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霜大致听明白了,王嫂说的应当是闲云野鹤,这里远离尘世,确实是是个好去处,若是有闲情雅致的世外高人来到这里隐居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当地人眼里觉得很是奇特,像是神仙似的遥不可及。 这么说来,这里除了闭塞的乡野村夫之外,兴许还能有别的依靠。如果她能够找到王嫂所说的那个人,应当就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换取活路。 思及此,沈如霜又来了精神,笑吟吟地应下了王嫂的话,在屋子里歇息几天,等到手脚上的伤都好全了就准备上山寻找他们所说的仙客。 在临走前的一晚上,沈如霜用自己的银两买了一桌子好菜,还在一大清早王嫂下地干活的时候,悄悄把剩下的所有银两都塞在了王嫂女儿的枕头底下,只带了简单的行囊就上山了。 正是春意浓的时候,就算是走山路也很有趣味,一路上各色各样的鸟雀争相鸣叫着,清脆动人的歌声让沈如霜觉得自由自在,比宫里的一切丝竹雅乐都要动听,桃花杏花缀满枝头,有的还在含苞待放,有的却已经全部绽开,风一吹就抖落满地花瓣,细密地铺了一层。 沈如霜许久没有这么自在地欣赏这一切,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许多,一边走一边将这些久违的东西都看了个遍,加上山路难走要走一段歇息一段,过了午时的时候才行至一半。 天公不作美,静谧的下午下起绵绵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沈如霜浑身都被淋湿了,狼狈地躲在一颗大树底下,心想着等雨停了再走。 但是这春季的雨根本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从前在江南的时候下一整夜也是有的,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总不能在深山老林里过夜,所以沈如霜只能狠狠心,等着雨势稍微小一些的时候就再次开始赶路。 每一阶台阶都是村民世世代代凿出来的,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沈如霜好几次差点打滑掉下山去,幸好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旁的藤蔓才没有出事,终于摸索着到了半山腰,见到了王嫂所说的那座屋子。 这是一间别有韵味的宅院,外表看着端庄大气,像是京城中富贵人家的住处,但是飞檐翘角和青砖黛瓦又颇有江南特色,一切都融合得恰到好处,大门是鲜亮的红色,水洗过后更是醒目。 暮色时分,春雨初歇,灿烂的夕阳在天际冉冉升起,染红了一大片天空,映照在这座屋子门前的花草上恍若仙境,加上半山腰浅淡缭绕的云雾,沈如霜终于明白为什么行马村都叫这儿住的是仙客了。 她抬眸望去,眼前“停鹤居”三个字苍劲有力,笔锋收尾的飘逸之感很是应景,想必这儿的主人家定是极有品味,心间也蓦的亮堂起来,一路上淋雨也不算什么了。 沈如霜轻轻叩响了门环,听见门内有一位男子温声应道“来了”,接着就是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如霜望着眼前之人一怔。 这人年纪同王嫂说的一样,看起来只比她年长几岁,精致俊秀的眉眼间尚且还有着少年气,但是眸光却幽深老陈,像是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再也不见少年人的朝气和锐意。 他一身竹青色织锦长衫,料子一看就是极好,是行马村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拥有的,想必也是从外面送进来,袖口和脊梁处用墨绿色丝线绣了挺拔俊逸的竹节,如同随意挥毫泼墨般浑然天成。 仔细看去,在明艳的夕阳之下,还能隐约看到每一片竹叶的脉络都是用金线绣成的,随着这人的一举一动闪动着不同的光彩,低调内敛却尽显矜贵,与他玉白儒雅的面容很是相配。 沈如霜心中暗暗赞叹,如此惊艳之感,还是她第一回 见萧凌安的时候才有过的。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又是猝不及防到访的陌生人,刹那间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轻咳一声行了一礼道: “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名讳?小女是刚来到行马村的外乡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村民都说公子是心善的仙客,故而想求公子收留一段时日,贸然叨扰,万分抱歉。” 说罢,她的脸庞有些不好意思地泛起红色,毕竟是第一回 见面就开口求人,平日里从未这样做过,呼吸变得短促起来,心跳得也很快,赶忙将头压得更低了。 只听得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清澈温润,与他给人的气质相仿,一声声抚慰着沈如霜紧张的心绪,平静从容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何要来找我呢?” “回公子的话,小女是从江南乡镇来,本是街头巷尾寻常人家,后来家中变故都走散了,嫁的夫君又不好,现在守寡后偶然来到这儿,想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沈如霜把早就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倒出来,自己又反复咀嚼一遍还是不觉得有什么纰漏,于是定了心神抬眸望着这位公子,眸中闪着真诚期待的光彩,继续道: “公子随便让我做什么差事就好,我只是想要一个安定的地方了此一生,不奢求任何其他的东西,还望公子成全。” 说着,沈如霜生怕人家是隐居高人不肯答应,往后退了一步深深行了一礼,衣袖随着动作往上撩起一段,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过了许久才缓缓起身。 