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长安城中谁不知道“乌衔纸”这个组织的厉害,就连皇室贵胄都得让着三分。 可这么一个谋算深沉,滑不留手的人物,孩提时代却竟然这么单纯可爱吗?! 突然翻到了顾大帅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暮芸感到十分新奇,恨不得能把他小时候那段没有人知道的经历全都掏个干净——但,总是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下属,专门挑着主上的关键时刻赶来打扰。 院门被“嘟嘟”敲响,徐青树有些为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压低了声音道:“主母主母!何三道长让我传信,说客人难缠得很!非要现在见咱们牧公!不然他现在就要走了!” 暮芸不高兴地往外边门扇上一瞟,好在徐青树到底是做过多年卧底的人,行事很有分寸,见里面没动静也不打扰,就老老实实在外头等着。 “什么客人?”顾十三戒备起来,两爪倏忽滑到桌面下握紧:“牧公又是谁?” “啊,”他目光闪了闪,不待暮芸回答,已先自己懂事地站了起来,头一低失落道:“是你给我起的新名字吧?卖身都得换名,我知道的。” 暮芸心头微动:“这么熟练,以前被人卖过?” 小顾十三把头一侧,嘴唇抿得死紧,不肯言语了。 暮芸以前只是大略地知道,顾安南小时候吃过很多苦,但没想到竟然到了反复被倒卖的地步。她脚步沉沉地去给他挑了件厚绒锦衣:“去换了。” 小顾十三接过来,手指碰上柔滑的绸缎,目光震动。 “嗯,都是好料子,卖人之前也得先收拾得漂亮些。”暮芸又心疼又好笑:“快点,客人还等着呢。” 她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好像个催促姑娘的老鸨,自己忍不住笑个不停;但她很快就笑不出了,因为顾安南竟然当着她的面就开始换衣服。 天知道他们俩虽然也算青梅竹马长大,但始终没做到最后一步,平时上手摸摸也就算了,这青天白日的就脱成这样?! 玄色里衣被扔掉,露出结实的胸膛,柔韧的侧腹鱼肌,延伸到长武裤中的两条人鱼线,还有一看就很结实可靠的宽肩。 顾安南是个武夫,风吹日晒都是常事,通身肌肤被阳光日复一日地流连抚摸,早就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衬得他身上那道裹着伤处的白纱,简直是晃人眼睛。 “先穿哪件,”顾五岁低沉清冽的男人声音伴随着他清澈的征询目光一起打过来:“……姐姐?” 暮芸:“……” 她唰地把门关上,脊背贴上门扇,唯恐被第二个人饱了这道眼福。 暮芸:“不穿也行。” 顾五岁:“?” “我问你,你那个义妹裴璐见没见过你这副样子?”她妩媚的眼微微眯起来,上前在他肩膀一拍:“当时你们从咸阳起兵条件困难的时候,她帮没帮你洗过衣服?换过衣服?” 顾五岁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下生气起来:“璐璐?你不是说不抓我的朋友么!你说话不算!我不听你的了!” 暮芸:“呵,叫得还怪亲热的。” 以前在长安刚确认关系那会儿,顾安南就很痛快地把他身边的女性全都给她交待了一个遍——裴璐是上一任黑市主人裴七爷的私生女,小时候养在外头,和顾安南这个小浪荡子从小就认识。 五岁小孩,不叫璐璐又叫什么? 那裴璐叫他什么? 暮芸陡然间很没来由地生出了些微的嫉妒。 “不听话?不听话我就活剐了裴璐。”暮芸对他小兽似的津了津鼻子,恶狠狠地将棉锦衣给他粗暴地套上,丝毫没有保护幼崽的意识:“你不知道活剐是什么意思吧?就是把肉在人活着的时候一片片地削下来!” “一片一片!”顾五岁震惊了:“你要用她涮火锅吗?!” 他眼圈都红了,眼中充满委屈的愤恨:“年妈妈说得没错!越漂亮的人就越坏!” 暮芸给他草草系上了最后一根带子——好像系错了,她哼哼两声:“你觉得我漂亮?” 顾五岁啪地扭过头去,好像要拒绝沟通了。 “嗳,大只幼崽,听好了。”暮芸抬起双手从左右两边按住他脸,强迫他朝着自己转回来:“现在你叫牧公——对,就是我起的新名——一会儿要见的人是来买你回去当肉吃的。” 顾五岁被她带着进了院子,扁扁嘴垂着眼睛道:“……我不怕。” 手紧紧攥着两边衣襟,嘴唇也咬得死紧,分明是很怕的。他现在这样在暮芸眼里十分新奇有趣,但是她忍不住想,在十几年前,那个真的很小很小的顾安南落在人牙子手里时,他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朝不保夕,命薄如飘摇芥萍,只怕他连半天真正的“孩子待遇”都没享受过,爱和关怀,对他来说都是很遥远奢侈的东西。 “没有迷药。”顾五岁将身上的带子系系好,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还是很不服气又害怕的样子,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你给我的甜羹里没有迷药。” 暮芸推门,嘱咐了徐青树两句,让他先去前面清路,又回身带着顾五岁穿过后花园的回廊亭:“那可说不准,说不定等会儿你就被放倒吃肉了。” 顾五岁虽然只有“五岁”,却从小练就了一点浅薄的,用以保命的识人本事,他不知为何感受到了眼前的人虽然在生气,但确实不像要伤害自己。 