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姜然反应过来,有些赧然地说道:“听说那位老掌事才是符盈虚,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假符盈虚是个万恶不赦的坏人, 但他从来不欺负孩子。 这到底是在弥补谁的童年呢? 暮芸应了一声,和姜然站在一处,目光却越过小土包去看天上的流云溶溶:“唔,你恨他吗?” “按照大家说的,应该是恨吧。”姜然声音很小:“我也不知道。” 暮芸笑了起来。 “别听世人的,他们知道个屁。”端庄优雅的殿下很自然地说了句粗话:“人活一辈子,只需听你自己的,不然呐……”她将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笑着说道:“那可是会很累的。” 姜然怔怔地看着她。 暮芸拍了拍手,等在不远处的许兰儿立刻跑过来,将带出来的一柄剑并一个包袱交给了小姜然,还亲手给他把包袱系上。 “这把剑叫白虹,是符盈……嗯,那胖子将你当个儿子养,符盈虚那断子绝孙的东西勉强算是你祖父吧。”暮芸将小孩带到官道上,往远方一指:“他年轻的时候凭这把剑立下过很多功勋,虽然后来他变了,但功是功,过是过,这抹杀不了的。” 姜然提不动,双手抱住剑,迷茫问道:“我去哪里?” 暮芸接过小手炉捂手:“都行。但我推荐你去崖州的千梦山,找一个叫花文的隐士——那老头子骚气得很,可能也叫个什么花……” 许兰儿适时地接道:“花花居士。” “嗯,”暮芸打发姜然道:“包袱里有我写的信,他要是问,你就说是老四十一让你去的。” 姜然一步三回头,走出百来步了,又扯着细嫩的嗓子问道:“他是什么人?” 暮芸没喊,摆摆手让他快走,却在原地笑着说道:“怪人。” 一个有情有义的怪人。 和你这个小怪人一样呐。 十二岁的姜然抱着一把比他矮出没多少的长剑摇摇晃晃地踏上了未知的路途,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就像每一个第一次踏上征程的少年英雄一样。 “殿下,这地方风大,咱们也回吧。”许兰儿牵过马:“昙心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但姚谅是个靠谱的,已经叫人将东厢收拾妥当,等您那位客人来了以后……” 她絮絮叨叨的汇报还没结束,刚修了一半的德胜门里驰出一匹毛色光亮的骏马来——一看就知道是趁机从符盈虚的马厩里顺的! 马上的柳四娘英姿勃发,见了暮芸,离老远便大声吼道: “快随我来!他——醒——啦!”
第二卷 又名:芸妹终于长心了 芸妹久居庙堂,是一个格局过大而不能见小的人。 她需要再一次“长大”。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又名:芸妹终于长心了 芸妹久居庙堂,是一个格局过大而不能见小的人。 她需要再一次“长大”。 ------ 再次,芸妹和顾大帅不会虐哒,宝们放心~
第47章 绿蚁新醅酒(二) 马蹄激起的粉雪洒到她鞋子之前, 堪堪停住,许兰儿和柳四娘不由自主地屏息等待着暮芸的反应。 暮芸怔了一瞬,而后说:“哦。” 柳四娘:“哦?!” “那走吧, 去瞧瞧他。”暮芸:“他现在住幻园是吧,怪远的, 雇顶轿子没有?” 柳四娘和许兰儿对视了一眼,跟在她身后, 干巴巴道:“城里乱糟糟的,没雇。”事实上,她本以为暮芸会心急如焚地想去见大帅,预备骑马带她回去呢。 毕竟白虹宴那天夜里, 主母抱着大帅哭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如今大帅昏了三日终于醒了, 怎么这会儿又淡定上了? 真是让人看不懂呐。 三女同章将军打了招呼,被众兵将热情地要求抬轿送她们回去, 暮芸却笑着拒绝了,说她想自己在城内走走。 天气晴好,屋檐挂雪, 暮芸特意选了条不怎么宽阔的小路走,小孩子们手里拿着布玩具在街上你追我赶地笑闹,大人们在门口扫雪, 晒干菜, 小媳妇给丈夫系衣裳带子嘱咐出门慢行, 妇人们聚在一处在, 就着大亮的天光用统一发下来的料子做衣裳。 明明在几日之前,牧州除了供贵人们消遣的西大街, 各处还死气沉沉的;如今顾家军几条简洁的政令一下, 竟是齐齐地焕发出生机来了。 她心情大好, 想起从前海圣人曾经说过,民生如春草,政策如东风,只要把政令处理清楚,老百姓就会自己欣欣向荣起来,不需多管的。 “啊呦!” 一个小孩到处乱跑,不小心撞到暮芸身上了,年纪不大头壳挺硬,撞得她差点摔倒了。 那小孩看她穿着锦衣,瞬间就怕起来了,连他在不远处做针线活的娘亲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急急忙忙跑过来要给暮芸叩头。 “小毛猴子,”许兰儿将那妇人搀扶起来,又摸摸孩子头顶:“可别到处乱撞啦。” 暮芸本已走出几步,忽然又转了回来,对那满脸“竟然这么容易就脱身了”的妇人问道:“何至于如此害怕?” 妇人畏畏缩缩,显然是不常见外人,还是后边一个在扫院子的老叟颤颤巍巍过来解释道:“贵人见谅,从前符大……姓符的在这时,咱们是要遵守避衣令的,若是有所冒犯,须得赔至少三贯钱,若交不上就是一顿好打!” 避衣令? 那是她哥刚登基时颁布的法令。 说是“避衣”,实则是“避车”,大城镇中常有车马,速度过快时经常停不住,容易伤到行人。她大哥——先帝暮苑知道以后,就下了这道“避衣令”,不叫老百姓在走车马的路上乱跑。 那妇人见暮芸脸色不愉,立即将孩子护到身后去,满脸无措。 