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 周遭之人无不震惊: ——老夫人是要给二公子配阴婚! 反应过来,老家仆扑通一声跪下来。三少爷也想阻拦,却无奈老夫人心意已决。 林慎安此生没有一妻半妾,便匆匆离世。 林夫人默默垂泪,“吾儿良善,极有孝心,我不能让他如此寂寞地走。常德,你去同那伶人说,我也不在乎她的身份了。她可以以慎安正妻身份进我林家的门,至于亲事,头七那天就办了罢,免得夜长梦多。” 闻言,林三上前一步,似乎还想拦着。 却被母亲狠狠地剜了一眼。 “你是向着你兄长,还是向着那伶人!若她早些同意这门亲事,你兄长还会去那烟花柳巷之地吗?你父亲走得早,林府一向是我做主。今日之事就到这里,绝不会有半分回寰之地!” “常德,你现在就去梵安寺要人!” “……是,老夫人。” …… 当天下午,林家的人将梵安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极为嚣张,责令梵安寺将葭音交出来。 叫喊声,谩骂声,挑衅声,遮天蔽日。 镜容刚从房间里走出,就被一群小和尚围住。 “三师兄,林家又来闹了,这回闹得特别凶。说您要是不交出葭音施主,便、要……” “便要什么?” 小和尚们一个个心急如焚。 “若是不交出葭音施主,他们便要砸了梵安寺!” “师兄,你就把她交出来吧!” “是啊师兄,您就交出葭音施主吧!” “交出来吧,师兄——” 他们都不想眼睁睁看着梵安寺受牵连,围在镜容身前,央求道。 只有镜采默默站在人群最后,没出声。一双清澈的眼底闪烁着无措,望向站在台阶之上的佛子。 镜容垂下眼,看着众人。 他们七嘴八舌,他们纷纷恳求。 要他交出葭音。 “三师兄,再怎么说,那也是别人的家事,我们梵安寺不便参与的。林家家大业大,要是真把他们惹毛了,我们应付不起的。” 甚至有人上前,去扯镜容的衣摆。 “三师兄,您就交出葭音施主。镜和求求您了!” “镜吉也求您了!” 一人带头,百人应和。小和尚扑通扑通,在镜容脚下跪了一排。 昨夜好似落了些雨,雨势很小,可廊檐上还残存着些积水,被风一吹,便簌簌滴落下来。 坠在佛子的衣肩处,顺着他的衣摆往下滑。 镜容静静地看着眼前众人,捻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冷静地问他们: “如若我交出她,你们可知,林氏要做什么?” “当然是与葭音施主成婚。” 镜容垂下眼帘。 “那你们可知,他们要她与一个死人成婚。” 明明一向温和的三师兄,此时的声音却有些尖锐。 他的眉睫极浓,极密,清风席卷,吹得他眼底粼粼光影摇晃。镜容一袭袈裟立于台阶之上,就这般俯瞰着众人。 小和尚们一阵静默。 不知是谁率先打破了寂静,大着胆子道: “可是她即便是嫁给了死去的林二公子,却能当上林家二夫人,后半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有什么不好的?” “是啊师兄,说不准儿葭音施主也想嫁呢,无非就是守个活寡。三师兄,您就把葭音施主交给他们吧!” 当镜容听到那句“守活寡”时,眸光微微一沉。 只有镜采,小心且担忧地望向他。 他知道,师兄是生气了。 他从未见过三师兄生气的模样,只觉得如今对方的面色阴冷到了极点。见状,小和尚忍不住拉了拉身侧之人的袖子。 “莫说了,要是你们守活寡、守着一个死人过下半辈子,你们原因吗?” 一和尚认真道:“六师兄,我们是和尚,守不了活寡。” “可葭音施主分明就是不想嫁给那死人!咱们这样逼着人家嫁,跟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这难道就是师父平日教给我们的雅礼扶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道义?” 镜采这厢话音一落,所有人又是一片寂静。 忽然一道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师父!” 只见师父与二师兄,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 清缘大师先看了台阶上的镜容一眼,又环顾了一下院内四周,也不知是在与谁说话: “若是顺应不了旁人的道义,便要学会明哲保身。” 镜容也看着他,“明哲保身,却也不是独善其身。” 清缘大师一皱眉。 他的目光一下变得锐利无比,竟当着众人面,厉声道:“镜容,你这是要反么?!” 台阶上的佛子微垂下眼。 “镜容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清缘也不想说他,只冷笑一声。倒是他身后的镜无,急急唤了声: “镜容!” 镜容抿了抿唇,无声拂去滚落在衣衫上的水珠,朝师父行了一礼。 他离开时带起一尾极轻的微风,衣袂拂得花丛间绿影微动。他行至一扇门前,犹豫了少时,敲门而入。 只见小姑娘一脸灿烂地坐在桌边,她的身前摆放着正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 看到镜容走进来,她弯了弯眉毛,道:“快来尝尝我给你做的饭菜,听说你中午又没有好好吃饭。你可不能再这样,久而久之,胃会饿坏的。” 见他站着不动,葭音走过去把他牵过来。 镜容也很乖,就这样被她牵到桌子前,坐下来。 少女眉眼粲粲,“快尝尝,新鲜出炉的,可热乎啦!” 