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不知戳中了季念的哪根神经, 她突然直起了身, 甩开成二往屋外走去。 成二被一个大力推到了地上, 又着急忙慌地从地上爬起来:“三小姐!” 屋门被大力撞开,像是没听到般,季念径直冲出屋中。 徐公公等在外面,掀起眼皮便知其想做什么,跨出一步拦住她:“季三小姐。” 成二得以追上季念。 季念通红着眼挣开成二:“我要去见皇上,今日不是还有逃掉的人吗?我要求见崔靖,他一定知道是他们在那儿。” 成二死命地拦着她:“三小姐,他们就是回来报复公子的,这事儿、这事儿和嘉裕侯没有关系。” 季念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只觉得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大喝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要去见皇上,你别拦着我!” “嘉裕侯若是知道,今上早抓住这些人了。今日之事,今上定会严查,”徐公公在一片混乱中开了口,“可现在,谢大人需要您。” *** 从那日之后,季念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府上事无巨细皆经她手,从照顾谢执,到收尾进行到一半的大婚,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谢执的心口和腹部各中了一剑,太医说心口那一剑再偏一点,可能便活不过来了。可是他失血过多,太医也不敢保证他就一定能醒过来。 谁都知道这话说得是轻的,真正的意思是,谢执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可是季念表现得很冷静,甚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冷静,她默默陪在谢执身边,一日又一日。 成二几次想开口问问她,都没找到机会,季念总是很匆忙,她似乎没有太多时间来和旁人说话。 叶扶宁几夜之间白发多了好几根,她常来赶季念回去休息,可是季念很执拗,每每都是拒绝的。 自从谢执昏迷之后季念就很少说话,有次叶扶宁又让她回去休息,季念没摇头,只是低声说道:“夫人,您就让我待在这里吧。我知道我和子卿还没有完婚,可是……我是有资格待在这里的,对吗……” 那天叶扶宁一愣,别过头抹了抹眼角,把季念搂到怀中拍了拍她的背。 季念的背也是僵的,她把叶扶宁抱得很紧,可背却始终是僵的。 …… 中途,季盛兰来过一趟。 季盛兰是临时从江北赶回来的,想着参加完季念的大婚再回去,却没想到会变成这副样子。 其实先前她便来过几次,但都没碰上人,不是季念守在谢执的床边累睡着了,便是因旁的事被叫走了。每次下人问要不要去喊她,季盛兰都拦下了。 这次季盛兰遇上季念,倒发现她的状态比想象中好很多,除了脸上少了点血色。 季盛兰来来回回地看她,半晌,她还没有问出口,季念先一步说道:“我没事。” 答案都摆在了面前,可季盛兰默了默,还是又问了一遍:“你撑得住吗?” 季念看向季盛兰,眼中平淡无波:“撑得住。” 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说得很平静,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能让她倒下的,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亦能独自一人撑下去。 季盛兰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留给季念一封信。她说谢执请她回来参加婚宴,寄了两封信,这是另一封。 “大婚喜宴,新郎依礼要在前厅招待宾客,他怕自己被人缠住让你等得久了,让我在成婚那夜将这信帮他送进新房。” 季念空滞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怔愣许久,接下了那封信。 *** 成二在后厨房熬药,季盛兰走后,季念回到了谢执的屋中,让人打一盆水来。 下人没过多久就端着铜盆进来了,低着头,送到了她面前。 季念扫过那下人想看不敢看的眸,面无波澜地把水接了过来,一如往常。太平静了,就好像谢执只是生了很小的一个病,过几日就会完好无损地醒过来。 她把帕子浸入水中:“我来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下人唯唯诺诺地点了头,一句话不敢多说,退了出去。 季念慢慢地拧干帕子,给谢执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 床上躺着的人紧紧闭着眼,不苟言笑的模样显得绝情极了,她甚至看不出他是疼还是不疼的。她又去擦谢执的手心,一下一下的,却也没等到他握紧自己的手。 眼眶渐渐涌上酸意,季念眨了眨眼,把帕子丢进铜盆中。 她想起方才季盛兰给她的信。 想要转移会儿注意力,她从怀中将信掏了出来。 可她才展开信,压下的酸意复又浓浓地涌了回来。 季念捏着信的手悬在半空,渐渐握紧,一动不动的,紧接着,整颗心开始抽,空落落地抽。 信上是这样写的: 令令,我从未想过你与我在一起时的诸多顾虑,只觉你想给我什么,我便收下什么,你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 所以你不要什么,我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吾之骄傲,吾之给予。 直到经过那空白的四年,我在知晓你和离时,站在了你的面前,彼时我便知,我终将一点一点打碎自己那无用的骄傲。 而你不知,从你说会向我靠近的那一刻,我已然不需要你再做任何事了。 因为从始至终,只要你向我敞开一个口,剩下的每一步,都可以由我来走。 走至今日,走至白头。 谢执一直是写草书的,即使明顺城再怎么风行楷书,他都没有写过。可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工整,似能看见他,在油灯下,垂眸笑着写下最后一个字。 