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幅美景啊,郗枫在心底赞叹道。 如果忽略她眼中绝望悲哀的神色,郗枫几乎就沉溺在了这温柔乡里。 她带着满脸哀戚靠进他怀里,冰凉的小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身体如同一具木偶般僵硬无比。 郗枫烦躁不堪,刚刚上来的一点火焰很快就被浇灭下去。 “你这样会让本宫觉得好像在与一具尸体欢好。”郗枫咬着牙说道。 仰梧愣了一下,“我……” “算了!” 郗枫推开她,拾起衣裙罩在她身上,“还是聊聊你方才说的交易吧。” “说吧,你想要本宫怎么帮你?”郗枫沉着脸问她,面上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快。 仰梧低下头拢紧衣衫,语气中满是恨意: “我要杀了冯家人。外公如何凄惨,我要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 “边城新安,是我舅父驻军之地。殿下的军队可从此地进入申山,取道东南,经慎阳、昌平等地后绕道武定、晟州,驻守此地的军官皆为舅父昔日同僚。” 仰梧抬起头,澄澈漆黑的瞳仁静静地看着郗枫,“舅父不会苟且偷安,与舅父同生共死的兄弟亦不会。更何况如今圣上失德,民怨沸腾,非我舅父同僚之地的百姓亦非磐石一块。我会修书一封送往新安,舅父看到后便会明白。” “仰氏王朝命数已尽,遗玉已别无他求。如今遗玉只有最后一个心愿。” 郗枫点了点头道:“你且说。” “遗玉希望殿下能行仁道,切勿伤害申山百姓。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殿下圣德,必定懂得此中道理。”澄澈的眼里是无比认真的神色,语气也充满了诚恳。 “本宫答应你。” 仰梧笑了,温柔的笑容宛如冬日的暖阳,融化了郗枫心中的寒冰。 “如此,便拜托殿下了。”仰梧轻轻说道,而后站起身,朝着郗枫深深行了一礼。 郗枫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心头万般情绪涌动着。 “殿下,我想回家了。”仰梧蹲下身,伏在他膝头轻声说道。 郗枫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如今申山冯氏专权,你……知道回去会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仰梧平静地说道。 她再清楚不过,此时回去的下场。 “我说过的吧,无论怎样,遗玉都是申山的公主。不管必行目的是为铲除奸贼,还是报仇雪恨,终是有悖于义理。” “我得回去承担我该承担的一切。” 她仰头看他,眼中似有泪花。 最终郗枫还是答应了她。 她要去与她的国民同生共死,他如何能够阻拦呢?无论何种境遇,她始终保有公主的骄傲。 星汉西流,长夜未央。 新年将至,但申山人民全然没有过节的心思。 上有冯家挟天子以令诸侯,下有尸瘟百般肆虐,百姓们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哪还有闲心去想着过节? 只是最近民间一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那不受亲爹待见的倒霉长公主回来了。
第八十三章 玉碎珠沉(三) 赵平河缩在床角,一脸戒备地盯着嵇梁,手中紧紧抓着一只瓷片,似乎只要纪梁敢靠近,就马上将他扎出个血窟窿来似的。 房间里更是满地狼藉,衣服、枕头、杯子扔得到处都是。 仰梧不敢贸然进去,她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站在门边默默等待着。 瓷片锋利的切口已经划破了赵平河的掌心,血珠密密麻麻地沁了出来。 纪梁看着她流血的手掌,只觉心痛不已。 他尽力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她再伤到自己。 “我不过来,阿妤,我不过来,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一边温声安抚着她,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待到眼前女孩终于平静一点后,纪梁才暗暗地往床前挪着,试图将她手中的“凶器”拿出来。 赵平河睁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手中的瓷片也随之放开了一些。 见她放松下来,纪梁不敢懈怠,继续鼓励道:“对,就是这样,阿妤真乖。” 正当他已经碰到瓷片,想将它轻轻抽出时,她却突然瞪大眼睛,又开始闹腾起来。 “走开,别靠近我!你这个疯子、混账……”她尖声叫嚷着,手中力气骤然加重,锋利的瓷片便深深地嵌进了他的手里。 “唔……”纪梁闷哼一声,担心瓷片再伤到她,他紧紧捏住手中利器,任凭它深深扎进肉里。 他将女孩儿揽进怀里,此时也顾不上还插在手上的瓷片,他一手揽着他,一手轻抚着她的发丝。 “没事了阿妤,没事了……我在这里。” 黏腻的血液沾在手上,纪梁并不十分在意,他尽力将血污避开,唯恐血迹污了她干净的裙摆。 温热气息自他胸前铺天盖地而来,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与朝气。 两人静静相拥,赵平河眼神微动,似有一缕清明回溯其中。 孟府破碎的记忆再次纷沓而来,冲击着她仅存的神智。 可在那残破的一幕幕里,那泥泞的缝隙之中,分明有一个少年打碎屏障、踏破天光而来。 他满身伤痕,甚至无力起身,却仍旧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她的手。 恍惚间,一些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她似乎记起了什么。 记起了往日在军营里,那个单纯腼腆的少年。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身年少的蓬勃与朝气。 那小子平日里老是偷看他们训练,但她同他搭话时,那张白净面皮却又红了个透。 他似乎很容易脸红,赵平河觉得有趣,便时常逗弄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少年并非见谁都会脸红,也不是见谁时眼里都会有光。 