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推行数月,某地方官曾为崔靖旧部, 送信入城, 言如此下去武将该如何自主, 却在半途中, 此信被人截了去,送至了皇帝手上。皇帝大怒,命人带着信速去捉拿此人进城,不想人还未出城,便被闻讯而来的崔靖拦下,当场撕了那封信,进宫面见去了。 而这一面见,崔靖便再也没出来。崔靖受诸多武将拥立,方一入狱,便有人来求。凡求情者,包括与崔靖来往甚密的几个武将,接连获罪。 不仅如此,皇帝雷厉风行,此事之后,迅速调回军队,城中文武群臣由其直接统领,先后封皇族中人为诸王去往地方,由此,新政推行彻底撕开其假面,清整武将,收归皇权。 而此消息传出后几日,徐公公突至城外小宅,带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文渊阁大学士谢执推行新政有功,悉心经理,专一其事,堪委以重任,因特擢文渊阁大学士谢执为内阁首辅,统领内阁一切要务,钦此。” 徐公公念完,将圣旨交到谢执手中:“谢大人,恭喜啊。” 说罢,他又含笑看过谢执身边的季念。 季念和徐公公是见过的,她和谢执住在一起突然被外人知晓,受着这颇有深意的一眼,微笑中带着点难以察觉的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荀世俞是如何和皇上说的,但是既然谢执今日收到的是升官诏书,而徐公公见到她只是一闪而过的惊讶,那她和谢执的事,恐怕皇上那头是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见徐公公弯着眼,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怪不得那日谢大人将六公主的婚拒得那么干脆,老奴那会儿见了都替谢大人捏把汗呐。” 毕竟是宫中人,和谢执比较熟,季念没有随便开口。 谢执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来:“那日没领公公的情,让公公见笑了。” 徐公公一心只忠于皇上,也是最了解皇上的。 这几年武将集权,借在外打仗于各地遍值朋党,功劳越大,行事也越发嚣张。皇上虽想要收回兵权,可各地势力已然不好掌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随便做成的。 皇权旁落怎么会没人发现,不过是牵扯势力众多,无人愿蹚这趟浑水,亦无人敢蹚。可文武百官这么多人,偏是谢执面见了皇上,再然后,便是在宫中从天黑待到天亮,没日没夜地扑在新政推行上。 所以徐公公会在谢执拒婚那日给他递眼色,这样为皇上解忧的人,徐公公总是多几分好的。 “哪儿的话,”徐公公客气道,“大人不知,那婚事定下,六公主也闹呢,所以那日大人把话给到了,便是不接皇上后面那句,婚事也不一定成。” “不过,”徐公公又看向季念一眼,眼角笑出些皱纹,“有三小姐这般为您豁得出的,大人恐怕是容不下半点不一定。” 季念对上徐公公的目光,觉得那笑有些意味深长。 倒是谢执不说话,也不与徐公公客气,默认了。 回宫还要个把时辰,徐公公宣完了旨,没有久留。只是在走前转头问了一句,这城外荒凉,是否需配几个护卫。 谢执婉言谢绝,道谢府已可回,不必劳心。 听罢,徐公公没说什么,笑对两人又说了句“恭喜”,便启程回宫了。 徐公公走后的第二日,又一条消息在明顺城中引起轩然大波,谢家公子官升首辅后的第一桩事,是去季家提亲了。 不是别人,就是几个月前才与嘉裕侯和离的季家三小姐。 与之一同传出的,还有谢家公子四年前便向季家三小姐提过一次亲,时隔四年,又去了。 *** 八月十三,中秋将至,月缺小块儿。 谢执带着季念,回了趟谢府。 已是入夜时,没什么人看到他们,但一路上季念仍能听到市井中有人随口议论着谢执。 进了谢府,季念捏了下牵着她的手:“都是你把四年前提亲的消息放出去,现下大家都在议论你。” 谢执不当回事,笑笑:“挺好的,不是还有人道我深情吗?” 季念见他还在开玩笑,气得要挣他的手:“我在说,我不喜欢你被人议论。” 谢执怕弄疼她,任她挣脱了,复又不留一点缝隙地握了回去:“我也不喜欢你被人议论。” 这话谁不明白。 两条消息,若只是第一条,现在大家口中议论的必然是季念。二嫁,攀高枝,不知会有多难听的话。 所以谢执当日便让成二把第二条消息放了出去,而这条消息一出,就像是谢执自己把自己放到了感情里最卑微的地方,还让天下人都知晓了。 就这么重复的两句话,成二在后头却怎么听怎么肉麻,最后耸了耸肩,识相地到别处收拾东西去了。 谢执的院里就剩下他和季念两个人。 默了默,季念道:“那要是你以后去上朝,被同僚议论了,你要告诉我。” 谢执拉着她往书房中走,应了声,又安慰她:“我现在是首辅了,没人敢当面议论我。” 季念点点头,好像是听进去了。直到随他走进了书房,才又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稍怔,谢执没忍住笑出了声,眉眼舒展着道:“好。” 甚至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在笑着的。 