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他,他早已死在了北陈的战乱中。 是他带他来到申山,是他让他安稳地长大,也是因为他,他才能遇到他心尖上的小姑娘。 他此生没有其他愿望,不求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盼申山社稷昌盛,百姓安宁。 他只盼能日日守着他的小姑娘,她去哪里,他便去哪里。从此山高水阔,她再也不必被困在小小的天地里。 他对他最尊敬的陛下寄予厚望,哪怕他苛待他的姑娘,他仍旧尽心尽力地为他分忧。 可是陛下,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纵容冯贵妃嚣张跋扈,默许冯济达恶贯满盈。哪怕铁证如山,却依旧毫无原则地纵容着他们。 这样的陛下,还是他的陛下吗? 莫微生沉默地看完手下带来的情报,一颗心跌倒了谷底。 不能再等了。 仰辛实在不堪为王,这朝堂,是时候变天了。 如今申山各地都爆发尸瘟,民怨四起,百姓起义更是此起彼伏。 冯济达的长子,也就是冯贵妃的二哥此前已被封为宣威将军,奉命领兵前往颍州平叛。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王城军队中有一部分亏空。 民间起义不断,宫中各人也心思不一。如今陛下不理朝政,朝纲废弛,一些心系申山的臣子早已看不下去,碍于冯尚书的淫威也不敢多言。 禁卫统领楚天睿便是其中之一。他掌管宫中三千禁军,一旦发生政变,便可以迅速掌控局势。 镇远侯傅景的铩魂军也已在秘密行军当中,不日便可抵达王城。 沿途的百姓早已对申山朝堂深恶痛绝,见了傅景的军队不仅不报,甚至还欢欣鼓舞,如迎王师。 铩魂军是傅景亲自调教的精兵,军如其名,是一支以一当十、所向披靡的骁军。 只要里应外合,配合得当,那么明日的政变就不会有意外。 仰辛退位,太子登基,即便冯家老二回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收拾残局。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傅景的铁骑已经屯兵城外,只要楚天睿能够控制住冯家的党羽,那么仰临继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城守军平日闲散惯了,一遇上身经百战的铩魂军,便如同散沙一般节节败退。 楚天睿也已带人包围了王宫,牢牢控制住了仰辛一行人。 差一点,只差一点。 铩魂军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在马上抵达王宫的前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理寺里的冯济达收到探子的消息后,本以为王城能够多守一会儿,供他思考对策,可没想到守军竟然这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这帮饭桶!”冯济达一掌拍在桌子上,神情阴戾无比。 一旁的探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唯恐下一掌就落在他的身上。 冯济达思考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行啊莫微生,你真行!” 他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车马声,阴恻恻地说道:“不过是个陛下收养的杂种,娶了我冯济达的外孙女还不知足,竟然还想着坏我好事,” 他看着手下开裂的桌纹,冷冷地说道:“你无父无母,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可你喜欢的那个小贱人不是啊!” “事到如今,你们不仁,也别怪我冯济达不义!”他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满眼阴狠地望向丞相府。 镇远侯的军队已到了王宫脚下,傅景身骑追风赤马,银龙寒甲上沾满了血迹,肃杀之气萦绕周身。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满眼惊恐的守卫,一手指向宫门,淡淡地说道:“开门。” 守卫两股战战,抖如筛糠,忙不迭地打开了宫门。 傅景嗤笑了一声,讥讽道:“看来仰辛这些年来,养的废物是越发多了。” 莫微生坐在国师府的院中,面前摆着一架古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一曲《广陵止息》,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他看了看天色,暮色西沉,血色的夕阳笼罩了大地,给整个王宫镀上了一层颓色。 就在这时,一根琴弦忽地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莫微生怔怔地望着面前断掉的琴弦,指尖有血液浸出,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弦上。 血溅残弦,大凶之兆。 他骤然起身,顾不得外头的兵荒马乱,直往丞相府而去。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然而当他到达丞相府时,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凉透,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 傅家满门上下,无论男女老幼,皆惨遭屠戮。 整座府邸都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横死的尸体,全府上下无一幸免。 莫微生推开主厅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垂头在椅子上的傅相。 他颤抖着走近他,眼前的人脖子上横亘着一条骇人的刀口,刀口深深地嵌入皮肉,甚至隐约可见其中森森白骨。 “老师……”莫微生声音颤抖,低低地唤道。 明知眼前人已死,他却还是伸出手,试图去探他的鼻息。 却只触碰到他冰冷僵硬的身体。 “老师……是我害了你……” 似乎终于确认眼前的人已经彻底断气,莫微生眼圈泛红,抱着老丞相的尸体泣不成声。 他小心地放下老丞相的尸体,站起身来,看向了前方染血的屏风。 那是他亲手绘制的仙鹤祝寿图,是傅相五十大寿时,他送给他的贺礼,寓意丞相长命百岁,龟年鹤寿。 傅相当年甫一收到礼物,便十分喜爱,一直将它摆放在正厅中。 如今仙鹤泣血,丞相寿终。