她用双手捧着脸,明亮的乌眸里尽是期待,“怎么样,香不香?” 镜容执起筷子,尝了一口。 低低“嗯”了一声。 葭音眉开眼笑,又给他连连夹了好几道菜品,督促他多吃些。 “镜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感觉你今日胃口不大好。” 佛子执着筷子的手一顿,须臾,淡淡道:“无事。” 他没有将林氏要配阴婚之事告诉她。 也不准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他承认,他不想把她交给林家,不想亲眼看着她嫁给旁人。 特别是嫁给林慎安那样一个死人。 他想护下她,想把她藏着,甚至想让她永远都待在梵安寺里,就这样保护她一辈子。 她不用再看人眼色,不用再受人欺负,不用再在京城里无依无靠,出了事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哭。 只要是在梵安寺,他就可以护她一辈子周全。 但镜容知道,他不可以这么做。 且不说将她一辈子束缚在这枯燥无味的寺庙里,他的内心也无法真正说服自己,将她留下,将她一辈子困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真正的、不带有任何私人杂念地护下她。 他的心中,有着十几年来无法撼动的信仰,有着皎皎明月,有着经文袈裟。 他有他的理智,有他的天道,有他需要坚持和恪守的本心。 十余年来,莲花宝座,青灯古佛。 他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一人一灯一佛珠,跪在香烛之前,直到天明。 他清醒,他克制。 背后的伤疤,依旧隐隐刺疼。 他知道,他越清醒,便越痛苦,越痛苦,就越清醒。 要么在清醒中做一个痛苦的圣人,要么,他将清醒着沉沦。 …… 确认镜容完全晕死过去后,她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在饭菜里放了迷.药。 目光恋恋不舍地在佛子身上流转,葭音的脑海里,却回荡着先前清缘大师同她说的话。 今天清缘曾来找过她。 并将外面所发生的的事,一五一十地悉数告诉了她。 林慎安死了,是在青楼姑娘们的床上死的,林老夫人不甘心,要她与和林慎安完成阴婚。 葭音何曾真的见过阴婚?光是听着,便觉得心惊胆战,吓得脸色发白。 然而,在最后对方说了一句话: 施主,你也不想毁了他吧。 你也不想,毁了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神姿高彻的镜容圣僧吧。 葭音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宫门前初见他时的场景。 他身形颀长,带了一尾清冷的檀香,手抱一把绿绮琴,于不远处缓缓走来。 面色清平似水,气质犹如凝白的雪,温和,淡雅,空寂,像是初春雨后猛地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叫人嗓子眼里也冒出嫩绿的、清素的绿芽。 “那可是清缘大师的内门三弟子,镜容法师,素以雅礼扶道闻名,是清缘大师最器重的弟子呢。他真是德高望重,是国之圣僧,承天人之意,保江山,护社稷,救万民。” 薄薄的日影落在佛子额间朱砂处,他缓缓抬眸,眼底隐隐有慈悲之色。 翠翠幽障,淡淡绿竹。 他如涧中月,雪里松。 “你也不想毁了他吧。” 就这一句,让她无声落下泪来。 后门停了一台小轿,已经等候她多时。 清缘大师亲自在轿子前迎接她。 他穿了一身极为肃穆的袈衣,见了葭音,眉目微微一亮,紧接着,这位一向高傲的老者居然低下头。 擦肩而过的一瞬,她好像听到对方的一句,多谢。 她没有看清缘,看了轿子前的仆从一眼,那是林家的家仆,很面生。 对方神色恭敬,替她掀开帘子,微微一弯身。 “葭音姑娘,请吧。” 她提起裙角,坚定地迈入这一场万劫不复的浩劫。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阿福, 快些,绸缎再往上些挂。还有这灯笼, 也挂到门檐儿下。” “二夫人的院子也莫忘挂了, 明天晚上便要大婚了,你们几个都加紧点儿干活,这可是二少爷的婚事!千万莫懈怠了!” 整个林府, 是半片白,半片红。 白的是灵堂那边的丧事, 喜的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喜事。 自从把那未来的“二夫人”从梵安寺接过来后,林家上上下下,就没有再消停过。 婚房内,女子一身鲜红色嫁衣,端坐于菱镜之前。 她穿着绣满祥云和花瓣的衣裳, 头顶着鎏金玉冠,及腰的乌发被人盘成繁杂的发髻, 就连那鬓角也是极为干净利落。 芙蓉面, 桃花妆, 殷红似血的口脂, 以及双眉之间那一点桃红色的朱砂。 明明是如此鲜艳的嫁衣, 只是她一只手臂臂弯处,用素白色的绸缎,绑了一个十分扎眼的结。 臂系双结, 意为丧夫。 凤冠霞帔, 意为嫁夫。 而她那即将拜堂的丈夫,正安稳地躺在棺.材里, 被人放置于灵堂好生守着。前几日她刚走进林府时, 曾被林老夫人逼着去灵堂跪拜了一下, 葭音低着头,余光看见那系着白绸的棺.材,甚至还镶着金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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