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慈眸色微转,不禁想这人有可能是谁?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交好的姑娘…… 谢慈呼吸都放缓了,忍不住思索他的这话。她急切想知道这个答案,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抗拒感。大抵是因为谢无度待她太好,也从来只待她一个人好,此刻忽然要冒出一个可能抢走这一切的人,谢慈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谢无度却话头一转:“上一回,你说没有谁家兄妹会如此。” 他忽转的话锋让谢慈本就凝滞住的脑子再次停止转动,怎么一下子又说到这件事了? 脑中似乎有万千思绪,但谢慈又迟愣地抓不住任何一点头绪。他到底在说什么?她问过这些吗? 谢慈懵懂地从头开始梳理,今日应约前去看击鞠,昌瑞伯府的世子夫人邵氏百般讨好,她便以为,他们梁家想要打谢无度婚事的主意。而后,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因为谢无度这些年始终没有与女子亲近过,她以为谢无度不喜欢女子…… 她思绪一顿,掀眼看向面前人,在马车上她是问过谢无度,是否有龙阳之癖?他迟疑了,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忽然遇到刺客受了伤。 这话题也便就此打住。 现下他要回答的,是这个问题是么? 谢慈茫茫然地想,他……是不是要说,他果真喜欢男子…… 所以他有倾慕之人,却没有亲近的女子,她也无从知晓,甚至于他能坦然地面对她。 谢慈睁大了眼睛,吞咽了两声。 “是……谁家郎君?” “因为我待你并非兄妹之情,阿慈,我的倾慕之人,便是你。”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半晌的沉默。 谢慈猛地瞪大眼睛,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疑心是自己方才听错了话。 他说什么?他说…… 谢慈呼吸停滞,瞳孔震颤,看向谢无度。 他倾慕的人……是她? 不……可是…… 谢慈重新呼吸,难以接受,她目光飘荡向四周,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但这不是梦,因为她的手被谢无度紧紧握着,她的手心贴着他的手心,温暖热意不停传来,告诉她,这不是梦,是现实。 可是……他们是兄妹…… 谢慈朱唇微启:“……我们是兄妹。” 谢无度语气里带了些强硬:“我们不是。你我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么?” 血缘……又是血缘…… 萧清漪选择了血缘上她的亲女儿,而抛弃了她这个做了十五年母女的女儿。而现在,谢无度又说,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纵然没有,可我从来只拿你当我阿兄。” 谢慈深吸一口气,有些着急,为什么一定要变成这样?她在失去了阿娘之后,又要再失去阿兄了。她不想,亦不愿接受。 难道没有血缘,过去的十五年他们就不是兄妹了吗? 谢慈好不容易退去潮气的双眸再次涌上漫天水雾,手心里的热意像火焰,灼烧着她。她意欲抽出手,被谢无度紧紧拉住。 谢无度道:“你可以从现在起,不把我当做你的哥哥,而是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谢无度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甚少有这样强硬的时候,谢慈看着他,只觉得完全无法接受。她再次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谢无度毕竟是男人,力气比她大得多,他若是不想让她抽出手,她根本抽不出来。 谢慈看他,带了些委屈的神色。 谢无度就知道会这样,心软了片刻,他软下态度,也松了手上力气,倒显得比谢慈还要楚楚可怜:“阿慈,我身上有伤。” 谢慈眸色微颤,看向他左肩处,脑中回忆起他伤口鲜血淋漓的模样,手上动作微顿。她看着谢无度,他待自己自然很好,从小到大都是,可是……他现在突然这么说……她心里很乱,乱糟糟的,像山崩地裂了似的。 谢慈别过头,终究是一狠心将手抽了出来,而后转身就走。 临走时,听见身后传来谢无度闷哼了声,似乎是伤口疼了。 她脚步一顿,克制着回头的**,而后步履匆匆跨出门槛,离开了霁雪堂。 正是午时,日头最热烈的时候,谢慈脑子里一片空白,从霁雪堂出来。兰时她们在门外候着,见她如此情形,对视一眼,皆有些担忧。 “小姐?” 谢慈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一个劲儿往前走,顶着毒辣辣的日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也不想停下来,只想离开这儿,逃避这一切。 兰时她们在后面追着,赶忙拿了伞过来替她撑着。 谢慈没看她们,一个劲儿往前走,在偌大的王府里,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直到最后走累了,才最终停在一处水榭前。 她进了水榭之中,抓着柱子停下来,看向面前池塘中的水,水波粼粼,映着阳光,如梦似幻。 她痴痴地看着这一幕,走神。 兰时她们看着,心里担心不已,不知道方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小姐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姐这是怎么了?” 谢慈不答,恍然从梦中惊醒似的,看了眼兰时,又摇头。她垂下眼,那纷乱的思绪一点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乱了。 这一日,短短一个上午,她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一颗心沉沉浮浮,好像没有着落。 她还以为谢无度喜欢男人,结果谢无度竟然喜欢她? 谢慈倚着栏杆,往后躺下去,意识渐渐涣散,竟是晕了过去。兰时她们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扶回无双阁躺着,又急忙请了大夫来。 