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两? 钟褚眉梢一挑。 吴掌柜立即就要报数,暮芸轻轻抬了抬手,打断道:“取出一些来。”她手指在船身上轻轻叩了叩,发出清脆的笃笃响声:“拿来填水,造一条路接本宫下来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霎时将整个渡芳口的人群全部点燃! 金银填河,凭空造路! 那大船如此之高,得多少金银才能生生铺就一条接人的栈道?! 饶是富饶如吴苏,也从没人见过如此豪阔的阵仗,一时间群情沸腾,刚才笑话帝姬“穷酸”的人恨不得自抽嘴巴,将自己说出口的话再收回来! 如此异想天开,有如传奇画本一样的命令,那吴掌柜竟然半点都没犹豫,一挥手直接让人清出一条道路来,一车又一车的大红木箱子被源源不断地送到渡口,将在场之人全都看得呆了。 吴苏的百姓们看得目不暇接,大声叫好,运来的银子越多他们越激动。到后来明菀钱庄的人手都不够了,商会古嫣手底下的人也开始加入了帮忙运送的队伍。 “诸位!”吴掌柜拍了拍手,每有一大车银子送到渡口,他便开箱展示给众人看:“这都是有我明菀钱庄银号的雪花银!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叫好声不绝于耳,有好事者大声问道:“吴掌柜!这都第三十车了,你们当真要用真金白银给帝姬铺路吗?” 吴掌柜骄傲道:“我们明菀钱庄的主人为了家国,守过长安,嫁过匈奴!还帮助牧公生擒了大单于!”他眼风不屑地往钟褚身上一扫:“可不像有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小人,别说是金银开路,就是要小老儿的血肉之躯,又有何妨?” 钟褚的脸上险些挂不住:“你?!” 温澜潮生楼里的商会之人何曾见过傲慢的钟褚被这样当面打脸,他们一边赞叹帝姬的大手笔,一边暗笑钟公子的狼狈。温澜楼的小赌桌上,东珠那边也渐渐被压上了新注,逐渐有了点分庭抗礼的意思。 “有劳。”暮芸轻声笑道:“开始吧。” 吴掌柜得了令,手掌一挥,数百位明菀钱庄的仆役开始忙而不乱地卸货,一箱又一箱的真金白银被毫不留情地扑通扑通砸入水中,看得围观之人热血沸腾,明明不是自己的银子,却忍不住跟着心动心疼! “一车!两车!天啊,已经扔进去十车银子了!” “你瞎了不成!没看见后边那送银子的车队都瞧不见头吗?哎呦!又是三十辆大车啊!” 眼看着装着金银的大箱砸入水底,暮芸倚在船头,脸上没有一丝半点心疼的意思,反而好似听着那入水的动静有趣,精致如画的眉目中唯有愉悦之色。 帝姬如此挥金如土,让人无端联想到了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事。荒唐到了极致,反而成为风流;只不过她既是被博一笑的褒姒,也是指牵天下的幽王。 她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与岸上气得几欲逃离的钟褚形成了天然又极端的对比。 “还真的让他们快要把这条路填成了,红木箱子都已经在水面上冒头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真的让明菀钱庄生生铺出了一个填河造出的“地基”来——只是大船实在太高,虽然金银已经露出了水面,但还有将近两丈的距离没有补上。 而明菀钱庄方向运来的大车也是越来越少了。 钟褚之所以被讽刺了这么久还没走,等的就是这一时! 要知道他们钟家就是吴苏的土皇帝,所有的生意流水都逃不过钟家的眼睛——明菀钱庄固然是声势浩大,但他们账面上有多少现银,钟褚心里一清二楚,能用金银将这条“栈道”填出河面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他倒要看看,今天帝姬要怎么从船上跳下来! “怎么,您的门面扯不上了?”钟褚手中的扇子狠狠抖开,他痛痛快快地笑了一声:“要不要我们钟家借点银子给您周转?” “用不着。”暮芸的目光似有还无地往温澜楼里一瞟:“早听闻吴苏商会最是仗义,这里边还有一位龚财神,是也不是?”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明菀钱庄里事先已经收到飞鸽传书的掌事们齐齐出发上了温澜潮生二楼,将十余道精致的信笺送到了商会主事人们的手中。 笺上一双重纹莲花,姿态舒展,栩栩如生。 钟褚不以为意。 难道她是想和商会借钱摆谱? 简直是异想天开! “好叫殿下知道,”钟褚负手道:“我们钟家还算有点小买卖,在商会不才占着个头名。”商会这些人可都指着他们钟家的商路过日子呢,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打他钟褚的脸?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了。 因为温澜楼里当真有人站了出来,最先挑头的就是那个一向不怎么服管的古家小娘子! “我名古嫣,仰慕殿下高义,愿出三千两银助殿下上岸。”一身素装的古嫣在温澜四楼越众而出,声音清脆:“还望殿下成全。” 暮芸戴着翠玉扳指的手对她轻轻招了招,含笑瞧了她一眼,登时就将对方的脸给瞧红了。 钟褚厉声道:“古小娘子是不打算在吴苏过日子了吗?” 然而在古嫣身后,龚财神竟也走了出来! “殿下好手笔,”龚财神眉头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脸上却仍然带着生意人独有的热情笑意:“龚某不才,愿出两万两银接殿下登岸。” 龚财神也发话了! 这一下,收了信笺之后原本就在抓耳挠腮的商会掌事们立即下了决定,纷纷站出来表态,连声催促家里的下人去搬钱出来! 