这位公子轻轻拂起衣袖,唇角勾起浅淡温雅的微笑,标致明亮的眼眸迅速地上下扫视了一遍沈如霜,眸中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打开手中的折扇风雅地扇动着,环臂看着沈如霜道: “我倒是乐意收留有缘之人,从前亦是有外乡人在我这儿客居,只不过......今日不能留你。” 沈如霜心中一紧,诧异又失望地抬起头,疑惑不解地望着这位公子,想不明白他为何单独不收留她,是有什么变故,还是看出了她其实是皇后的真实身份? 这么想着,她倒是觉得也并非没有可能,能够在山中这样做个富贵闲人,一定是家境殷实,他又生得这样矜贵,兴许是从京城来到这里,王嫂说是几年之前......若是那时候她已经来到京城了,不经意间他们见过也不一定。 她掩饰地轻咳一声,想要问一问原因,却又觉得自己是主动求着别人,似乎也没有这个资格,既然人家说了不收留,就不该死皮赖脸,应该利落些离开。 “你想问为何不收留,是吗?”青衣男子一眼就看穿了沈如霜不甘心的心思,微微扬起下颌望着她,波澜不惊地笑着问道。 沈如霜哑口无言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终究只能羞愧地抿紧唇瓣点头。 “其实这很简单,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一点......”青衣男子的笑容更加深了,踱步行至沈如霜的身侧,“唰”的一下收起折扇,放在汉白玉般的修长手指间把玩,轻轻点了点沈如霜手上那串珊瑚珠子,笑道: “只有一点,我不收留不说实话的人。” 沈如霜赶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手上这串珊瑚珠子正是阿淮送给她的那串,因为是阿淮亲手串好的,她又即将离开,想要留作念想,所以在逃离皇宫的时候没有摘下来,到现在还带着。 “这个......怎么了吗?”沈如霜不觉得这个有什么特别的,迷茫地望着青衣男子,小心翼翼道: “这是我极为重要之人亲手送的,所以一直戴在了身上,并不是什么伤人的东西,公子大可放心。”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这串珠子应当是藩国进贡来的,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接触到,你说你是寻常人家,又怎么会有这样名贵的东西呢?” 青衣男子声音温和平静,话语中暗暗带着质问的意思,但是眸光已经变得锐利清明,让沈如霜看了一阵瑟缩,忽然间觉得他并非像外表看到的这样温文尔雅。 “这是友人送的,我怎么知道它的来历?”沈如霜还是不甘心地继续道,但是话语间已经十分心虚。 “还在骗我,这下就更不能留你了。”青衣男子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折扇回到了院子里,背过身扬声道: “姑娘既然不愿意坦诚相待,那还是请回吧。” 说罢,他就让人关上了门。 沈如霜失落地揉着衣角,心想着人家不待见也怨不得,确实是她说了谎话,但是她真实身份是大梁皇后,这位公子能够认出这串珠子是皇室之人才能戴的,必定与京城有联系,他就更不能说了。 天色渐渐晚了,山上的风也格外寒冷,吹得沈如霜打了一个寒颤,瑟缩着蹲在了角落里。 这个时候下山肯定是不安全的,要么就要在山里住一晚上,要么就趁着夜色下山,若是待上一晚上也很容易受凉,这样都不是办法。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女子笑着走了出来,将一件衣服披在了沈如霜的肩膀上,道: “姑娘进来吧,我们家公子说看姑娘可怜,就当是破例收留你一晚,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来啦!女鹅今日get新男人一个~
第105章 莫名(一更) 沈如霜愣怔地望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 还有为她敞开的朱红色大门,抱着淋湿了的包袱迟迟没有迈动脚步,直到那女子一连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 知晓这是请她进来的意思。 她轻轻应了一声,道谢之后跟在了那女子的身后, 不急不缓地走在铺好的青石板路上。 停鹤居并不大,但是每一处都小巧精致,蜿蜒的青石板小径上长着细微的青苔,两侧种下各色花草树木, 一年四季皆是有花可赏,间隙之处搭起了高高的檀木架子,其中雕刻着精致的花鸟纹路, 摆上名贵盆景,错落有致赏心悦目,枝头还有鹦鹉歪着脑袋望着新来的客人。 沈如霜刚走进来就眼前一亮,如此巧妙的布景和装饰, 且不说品味高雅,所要花费的银两也是难以预计,更何况这是在半山腰上,若是那位青衣男子就是停鹤居的主人, 很难想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说来也怪,为何他方才明明说了不愿意留下她, 现在又改变了主意?是此人天生善变还是另有所图? 可她除了是个私自逃跑的皇后之外, 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图的,沈如霜百思不得其解, 一想到青衣男子可能和皇室有关, 心中愈发警惕, 挺直了脊梁跟在女子的身后。 一路上绕过好几间小屋,沈如霜在和那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中得知,她名唤江月,青衣男子姓顾名寻舟,许多年前就来到了这里,而她是自幼跟着顾寻舟的奴婢。 停鹤居除了她以外就只寥寥几个从行马村买来的小丫鬟,还有跟了顾寻舟许多年的三两个侍从,几间屋子刚好可以住下,不算冷清了不算繁闹,现在正好还有一间多余的小屋可以给沈如霜暂住一晚。 沈如霜留心听着江月的话语,随口告诉她自己名唤吴念,说这话时熟练自然没有任何异样,因为这名字她在折柳镇时就用过,吴是她娘亲的姓氏,吴念亦是无念,意味着既然离开了深宫就再无念想,更不必去惦念任何曾经的东西,要无牵无挂地重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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