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汀怒极反笑,好一会儿才砰地站起身,冷声喝道:“来人!” 琅一的刀还未出鞘,便被萧瑢抬手拦住。 “容公子好胆色。”水汀眼底一片冰霜。 萧瑢笑了笑,不发一言。 “给容公子疗伤止血!”水汀咬牙切齿说完便甩袖出了房门。 她快步走向三楼,穿过层层轻纱,带起一股杀气腾腾的疾风。 “令主。” 饶是卿梧不懂武功,也察觉到了水汀周身的杀意,担忧的唤了声。 “什么温和儒雅,翩翩君子,我看他根本就是无赖!”水汀一腔怒火忍到现在已是极限:“本令主什么人没见过,像他这般光明正大泼脏水,诬陷带威胁的倒是头一个!” 卿梧自猜到了她所骂何人,愣了愣后上前劝道:“令主消气。” “我消什么气,滚!” 水汀出身不算低,家中出了事她才进的逢幽阁,可她进逢幽阁时已经十岁,性子已经成形,脾气历来就不大好,后来嫁了个如意郎君,待她又百般宠爱,她骨子里的孤傲便延续至今。 她要强,也在习武一道上很有天赋,一路走来算得上平稳,那些曾经试图欺压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偏偏今儿这人栽赃,威胁,挑衅,她却动他不得! 怒气之下,便也没注意身边劝她之人是个未及弱冠的文弱书生,她能坐上令主这个位子,内力自是不容小觑,便是随意一挥手,哪怕只用了一分内力也足以伤他。 “唔!” 卿梧才靠近水汀,一道劲风便迎面袭来,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跌倒在地上,喉中溢出一股鲜血。 水汀听得他这声痛呼,才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卿梧。 平素在她身边伺候的,不管是侍从还是侍女,都有武功在身,她这一分力并不足以伤他们,卿梧是今儿才到的她身边,气急之下竟将他忘了。 看着他唇边那缕血迹,水汀烦躁的斥道:“你疯了吗,不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也敢往我身前靠!” 卿梧抬眼望着她,眼里难得带了几分委屈。 他今儿才到她跟前,哪会知她的脾性。 水汀也意识到了这点,深吸几口气后,没好气的将人一把拽起来扔在床榻上。 卿梧还没缓过那股劲儿就又被这么一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仰在床上半晌没动,任由水汀抓着他的手把脉,扒他的衣裳检查。 直到感觉胸前一凉,他才恢复片刻的清明,睁大眼唤了声:“令主!” “闭嘴!” 水汀一把挥开他伸过来阻拦的手,粗鲁的扯下他的衣襟四下查探,好在她那一掌没有打在要害,伤势并不严重。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人已经晕了过去。 水汀盯着床上那张清瘦,略带红晕的脸:“....” 她是给自己带了个祖宗回来吗! “来人!” 水汀闭了闭眼,压下怒火喝道。 很快,便有一人出现在轻纱外,是水汀身边的侍女,浮蕸。 “令主。” “他身边的人都是死的吗,发烧了也不知?”水汀厉声道。 浮蕸微微一怔后,连忙回话:“卿梧...公子身边并无人伺候。” “当日,令主说要晾公子几日,所以下头的人...” 加上卿梧公子是从春风楼出来的,没有主子发话,府里的人自不会去在意。 水汀:“?!” 她当日的确说过这话,可却并没有苛待人的意思。 “你们...” 轻纱晃动,水汀发难的话一顿,她快速的平了平心绪,冷声道:“送卿梧公子回府,住我院中西厢,送一个侍从过去。” 浮蕸听得那声卿梧公子,心中便已明了,躬身应下:“是。” 她没自己上前,而是去唤了侍从浮石过来;浮石过来也没多问,背上卿梧便离开了。 待一切重归于静,水汀才道:“出来吧。” 话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落在水汀身前。 来人一身素白劲装,面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仍可以窥见几分绝色容颜。 “慕岁,见过令主。” 姜滢瞥了眼水汀眼底未消的怒气,拱手道。 “与我客套这些作甚。” 水汀甩了甩衣袖,觑她一眼。 姜滢轻轻一笑,道:“谁招惹你至此。” 水汀回身一字一字道:“明郡王。” 姜滢不动声色道:“明郡王也同阁中有生意往来?” 他竟真来了逢幽阁! 水汀死死盯着姜滢,似乎想从她平静的双眸里看出些端倪,但可惜,失败了。 “是啊,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意思。” 水汀盯着她幽幽道。 姜滢不解:“嗯?” “他要买玉红梅一天,给是不给?” 水汀挪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令主有玉红梅的下落了?” 姜滢不答反问。 水汀从袖中取出一个纸条递给姜滢:“人还在楼下,你自己做决定吧。” 姜滢接过纸条看完,便点燃旁边烛台上的火折子,待一缕青烟升起,她才道:“阁中的规矩你也知道,任务失败惩罚可不轻,我与这位郡王素不相识,没道理冒这个险。” 水汀盯着姜滢的背影,眼神微眯。 当真,素不相识吗? “玉红梅的赤亡天下仅此一把,他用伤要挟,说若是不应,他便传扬出去阁中接了买他命的单子。”水汀一提起此事,想到那人的嚣张模样,便是一肚子气。 姜滢眉头一扬,这听起来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素闻明郡王端正儒雅,怎会用这般手段。” 