往日的记忆终于冲破藩篱,从灰暗的碎片里迸发出光芒。 “阿梁……”一个熟悉的名字自她口中溢出,眼泪随之蜿蜒而下。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忍不住哭着唤出他的名字,一声“阿梁”直叫他心神震荡。 屋内气氛旖人,仰梧站在门口,心下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此时进去。 “殿下,您快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了。”语气中满是无奈。 纪梁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但方才忙于安抚阿妤,实在是没办法招呼她。 看她这会儿还在门口踌躇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仰梧有些尴尬地进了屋,摸了摸鼻头说道:“我见你正安抚平河,便没进来打扰你们。” “平河郡主情况如何?”她看了一眼纪梁怀中的女子,感觉她仍旧十分虚弱。 一提到阿妤的事情,纪梁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眉目温柔得过分。 “阿妤她终于想起我了。不再把我当坏人了。” 纪梁温柔地看着怀中女子,眸子里似乎要化出水来。 仰梧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先把身体养好,旁的事情再做也不迟。” “殿下今日可是来告别的?” 看着仰梧惊讶的神色,纪梁解释道:“申山一事……我亦有所耳闻。” 仰梧眼中难掩悲痛,纪梁见了也只得叹息一声。事情已成定局,此时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 “世事无常,还望殿下节哀。” “嗯……多谢。” 仰梧抹了抹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好着呢。” “还是来说说你们吧。阿梁现下有何打算?还有平河……你们打算怎么办?”仰梧蹙起烟眉,忧心忡忡地问道。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嵇梁垂头不语。 就当仰梧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沉默良久的纪梁突然开了口。 “我……我想和阿妤成婚,我想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他的声音极轻,不知是怕怀中人听见,还是觉得这愿望太过虚无。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喃喃道:“可我有什么资格娶她……我这样无能的人,连保护她这件事都做不到……” “对不起……”仰梧低下头,愧疚地说道:“是我连累了她……若我早点答应他的条件,平河也不会……”她没有再说下去。 纪梁摇摇头,“这不是殿下的错。照这样说的话,那我何不如一开始就妥协,帮郗枫攻打申山?” “殿下无需自责。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坚守使命并没有错。错的是这纷乱的世道,是世人的残暴与贪婪。” 纪梁神情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女子,眼里似乎又亮起了少年的星辰。 “眼下只要阿妤能够平安,纵然是死我也甘愿。”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他抬起头朝仰梧粲然一笑,身上带了些似乎许久未见的少年意气。 “殿下此去山高水远,纪梁祝您一路平安。” 仰梧点了点头,朝他眨了眨眼道:“你也是。有机会的话,我会来喝你们的喜酒的。”话到最后,她顽皮地笑了一下。 纪梁也跟着她笑了起来,轻轻说道:“我等着殿下。殿下,可千万不能食言啊……” 北梁的冬天较申山来得早些,也更加寒冷。 仰梧出发的这天天色十分阴沉。天上遍布着黑压压的乌云,寒冷的冬雨打落在路边的梧桐树上。 柔依忙上忙下地转悠着,仰梧正仔细整理书籍,恍惚间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晚琴。 这丫头在一旁傻站着,也不说话,满脸郁结的神色。 仰梧不禁戳了戳她的脸颊,笑道:“小晚琴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四章 疏雨梧桐(一) 晚琴涨红着一张小脸,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跟殿下一起去……” 说罢用眼神偷偷地打量她,眼里带着几分期待与胆怯。 平心而论,她实在算不上受宠的太子妃,甚至连相安无事都做不到。 可晚琴并没有被那些流言蜚语影响,这几月来一直勤勤恳恳地照料着她。 更何况,她与柔依一样保有天真的少女心性,她曾经也渴望过,而如今便只能存在于梦里。 带她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回去之后,她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确保她的安危? 可眼前的小丫头眨巴着期盼的眼神,仰梧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罢了。 无论如何,她都会尽力保全她们。 末了,她看着晚琴轻声道:“走吧。” 北凉王宫里也不差这一个侍女,她便私自做主一回。 冬日渐深,连着几天的阴雨连绵,将白昼也染得昏昏暗暗、不甚分明。 再次踏上归途,仰梧的心中百感交集。 虽然她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旅途,但……应当是最后一次了。 阴雨拍打着车窗,窗外景色走马灯般一晃而过,随着车轮地转动,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消弭。 如同她的人生,在这不断的奔走与往返中,渐渐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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