的面子,于是好好的一张脸硬生生让她给憋的扭曲三分。 徐绾嫣最后的倔强托着她,说了句:“我胖了许多,入不得太子殿下的眼,自更是不敢劳动殿下大驾。” 楚怀信心中“哎呦”一声,生怕是自己玩过了火,于是扯着书卷挡住自己,苦着张脸,眼眉俱都耷拉下来,一副委屈样子:“哥哥错了,嫣儿原谅哥哥吧……” 这一句话里坠着三斤的转弯,听得同座翟小将军后背生寒。 徐绾嫣却很受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而这快乐还没延系太久,夫子便叫了楚怀信回答问题。 楚怀信从两张桌案间的狭窄缝隙艰难站起身来,翟庄同他复述一遍夫子的问话,他也就那般流利地答了上来。 夫子捋着胡子淡淡瞥他一眼,又继续下去,不再管他。 外头的铃儿被人敲响,正是到了下学的时辰。 楚怀信走出院外,果然见徐绾嫣站在廊下等着他。 不知怎的,他眼前一糊,徐绾嫣身后的花花草草俱都拧在了一起,凑了好一幅花卉图,唯余徐绾嫣的身姿愈发清晰。 这时的徐绾嫣比自己矮了大约一头,京都最时兴在额前剪上细碎的刘海,她便也跟着剪了,于是愈发显得她像是年画上的娃娃,瓷人儿似的白皙可爱。 她的嘴唇长年泛着白,是以她最爱买些口脂,涂在唇上有如春日桃花,引人垂怜。 久病之人身边围绕着死气,连眼神都仿佛蒙着一层灰。可徐绾嫣不这样,她的眼睛大而亮,像是草原中刚学会走路的小羊,眼尾微微向下沉,更是水润三分。 楚怀信脚下地面都变得柔软,他想自己应当是在做梦。 胸膛暖意融融,他朝着站在桃树下的徐绾嫣走过去。 徐绾嫣偏过头,还未等到他就急忙走了两步。 楚怀信轻笑一声,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又听见自己说:“这小字是我想了许久的,希望你平平安安,圆圆满满。” “……我也同你圆满。” 他又补了这一句,然后像个石柱一般杵在那里,等着他的桃花仙子评判他这一系列的话。 他记得徐绾嫣当时也笑起来,揽住自己的胳膊,“那好吧,我们去买栗子糕吃。” “好,好,便是你要城门楼上的牌匾,哥哥也能蹬着梯子给你刮些木屑下来的。” 梦中声音渐远,一切一切又慢慢消散,没头没尾的,一如平常的梦。 楚怀信最后的清明时刻还来的及感慨今日是个好梦。 寻常时候,他总是梦到些不好的,梦境的结尾大多都是满天的纸钱,丞相府的匾额上挂着白绸。 他猛然惊醒,瞧见徐绾嫣乖巧地缩在自己胸前,才能安心下来,轻轻吻过她的发顶,渡过剩余的夜晚。 最后的念头也结束,他终究陷入了沉稳的睡眠中。 ———— 饶是累得昏睡过去,楚怀信还是依着平日的习惯,五更三点便醒来了。 他下意识地往怀中望去,见徐绾嫣还如从前那般,缩在自己的怀中,只是眉头紧锁。 他缓了许久,想起这两日的事,颇觉眼下这情形不可思议。 祝参在外头轻轻地唤着他:“皇上?” 楚怀信抬手扒拉两下床幔,轻柔的细纱颤动两下,昭示着他已经醒来。 他低头,又吻了吻徐绾嫣的发顶。 起身,走向殿外。 祝参身后一如往常地跟着平日伺候的那些小厮,穿衣的穿衣,簪发的簪发。 祝参将冕旒递给楚怀信,小声道:“皇上您昨日都把娘娘吓坏了。” 楚怀信心中疑惑,回想昨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仿佛是冠荆阁宫女来报,说嫣儿要去长门宫,自己追过来劝说她,然后…… 然后发生什么了? 坏了,这失忆还传染! 他怎的也开始不记得发生些什么了?! 于是他呼出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昨日怎么了?” 冬日的早晨,天冷的小厨房里的白菜都冻出了冰碴,楚怀信这一副小心的样子,也像个可怜的白菜。 祝参道:“您昨日昏睡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后来还是纪太医来了,说只是太过劳累,睡上一阵便好,娘娘这才放心的。” 楚怀信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自己失忆,是后面根本就没有记忆了。 半晌,他们已经走出了冠荆阁,楚怀信立在了道中央。 “祝参……”他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句。 祝参正将自己的帽子往下拽,企图挡些风,听见他这一句呼唤,又把手放下来。 “我在。” 楚怀信偏头瞧他,“我昨日从正午便开始睡,那奏折……岂不是丝毫未批?” 祝参:“……” 祝参拱手行礼:“是的,皇上。” 作者有话说: 楚子哥:谁还没有个嘴欠的少年时期了 楚子哥:嫣↗儿↘,哥哥错了~