他嘟嘟囔囔地小声道:“谢谢你。” 暮芸脚步一停。 顾五岁:“很好喝,从没喝过,谢谢你。” 面前的人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好像用手揉了揉眼睛。可当她回过身正面对着自己时,眼睛却还是那样清亮亮地好看。 顾五岁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平康坊里那些天天坐在二层小楼上弹琵琶的姐姐们都没有她好看。 “嗳,小孩,咱们做个交易。”她对着他抬起右手,伸出尾指:“要是一会儿你在客人面前表现得好,我就不卖你,怎么样?” “真的?!”顾五岁喜出望外,然后又本能地戒备:“那你也不动我的朋友?!” 暮芸:“少提没用的人——我就问你,你干不干?” 顾五岁犹疑地要同她勾手,将要碰到又往回一缩:“不被吃肉当然好……但早晚是要卖出去的。” “不卖了。”暮芸等得不耐烦,白皙的柔荑直接握住了他有点粗糙的掌心,十指相扣牵得结结实实,另一只手在他脸上轻挑地一划:“小郎君生得不错,我留着做个童养相公吧。” 顾五岁也不知怎了,被她牵着的手活像被蚂蚁咬了似的麻,整个手臂都麻酥酥的,虽然觉得她危险,但就是不想放开。 童养相公呐。 以顾五岁的“幼龄”还不足以察觉童养相公这四个字里的暧昧意味,他只是很惊喜地想—— 那岂不是意味着,我要有一个家了吗? 有床睡,有衣穿……还有家人呢! “我我我同意!”这始终像个小刺猬似的叛逆崽突然就乖了,被她牵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走:“我会好好表现的!” 暮芸鼻头酸得厉害。 她突然真的很希望,自己手里牵着的是当年那个笨拙又真诚的五岁小孩,恨不得能回到那个时候,去把小小的顾安南领回家。 让他不要为了一碗甜羹道谢,让他不要为了一道不会赶他走的院墙就付出一切。 “跟我走吧,”暮芸回头看了看这个大龄儿童,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只要能把客人安抚好,以后呀……” 顾五岁期待道:“以后!” “姐姐养你!”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牧公清醒后:“……?!” 要么还是死了算了.jpg
第72章 聊赠一枝春(四) 会客厅。 谢川流到时, 那客人正在不顾何三道人的劝阻坚持辞行,两人对面一瞧,竟然像刚被扔进斗鸡场里似的。 大眼瞪小眼, 站住不动了。 “也听说了这里有个谢将军。”客人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竟是侯爷你。” 谢川流沉默不语,何三道人以为他是不高兴了, 赶紧上前来说和道:“这位吕先生是宁州的……同辈。” 平了崖州的事端之后,他们的主母亲自掏钱给所有人都添置了几件新衣裳, 何三得了件簇新的道袍,又换了柄不秃的拂尘,莲花冠一戴,看起来总算有个正经道士样了, 要是再给他添置个“算命三文一次”的招牌, 只怕立刻就能上街糊弄钱。 有了行头,说话都斯文了不少——还什么同辈, 用人话说就也是出来吃造反这碗饭的! 吕先生一袭青衣,长发半束,肤白眉黑, 长睫轻盖。目光淡淡扫来时有种浑然天成的冷漠感,配上他随风轻轻飘摇的衣衫和发丝,有种“弱不禁风”的破碎感。 若要四个字形容, 那必定是“仙气飘渺”。 方才何三一进来, 这副形容就看得他啧啧称奇——这年头造反头子各个变态, 既有符盈虚这样格外脑满肠肥的, 也有吕先生这样格外文质彬彬的。 不过就这体格,宁州地方上也服他么? 正经道人何三立起一掌, 人模人样道:“今天吕先生来, 就是要同牧公谈一谈宁州的归属问题, 这事若能和平解决,对大家都好。” 他一边说一边给谢川流使眼色,话里话外都是让这清贵傲慢的侯爷客气点。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谢川流的目光毫不回避地在“吕先生”的脸上扫了好几遍。 “你是……”谢川流犹豫了很久,似乎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吕太白?” 而更荒谬的是,仙气飘渺的吕先生竟然点头了。 “正是在下,”昔年的喜庆雪墩子,如今的仙气起义军轻轻叹道:“一入江湖岁月催,不比当年的青葱少年了。” 谢川流嘴角抽了抽,心说您老人家的少年时代似乎并不很“青葱”,倒是壮得活像旱地里的暴杆大葱。但皇室的教养毕竟在那,他没把自己的刻薄露在外头。 “我也知道,如今大帅赢了楚淮名声在外,已经是炽手可热的人物了。”吕太白的声音好似空山流水,不带一点人间烟火气,浑不似他少年时的叽叽喳喳:“大家都赶着来拜山头,我们宁州也没什么稀奇;既然如此,太白告辞。” “嗳嗳,吕先生别这样嘛,”何三道人正经不过三句话,又开始显露老妈子本色,挽住人家袖子嘿嘿笑道:“都是旧日情谊,旁人如何能同你比?” 他说这话时十分骄傲,因为实力也实在是不允许他们顾家军继续谦虚了! 崖州的连胜计已经传了出去,如今附近州府都知道他们家牧公实力大增,谁还敢对着他们顾家军的军旗大小声?不过楚淮有一句话说得对,大家都是吃造反这碗饭的,谁也不必谁更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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