水汀冷笑了声:“我倒也想知道。” “令主确定他是明郡王?”姜滢转身问道。 “哼,除了他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长成那副祸害样?”水汀说罢,壮似随意般望向姜滢:“慕岁可见过明郡王,要不去楼下认认?” 姜滢:“令主说笑了,我不曾见过。” 祸害样? 这形容好似有些准确。 水汀收回视线,当真不曾见过? 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他对玉红梅势在必得,对自己很下得去手,不惜将伤口按出不少血。”水汀道:“若你不愿,难以打发。” 姜滢指尖微曲,半晌后才淡淡道:“谁说赤亡就一把。” 水汀一愣:“此刀形状奇特,用料古怪,确实只有一把。” 姜滢轻轻一笑:“仿造一把赤亡,不难吧。” 水汀动了动唇:“.....” 片刻后,她低低怒骂了声。 她当真是被气糊涂了,怎没想到这茬! “也不必真的仿造,只同他这么一说便是。” 姜滢又道。 水汀:“...我没那么闲。” 说罢她便转身下了楼,她这就去找回场子! 看他还有什么法子威胁她! 萧瑢的确是没了法子。 他沉默许久后,吩咐琅一留下一锭金子当作伤药钱,便离开了逢幽阁。 水汀看着他满是郁气的背影,心情颇为美妙。 要真是如她猜想,他府中那位美人就是慕岁,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一个步步紧逼,手段层出,一个釜底抽薪断了他的后路,啧啧,这叫什么...相爱相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她为何怀疑慕岁就是苏州第一美人姜滢。 慕岁虽有加以掩饰,但她还是听得出她是苏州口音。 呵,虽然她没见过慕岁的全貌,但就那半张脸来看,苏州第一美人,舍她其谁。 - 萧瑢自离开逢幽阁后,脸色便没好过。 “主子,水汀令主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要不再想别的办法?” 琅一沉声道。 萧瑢冷哼了声:“不是她不肯。” 琅一一愣:“啊?” “是接此道逢幽令的人不肯。” 萧瑢此时仍郁怒不减。 水汀离开时怒气冲冲,回来时却满眼笑意言明他计划的漏洞,显然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 这个人给了她答案,所以她才会那般坚定的拒绝他。 而能在这件事上做决定的,只有那个接令的人。 “停车!” 琅一疑惑道:“主子?” “去逢幽阁外守着,接令的人此时就在逢幽阁。”萧瑢冷声道:“若是发现了就暗中跟着,或许能找到玉红梅。” 琅一连忙应道:“是!” - 姜滢知道萧瑢走了后,也并未久留。 非她与他作对,逢幽令任务失败责罚极重,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届时她没法子周全过去。 除此之外,玉红梅此人极其危险,一旦让他逃脱,再抓就难了,若是因此又有人命丧他手,她便是天大的罪人。 她与他相识时日太短,不清楚他做事风格。 一旦有个万一,后果极其严重。 她赌不起。 姜滢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不动声色的往后瞥了眼。 有人跟着她。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勾了勾唇,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高墙上。 很快,琅一便从暗处现身,越过高墙追去。 而此时,姜滢从另一侧墙角走出来,看向琅一离开的方向。 果然是他。 他猜到了她方才在逢幽阁,在此守株待兔。 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琅一的武功比她差了些许。 姜滢这个念头刚落,面色便一沉。 她在转身的同时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抵住向她刺来的长剑。 看清长剑的主人后,姜滢无比庆幸方才出逢幽阁时将面纱换作了幕笠。 面纱遮挡不多,水汀从未见过她都已起疑,若她遇上熟悉之人必定能认出她来,所以她临走时拿走了水汀的一个幕笠。 心思转念间,二人已是几个来回。 姜滢知萧瑢身上有伤,多以防为主,并不主动攻击。 萧瑢看出她不愿伤他,出手便也稍缓:“在下无意冒犯,只想与阁下谈桩生意。” 姜滢压着嗓子,变了声音:“阁下便是这般谈生意的?” 五年四方潭训练,并不只有武功,变声便是所学之一。 她在此道不算精通,只能变换一种音,虽都是女子,但与她平日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别说是萧瑢,便是祖母,父亲也听不出来。 果然,萧瑢并未起疑,收了剑拱手朝她道:“出此下策乃实无他法,还请姑娘见谅。” 姜滢怕他看出端倪,往后退了一步将半个身子隐藏在墙边,才道: “阁下此举何意?” 萧瑢知晓逢幽阁中人身份乃是机密,见她这般动作自然理解,遂道:“在下姓容,刚从逢幽阁出来,想必姑娘已知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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