钟褚扯过下属的衣领:“到底怎么回事?!” 下属颤颤巍巍地答道:“是,是殿下派人告诉掌事们,说天下太平的时候,商会掌事们各自在明菀钱庄借了多少钱,存了多少钱,那都是数也数不清的。如今……” 钟褚:“说!” “如今世道乱了,他们也瞧见了,明菀钱庄的现银就这么多!他们存在明菀钱庄的纸交子早就成了白纸一张!”下属吞咽口水,觑着钟褚可怕的脸色,一咬牙道:“殿下说了,若是他们将来还指望着能将自己存在钱庄的身家取出来,今日就得想法子先让她顺利登岸!” 总而言之一句话,世道乱了,银庄要倒——你们要是还想有朝一日能把存的钱兑出来,就得先让银庄主人上岸! “简直无耻!”钟褚只觉得浑身寒毛都被气得根根竖起,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无可奈何:“她一个欠钱的,怎么反倒成了大爷了?!” 确实无耻,但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无敌了。 不由分说地用利益将所有人绑上贼船,这一招,还是暮芸和建立九郡贸易圈的顾安南学的。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纵便对方背地里气得牙根发痒,却也不得不一心一意地维护着他们的共同利益。 这种手段虽然充满了铜臭味和嬉皮笑脸的味道,但暮芸心里一清二楚——这是顾安南在天下众起义军势力之中独一份的仁善。 他只是将所有人拉上贼船,而不是像楚淮那样,将所有人杀在船下。 有了商会众人的支持,源源不断的金银流水般地送入“流水”中,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吴苏的百姓们就见证了一条活生生的金银路的诞生! 暮芸在万千欢呼之中,踩着骄阳的余晖,踩着灿烂的金山银山,踏着钟褚低入尘埃的脸面,一步步踏上了吴苏之岸! 她每走一步,钟褚都觉得被她踩着的仿佛不是金银,而是自己的脊梁骨,疼得他几乎要大骂出声,可他偏偏一个字都不能骂,不然只会让他显得更无能,更可悲。 他们钟家在吴苏说一不二了数十年,如今帝姬不过是第一次露面,竟然就动摇了他们的权威,反客为主给了一个天大的下马威! 打碎牙齿活血吞,原来就是这样的滋味。 暮芸脸上的笑容几乎没变,那张美丽到极致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令人又爱又恨的挑衅意味。 钟褚呀。 你不是不让我上岸吗?不是要拿钱羞辱我吗? 你殿下有的是钱,偏要上给你看! 最后几步路,暮芸站住没动。她挥了挥手,姚谅立刻会意,同须卜思归一起将钟褚之前拿来羞辱他们的十箱金子搬了出来,全都垫在了暮芸脚下。 精巧的鞋尖踩过灿烂的金银路,不容置疑地走上了吴苏的疆土。 “多谢钟公子……”暮芸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近乎悲悯的口吻温声笑道:“慷、慨、解、囊。” 钟褚肩膀一塌,脸上再也支撑不住,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弯了腰,低了头,用尽全身力气强笑道:“吴苏钟褚,恭迎帝姬大驾。” 作者有话说: 转发这个芸妹,一战强势上岸!
第86章 风云出我辈(六) 吴苏岸上的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写本子,准备给帝姬的传说故事里再添一则,当地的巡防治安官都来不及跟暮芸见个礼, 已先忙着指挥激动的群众分拨撤离,免得发生踩踏。 古嫣就更是高兴了。 “古小娘子独具慧眼, 我服我服。” 龚财神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肉疼,却依然遵守信诺, 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保留地将温澜潮生这两座酒楼的契纸送到了古嫣的手上! 古嫣面上一派喜气,兴奋得连手都在抖。 酒楼的买卖虽大,但对于商会的参与者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这件事中真正重大的意义在于, 她古嫣当众赢了龚财神一把。 也就是说, 借着帝姬暮芸这股东风,从今日起, 她古嫣在商会中就再也不是毫无发言权的最后一名了,而是真正能参与决策的商会主人之一! “我也不过就是个赌徒,若是没有帝姬的神来之笔, 我哪能赢过您呢?”古嫣言笑晏晏,十分知进退地将契纸还了一张给龚财神:“不过是侥幸罢了,温澜楼就当是您给我这个晚辈的赏钱, 潮生楼是您起家的买卖, 我可不敢染指呀。” 她笑着给了好大一个台阶下, 心下本来有些不悦的龚财神心里登时舒坦了不少, 心说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倒确实是生意场上的明白人。 “嗐, 说什么晚辈不晚辈?”龚财神轻轻拍了拍古嫣的后背, 对着商会众人说道:“依我看, 不如今日就在这温澜楼设宴,一来为帝姬接风,二来庆贺咱们古小娘子得了新买卖,如何?” 他发了话,余人自然只有说好的份,这些贵人老爷们快步赶到渡口,各个弯腰鞠躬地向暮芸这个“债主老爷”问好,都一迭声地想要献个宅子给她住。 “不着急,”暮芸一边等着大船上的人卸行礼,一边温声笑道:“我还有件事情没办。” 正在等着家仆清路的钟褚眼皮子一跳,身上的寒毛几乎是应激般地炸了起来,明明是温润俊雅的长相,目光却陡然阴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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