季念说的没觉得有什么,被他笑得倒有点难为情了,扯扯他手指:“所以怎么今日非要带我来谢府?” 谢执这才止了笑,掏出一把钥匙:“有东西给你。” 书房中的木箱被“咔哒”打开,季念慢他一步,还没问出口是什么,走到箱子前却愣住了:“这是……嫁衣。” 鲜亮的大红色,是新嫁娘的嫁衣。 那日她答应了嫁给谢执,却一直有桩事梗在心里——她只能穿二嫁的嫁衣了。碧桃红色的嫁衣,一眼便知是二嫁,她心里介意,却不可能说。 礼数如此,她也不想在和谢执成婚时违背了礼数。 但她不知道谢执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忍不住去摸嫁衣上绣着的金线,一丝一缝都是极为精致的。 她慢吞吞地抬头,就听他道:“去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季念:“我……” 谢执笑了笑:“去吧。” 片刻后,书房的门再度被推开,谢执回过身看到翩翩走进的人时,眼神滞在半空许久。 走进的人肌肤胜雪,五官在大红色的衬托下不觉浅淡,反而从眉梢眼角,到鼻尖唇瓣,都多了一抹撩人的颜色,烛光将人晕得不真实,晃眼竟浑不似凡间的人。 季念见他不说话,竟一时不知该问他觉得如何,还是应该说她本不该穿新嫁娘的嫁衣。 可谢执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般,走上前,慢慢搂着她靠在案边:“你若喜欢,便穿。” 季念不知怎么鼻子有点酸,可穿着这红色嫁衣不太应景。 “喜欢,可是……” 她吸吸鼻子,“不合礼数,到时候说你的人就更多了。” 谢执的指腹在她唇上轻轻蹭,像是要蹭花那不存在的红色唇脂:“我不在意那些礼数,我只在意你,还有何时能将你娶回来。” 其实季念怎么不知道,只是突然间什么都有了,来之不易,便更小心翼翼。可他这么说出口,她的心便轻易被填满了。 大婚之日就定在八月十五。 择良辰吉日时季念也在,那时谢执便是这般,神色淡淡的,指了最近的一个日子。 她手抵在他胸前,有些心猿意马:“不是就只剩两日了。” 提亲下聘,那些旁人三月的流程,硬是被谢执半月就走完了。 可他还是说道:“实在是太久了。” 不知怎么,季念忽然想起,他曾对她说过,别让他等太久——初住进宅子时,还有四年前提亲时。 此时季念穿着他送的嫁衣,被他亲昵地揽着,突然心下一动,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她抿抿唇:“这样行吗?” 问完,她捋了下鬓角的发,“是不是会觉得短一些了。” 小姑娘话说得镇定极了,偏是耳廓的红骗不了人。 谢执很少见到她穿这般鲜艳的颜色,他盯着她眸色渐渐被被晕暗了点,而后,他便在昏红的灯光下,吻了回去。 他看到她的眸子晃了晃,紧接着,她脖子也微微泛了红,似要和嫁衣的颜色融到一起。 他含着她的下唇,在模糊中对上她迷离的眼眸,于是不受控制般,扣着她的后脑,让这个吻更加深入。 直到季念腿都开始发软,意识不清地推了推他,他才在一片混乱的气息中退开了点。 极近的距离下,谢执目光划过她微张的唇,是不抹口脂都有的嫣红。 他又亲了下她的嘴角,哑着声重复道:“太久了。”
第47章 大红 试完嫁衣后, 谢执就送季念回了季宅。 之前走提亲那些流程,谢执知晓季念和季家人的关系不好,所以季念不提, 谢执也不谈让她回去。她想如何,他便让她如何。 所以直到今日早上,季念还是和谢执住在城外小宅里头。 但季念自觉成婚前几日还和谢执住在一起到底是不成规矩, 两人在城外纠纠缠缠小半年,今日季念是真的要回季宅去住了。 马车停在宅外, 谢执搀扶着季念下了马车。 季念刚下来,抬眸恰巧瞥见路过门口的江又莲。江又莲从正堂出来,和季念对上眼, 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走了。 谢执注意到季念的目光,侧身看去,望见江又莲转身离开的背影。他扶她站稳,皱皱眉:“季夫人对人一贯如此?” 季念知道他想问的是江又莲对自己的态度,她摇头笑道:“我倒意外已经好很多了, 若是换做以前, 她定是要拿出主母的架子来讽我几句的。” 谢执不作声, 再次看向江又莲离开的方向。 “卿卿。” “嗯?”谢执下意识回头应她,应完才叹笑道, “你最近怎么总是那么叫我?” “卿卿,”季念有恃无恐地又叫了声, “你该不会下了很多聘礼, 才让里头那么难搞的噤了声的?” 谢执也不去纠正她怎么叫了, 道:“该是多少便是多少, 没有多给。” 季念见他佯装思索, 还以为他真的给了许多。听他这么说,疑惑道:“没有吗?” 大抵是江又莲和季平方才在正堂议事,江又莲走后不久,季平也从同一个方向走出。他看见大开的宅门外站着的两个人先是一愣,后犹豫几分,抬手行了个礼。 内阁经新政后更受皇上重用,如今内阁首辅官居正二品,已然同六部尚书平级。给未来女婿欠身作揖,季平低着头,颇觉讽刺。 可谢执只看着里头行礼之人微微颔首,然后对身边人淡淡说道:“当年他们什么都没有给你,如今他们也不值得多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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