季念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封信,眼前的字慢慢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人也变得模糊不清。 “谢执,”再开口时,她的语调都是变的,“你醒过来好不好?” 空荡荡的房中,没有人回答。 只剩下坐在床边的季念一点点屈起背,头抵在他冰凉一片的肩上,呜咽道:“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撑不住了……” 很多事不到某些时候是不会细想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占据了所有,即使在谢执主动前,她从来没想过要找回他。所以她一直很庆幸,甚至感到奢侈。 但她从来没仔细想过,如果她没有和谢执在那座宅子里碰上呢?如果她根本没有和离呢? 那么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又或者,她都没有能陪在他身边的理由。 直到此时此刻季念湿漉漉地贴在谢执的肩头,她才终于意识到,这小半年来仿佛就是一个巧合——一个如果她不和离,如果谢执不主动,根本不会走到现在的巧合。 他们会像过去四年里的任何一天那样,记着一个人,却只是记着,牢牢地记着。 然后在某日发生意外的时候,连后悔都无处可诉。
第49章 我们(二更) 一直拒不见谢执的荀世俞, 几乎日日都会来。 荀世俞也苍老了许多,不过短短几日,却没了上次季念见他的那般健朗。 他日日都会遇到季念, 季念不会与他多说什么,在他来时,便退出去一会儿, 等到荀世俞走了,就回到谢执的身边。 而直到第十日, 谢执依旧没有醒。 夜深人静的夜晚,季念爬到了谢执躺着的那张床上。她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他的伤口,然后在他的里侧, 那点很小的位子,贴着他蜷缩在他身边。 “谢执,上次我晕了三天,你担心成那样。这次你晕了十天,我得比你多担心好多好多倍,你知不知道。”她又离他更近了点。 寂寥无人的夜里, 没有一点光, 没有一点回应。 季念只能靠着他, 去听他微弱的呼吸。她凑在他耳边,像在说什么悄悄话:“所以……你也该回来了, 回来我身边……” “你醒过来吧,我有话想和你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直到几乎听不见。 季念窝在他的身边, 在他令人心疼的冰凉温度中睡了过去。睡梦中, 她梦到一个不知算不算久远的画面。 那好像是觉春楼开张两年的时候。 换做平时, 她大抵是不会在那日去觉春楼的,又是在替崔老夫人守孝期间,外出得太勤难免落人口舌。 但那日恰好是觉春楼正正好好开张两整年的日子,所以她还是抽空去了一趟。 苏翘把伙计们都叫到了后院,给大家开开心心地发了犒劳的碎银。 大家都很高兴,季念也是,觉春楼做起来了,她能够救阿梧了。 正是午膳的时段,大家伙领了银钱都去继续干活了,季念去前头检查了一下酒牌,小转一圈后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间是前阵子新修的,来的人还不算很多。 走至最里面的雅间门口,她发现里头竟然有人。这间雅间前阵子拆了一块内墙还没装上,所以隔音不太好,她先前特意吩咐过人先不要把客人往里带。 季念皱了皱眉,刚要叩门赔礼,却无意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句:“你挺窝囊的。” 她愣了一下,很快听到另一人轻飘飘地问道:“什么?” 只那两个字,足以让季念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有犹豫地侧开身,躲到了旁边拐角的角落里。 谢执? 她没有认出第一个说话的是谁,可她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谢执。 无需怀疑,里面的人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因为那人又跟了一句:“谢执,我说你挺窝囊的。” 仔细分辨了一下,和谢执在说话的人似乎是荀绍景。 可季念没法想那么多,她抱着手腕靠在墙上,脉搏忽地就乱了,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谢执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吧,一定只是巧合。 她应该走的,她明明应该走的,可是她听着他的声音,却因为这样的巧合迈不动步子。她贪婪地只想再听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而后,就听到他缓缓说道:“当初,我不是不能同嘉裕侯抢。” 季念的心咯噔一下,突然就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话落,荀绍景反问:“是,你能,可你会吗?” 无人答话,良久,她似乎听到里面的人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不会——”他道,“因为如果她需要的不是我,一切都没有意义。” 里头响起几下叩桌子的声响。 “那你为何还在为新政的事日日忧心?如果不是因为想要保她府中那位侯爷,你不可能熬了这么多夜都没能将手里的东西呈给皇上。” “别说了。”荀绍景还在继续说,却被谢执打断了,“事关重大,不可在外随意提起。” 荀绍景嗤道:“你不让我说,到底是因为事关重大还是因为三小姐……” 那时季念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在喧闹的酒楼中重新跳了起来,很响,很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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