暮芸摆了摆手,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几块小点心放在孩子手里。那小孩喜笑颜开,这才渐渐不怕了。 “兰兰,四娘。”她走出这条小路,脚下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明明是一条好的政策,为什么落到这里,就变成了这样?” 兰兰答不上来,四娘却满不在乎地说道:“避衣令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平民若是冲撞贵人,就需交钱,东边那一带交得还不止三贯呢!” ……原来地方上甚至不知道这条法令原本的意思。 老百姓里认字的不多,张贴出来的告示自然都归官府解释;就算是有自己认识字的,只怕也不敢跟当地的这些“土皇帝”理论。 暮芸若有所思。 三女上了西大街——这里比之从前倒是更加热闹,因为每家每户都得了幻园里发出来的补偿银子,出来采买东西的百姓也非常多,不说是摩肩接踵,倒也是喜庆非常,三女途径点心铺子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骚乱。 点心铺子的掌柜小步追着几个轻甲兵快跑出来,喊也不敢大声喊,脸都白了:“几位军爷!这这,这能不能给小店留一点周转钱?不然连活计的工钱也发不出了呀!” 当前那几个轻甲兵啐了一口,将手里的银袋子掂了掂,满不在乎道:“你这么大的买卖,还需这点钱周转?看不起哥们儿几个是吧?” 暮芸抱臂微笑,那模样看起来简直是在欣赏。 “我就说么,九郡联军在外城修整,各家不认识各家,不闹事就怪了。”她甚至有点兴致勃勃,就差拿出把瓜子和四娘一起嗑了:“要不要赌一把这是谁家的兵?” 四娘横眉立目:“你一个做主母的,难道不该忧心?!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玩笑!” “人生短短几十年,别那么较真嘛。”暮芸哎呀一声,找了后边一个茶摊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两银往桌上一压:“我压严州。” 许兰儿想了想:“三石将军是粗放汉子,所谓上行下效……嗯,我猜是他的兵好啦。” “看你们两个没见识的样,”四娘抬手在桌上一拍,三枚铜钱直接立在了桌子上:“我压图州!越是对上怂的,对下越是横!必是图州!” 铺子老板仍在哀求,拉着三人不肯让走,周围聚了一圈人指指点点,那三个兵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你个不晓事的老杀才,”其中最高壮的那个兵指尖在腰间的刀柄上一划:“今天我就做回你爹,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暮芸点了个头,柳四娘已经准备好冲出去了,不料人还没冲过去,眼前先闪过了一道雪亮的剑光! 围观众人“哗”地一声,纷纷后退,将整个看热闹的圈子又扩大了好几圈。那剑光的主人出手极快,也不见怎么动作,三个轻甲兵已经各自呼痛在地上翻滚了。 “还是个年轻公子啊,”许兰儿踮起脚往里探看:“模样挺俊……奇怪,有点眼熟?” 暮芸本来坐着摆弄银子玩没动,突然听得“俊俏”二字,立即站起来,无奈身量娇小,目光越不过人墙。后边茶铺老板呵呵笑道:“站凳子上看!好擦得很!没事!” 于是帝姬娘娘就很不见外地站了。 那年轻公子剑尖一挑,将银袋子从地上直接扔回了点心铺子的柜台上,老板千恩万谢,年轻公子却瞟了他一眼:“大帅已下令归放强征的长工,你店里这几个怎么还没放?” 点心铺子的老板登时变成了一只缩脖鸡,不吭声了。他能在西大街上开店,本来就是仗着自己和那位莫掌事有几分交情,从前得势的时候也很是捞过一笔,若非如此,寻常商户就算被军爷抢了,又哪里有胆子分辨? 暮芸只看见了他一个侧脸,点评道:“小伙子眼力不错嘛,看来不是个好出头的愣头青。不过那三个也就忍了?” 好似是要应和她这句话,那被割了指头的大兵翻身跳起就要拼命:“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是云州太守云思卿的亲兵!攻城时有大功的!何三军金口玉言拨了我进四象营做百夫长,今后除了大帅和我们四象营的统领,谁敢同我挑衅?!” 哦,云州。 竟没一个人猜对了! 柳四娘在人堆里无奈地一回头,暮芸哈哈一笑,将三人押上的钱全都收了起来,叮当一声扔进了查探老板的钱钵子里,惹得茶摊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又殷勤地上了一碟子云片糕。 那边的大兵一边骂一边出剑,招招都被对方轻松压制,围观者连连叫好;那年轻公子听到“四象营”几个字,终于停了手,一剑将他挑翻了。 “这可巧了。”他原本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如今侧过身来瞧了那大兵一眼:“我叫谢川流,正是你们四象营的新任上峰。” 大兵大惊失色:“……什么?!” 人群轰然大笑,那大兵耍威风竟然刷到了当家上司跟前,实在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热闹!然而谢川流眉眼间还是淡淡的,好似天生来就没什么表情,世间也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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