第9章 忧郁 楚怀信顿觉头又疼了起来,然而他仿佛能听见金銮殿前殿大臣们聚在一起的细微争论声,到底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头走去了。 心中暗想,今日这朝会,怕是得一个时辰起步。 还在床榻上窝着的徐绾嫣也睡得不大踏实,心中装着许多事,再加上搂着的那丝热气没有了,被褥逐渐变凉,她恍惚睁开了眼。 天色依旧暗着,徐绾嫣一时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躺在榻上直愣愣地盯着房梁。 她有些偏头痛,然而多年来的病痛已然让她习惯,是以她从善如流。 她翻了两下身,瞧见旁边是空的,大抵就知晓了现在的时辰,楚怀信已经上朝去了。 本在小榻上睡着的十五听见动静,慢慢地走过来。 屋内留了两支红烛,遥远地照着床榻上侧躺着的人。 烛光柔和,徐绾嫣的脸在这朦朦胧胧间愈发显得好看,脸型圆润又流畅,杏眼含着水汽,刚刚睡醒头发蹭得蓬松,裹住这一张小巧的脸。 鼻梁精致微翘,嘴角些许上扬,烛光映在她的眸中,她小声地说:“我睡不着了,十五。” 十五蹲坐在榻边,看着她:“现在时辰还早呢,娘娘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吧。” 徐绾嫣执拗地不肯闭眼,她自来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事的时候总逗着十五说自己难受,真要是哪里不舒服反倒乖巧得很,不打扰让人也不吵不闹,只默默承受着。 她又回想这几天,感觉脑子乱成了一股浆糊。 徐绾嫣从被中伸出只手来,轻轻勾住十五的手指,“我想出去逛逛。” 十五扭头瞧了眼水钟,面上一片担忧,“外头太冷了,娘娘……” 徐绾嫣依旧那样看着她,烛光在她周身镀了层金圈一般,好看得打紧。 半晌,十五才起身,从衣柜中将最厚的狐裘拿了出来,又将夹袄抱到徐绾嫣跟前。 徐绾嫣心中那点子撒娇的意图被人实现,心情好了许多,刚睁开眼时瞧见一片黑暗的怅然感也消散不见,只剩下嘴角小小的笑。 左右不过是在冠荆阁走动走动,徐绾嫣走到小厨房附近一吸鼻子,不肯动了。 已经到了备早膳的时辰,小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来,水倒入油锅中发出“刺啦”一声,菜刀切菜的整齐“咔嚓”声,炉火噼啪,让徐绾嫣想起小时候来。 于是她拉着十五坐在小厨房外头,一人搬了个矮凳,一边赏月看星星,一边听着柴米油盐的声音。 徐绾嫣紧紧缩在狐裘里,一半还分给了十五,主仆两个人抱作一团,在冬天的早晨里轻声聊天。 徐绾嫣整张脸都埋在了狐狸毛中,鼻尖冻得微红,只一双大又圆的眼睛露在外头,像是只漂亮的波斯猫。 “你冷吗?困不困?”徐绾嫣问道。 十五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不冷,每日里这个时辰我也该醒了。” 徐绾嫣又说:“那我们在这坐一会儿吧。” 十五点点头,她知道小姐大抵是想家了。 幼时小姐总是生病,家中有位亲切的奶妈,变着花样地给小姐做好吃的。 有时将将凌晨,小姐就疼得醒过来,她也睡眼惺忪地跟在小姐后头,找那位奶妈做些吃食。 她们两个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小厨房的外头,听奶妈一边做饭一边哄着她们俩玩,身上披着的是奶妈满是油烟味的大褂。 徐绾嫣扁扁嘴,眼眶湿润,她想家也想楚怀信。 想那个还爱自己的楚怀信。 “听见……叫她……嫣儿呢……” 小厨房里的宫女们在聊些闲话,隔着墙听不太清,但是徐绾嫣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身体向后靠了靠,想听得更清楚些。 那小宫女说着:“诶是啊,皇上多喜欢皇后娘娘啊……” “皇后娘娘生得也好看,鼻尖处还有颗小痣,笑起来好像……好像只小猫!” 徐绾嫣默了良久,朗月公主鼻尖处也有颗小痣吗?原是她没仔细看过了。 对面的小宫女又道:“你别胡说,让咱们娘娘听见该气了!” 徐绾嫣又想:这倒是不巧了,她自己听着了。 她从未伤心过,即使曾经病得快死掉,然而这两日以来,让她连伤心都变得驾轻就熟。 她又弯下腰,揽住自己的膝盖,抱住这样伤心的自己。 “膝盖好疼啊……”徐绾嫣小声嘀咕,快要哭出来,然而又挂念着外头天凉,哭出来脸该疼了。 她呼着白气,偏头看十五。 却见十五已经将下巴靠在膝盖上,酣然入睡了。 她扁扁嘴,又将头扭了回来,配着身后的热油炝锅声,专心致志地伤心。 约摸一刻钟,巧绿从小厨房走出来,被门外这两个活神像吓了一跳,忙蹲下身瞧瞧娘娘。 徐绾嫣没动弹,只抬着眼神瞧她,黑眼仁亮得招人。 巧绿将十五推醒,“要睡回屋里睡呀,这么冷,娘娘怎么坐在这?” “啊……”徐绾嫣想了想,觉得说自己大一早晨被悲伤的情绪包围了,让她忍不住坐在廊下.体会一下在冬夜里冻着的感觉,装一些忧郁美人的想法太过丢人,于是只道:“我饿了。” 巧绿愣了片刻,才笑起来,将两个人拎起来,“快回屋暖和暖和,早膳马上就好了。” 徐绾嫣乖得要命,人家说什么便听什么,拉着还睁不开眼的十五回屋。 期间还有心问她:“你不是说你不困吗?” 十五毫不走心:“我随口一说罢了,才卯时啊娘娘。” 徐绾嫣“哦”了一声,也唾弃刚才颇为矫情的自己,于是愈发快地回到屋中,被火炉的暖意一熏,从头顶到脚下的暖,让她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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