好在谢慈只是晒了太久,中了暑气,没什么大碍。大夫开了个解暑的方子,便走了。 谢慈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悠悠转醒。她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房间里熟悉的金丝芙蓉绸帐,内心又是一阵百转千回。 她疑心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梦中梦见谢无度与她表明情意。她实在想自欺欺人,可自欺欺人的首要条件便是先要能骗过自己。 谢慈撑起身,缓缓靠着身后的圆枕发呆。 谢无度与她一起长大,他怎么会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倘若他是在得知她并非亲生之后,对她有的情意,那未免也太快了些?可若不是……她停住思考,不愿想下去。她不想把谢无度想得太坏,太不堪。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对谢无度是兄妹之情。她从来拿他当哥哥,接受不了旁的。 谢慈心里忽然有些怨气,他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他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让她不知所措,无法面对。如果他不说出来,他们完全可以做一辈子好兄妹。 她又一顿,是么?真的能么? 上一回他们之间那样亲近,她尴尬了好一阵子,才能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继续面对谢无度。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现下又被谢无度打碎了。 谢慈吸了吸鼻子,委屈极了。 她抱住自己膝盖,心烦意乱。 谢无度说,让她从现在起不要把他当做哥哥,而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怎么可能嘛?亲情和爱情,当然不是一样的啊,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转换了。 他怎么说得这么轻巧? 在她发愣之际,兰时推门进来,见谢慈已经醒来,有些惊喜:“小姐醒了?方才大夫开了张清热解暑的方子,奴婢已经熬了汤,小姐先将这汤喝了,奴婢再命厨房传膳。” 谢慈摇头,她毫无胃口,根本不想喝,“你放下吧,我待会儿有胃口就喝。” 兰时应了声,一脸担心,“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问。 上次见谢慈这样魂不守舍,还是谢迎幸出现那一次。王爷和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慈摇头,她不想说。她掀开锦被,再次躺下去,“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兰时哎了声,退出寝间。出了门,竹时在门口守着,有些担心地问:“小姐怎么了?” 兰时摇头:“小姐不肯说。” 竹时叹气:“方才见小姐跟丢了魂似的……” 兰时摇摇头,说:“小姐连解暑汤都不肯喝,也不想吃饭,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竹时皱眉:“这怎么行?要不要告诉王爷?” 兰时也皱眉,猜测恐怕小姐现下如此,就是和王爷有关。但是王爷待小姐的好,她们自幼看在眼里的,绝不掺虚的。二人犹豫了会儿,还是去霁雪堂禀了声。 谢无度坐在榻上,听完她们的禀报,沉了沉眸:“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有这反应,谢无度不算太意外。他轻捻了捻指腹,无妨,一步步来。 - 谢慈这一觉睡到夜里,房里没上灯,昏昏暗暗的,还带了些热意退去后的凉意。她缓了缓神,才慢慢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一抬眼,便见绸帐之外有道人影。 她认得那道身影,再熟悉不过。 听见绸帐内的动静,那道身影往前走了一步。谢慈急忙躲回锦被里,背过身去,不想见他。 谢无度不容许她逃避,他掀开她的绸帐,将绸帐挽上金钩,在她床侧坐下。谢慈感觉到身侧的位置陷下几分,听见他的声音。 “阿慈。” 她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当做没听见,也不想回答他的任何话。 谢无度兀自说下去:“兰时说,你没用午膳,还中了暑气。现在可好些了?” 谢慈沉默不语,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说那些混账话,她才不会中暑气,更不会没胃口吃东西。 谢无度伸手,落在她柔顺的青丝上,谢慈猛地躲开,侧过头来,视线与他相望。一瞬,又避开。 好烦。 一看见他就想起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又勾起那些本来快被她忘却的难堪回忆。 “出去。”她瓮声瓮气开口,“不想看到你。” 谢无度自然没听她的,仍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她身侧。光线昏沉,晦暗不明,院子里已经上了灯,灯光透过窗格,落进寝间,映出窗格的影子。 谢慈闷在被窝里,有些热,一身黏腻的汗往外发。她忽地想起她今日击鞠还没来得及沐浴,便已经躺在这床褥里。 她皱眉,明日得把床褥换新的。 一旦记起自己还没沐浴,谢慈便觉得哪里都不舒服,一心只想着赶紧去沐浴,洗去这一身的汗渍,再换身干净寝衣。 可偏偏谢无度坐在这儿不动,谢慈恼怒,声音大了些:“你到底要干嘛?” 她低低地吼了声,本是有些委屈,这一吼,勾出了心底无尽的委屈。 谢慈将头埋得更深,陷进柔软的锦被里,温热的泪水无声地砸进锦被之中。她没出声音,但肩膀在颤抖,谢无度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长叹一声,伸出手来,被谢慈拍开,“能不能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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