第八十章 北凉—所谓炼狱(三) 平河郡主的事情,只消几天就传遍了缙城,甚至连涂山都听到些风声。 枭王赵充听闻爱女遭此劫难,更是痛心疾首,几欲发疯,当即就要调兵讨伐北梁,誓要砍下郗枫的人头。 手下阻拦的人被他砍杀了好几个,直至最后已经无人敢上前。最终是枭王妃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才暂时平息了他的怒火。 “当日涂山派去申山的使节,就是去交涉此事的,好巧不巧又弄了个什么侮辱昭文公主的名头出来,阿妤也就被迫留在了申山!”赵充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满是愤恨。 “陛下说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将阿妤移交给北梁!” 赵充满脸悲愤,眼里却又夹杂着心疼。 “一个半路上位的便宜国君,怎么可能真心治理涂山,我看他就是……”赵充越说越离谱,吓得枭王妃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王爷!……切勿妄言!”枭王妃惊慌地望了望周围,低声斥道。 赵充也反应过来,懊恼自己方才的失态。他握住王妃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见他终于平静下来,枭王妃这才缓缓说道:“王爷,阿妤遭难,妾身知晓您心中难过。可是王爷,阿妤乃妾身十月怀胎的骨血,妾身又如何不难受?可国家大事……终非在你我二姓之间。此事,还需禀明陛下,再做定夺。” 赵充听罢,也默然半晌,终是垂下了头颅,不甘地说道:“本王知道。……罢了,就依夫人的吧。” 再怎么愤怒,再怎么不甘,也抵不过无上的王权。哪怕这个王位如何得来不正,只要坐稳了这个位子,便无人敢有怨言。 从古至今,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甚至父子反目、骨肉相残。 这大概就是“王权”的魅力吧。 “本王即刻撰书,派人八百里加急,将信件送往王宫。”赵充低声说道,眼里充满了疲惫。 北凉这边,情况也不容乐观。 仰梧的脖颈伤得厉害,连日来说话都十分困难。 平河郡主自孟府回来后便长睡不醒,郗枫将她接到了宫中,还派了太医为她诊治。一番操作十分自然,仿佛始作俑者并不是他。 赵平河昏迷了整整三日,纪梁就不吃不喝地在她床前守了三日,整个人跟个望妻石一样,半步都不曾挪动过。 他身上的伤只做了简单的处理,若不是仰梧苦口婆心地劝他,恐怕他连药也不愿意换。 仰梧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那远在申山的郎君。不知若是他见着她的伤口,是否也会如这般模样? 三天后,赵平河终于醒了过来。纪梁还来不及欣喜,一只药碗便朝着他的面门直直飞了过来。 他堪堪接住那只瓷碗,药汁却还是溅了他一身。 “走开……你走开……!别靠近我!”床上的赵平河惊恐地望着他,双手拼命地推拒着,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 纪梁的心如同被撕开一般,钝痛无比。 他好好的姑娘,他的军旗、他的信仰啊……就这么被毁了。 被郗枫和孟云岚毁了。 不。应当说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们,全都该死。 面前的女孩显然是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甚至用指甲疯狂地划着自己的皮肤,白皙的肌肤上顷刻间就被抓出一道道血痕。 “平河不要……快住手!” 眼见着她还想往自己身上招呼,纪梁情急之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任凭她如同被困的小兽一般在他身上撕咬着。 而他只是一边轻拍着她的脊背,一边安抚道:“乖……阿妤乖,阿梁在这里。阿梁会保护你的。” 一声声的阿妤,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 怀中的女孩不再挣扎,转而变为低低的啜泣。 滚烫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腕上,一滴一滴,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还在温声哄着她:“阿妤乖……阿妤不怕……” 天光阴冷,天色却透亮。微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给阴暗的屋子增添了一抹光辉。 落叶被寒风卷起,稀稀拉拉地堆在窗边。窗外大雁振翅飞过,迫不及待地逃离这片寒冬。 冬天真正地来了。 前几日仰梧看了微生的信件,信上写着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挂心,照顾好自己。 “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接你回家。玉儿,在此之前,务必照顾好自己。等着我。” 仰梧看着信件,心里被暖意充盈,看着看着就险些落下泪来。 墨月依偎在她旁边,轻轻地拱了拱脑袋,似乎是在安慰她。 仰梧摸了摸它的头,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没事。” 不过仰梧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封信上半句也没提母后与外公?微生应该不会不知晓,她也很挂念他们才对。 难道说是他们出什么事了吗?仰梧心里多了些不好的猜测。 恰逢此时郗枫走了进来,仰梧连忙将信纸重又塞回袖子里。 她警惕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想生出两柄利刃来,在他身上狠狠地凌迟。 郗枫坐到她旁边,仰梧便警惕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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