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音提着匕首,走上无人踏足的疏奏台。 “葭音施主,万万不可!这是惩治罪人的地方,您千万莫沾染上了上面的晦气……” 葭音没有理会镜采。 “我与他未行苟且之事,我与他的情谊,也并非娘娘所述那般污秽不堪。” “是,我是爱他,但我不光爱他,我还钦慕他,景仰他,尊敬他。我曾说过,镜容之于我葭音,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天上的月亮,不该掉落在凡尘里。他应该高悬在天际,我只能看着他,望着他,却不能把他摘下来。” “他是世上最美好,最温柔,最干净的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朝台下望了一眼。 寒风亦浮动佛子的袈衣,他张了张嘴唇,温柔地唤她: 阿音,下来。 她没有迎上镜容的目光。 一双眼,毫不畏惧地,与台下芸芸众生对望。 镜容记得,她是畏高的。 先前在梵安寺后院的悬崖峭壁上,她张开双臂,颤抖着声音问他: “镜容,你敢抱我吗?” “如果你敢抱着我,我就敢从这里跳下去。” 那时候,他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彼时,他尚不明晰自己的内心,或者说,他不敢去明晰自己的内心。 不敢以这样的身份,对她说一句情。 不是他不想抱,而是他不敢去碰她。 而现在,看着那么明明畏高的女子,却站在众人口诛笔伐的高台之上。 他走上前,欲张开双臂,说一声。 阿音,下来,我抱着你。 不等他开口。 台上陡然寒光一闪。 佛子兀地皱眉。 众人惊愕地看着,身形单薄的女子执着那柄金纹游蟒刀,竟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葭音声音颤栗: “我视若明月,怎么都舍不得碰的人,岂可容他人污蔑羞辱。此刀乃圣上之物,承通天意,我今日愿以死向天地明示,镜容圣僧绝非淫.荡.污秽之人!” 话语毕,寒光至,众人心下一凛,下意识地躲避开那血腥残忍的场面,却都从心底里生起一道无可名状的凄寒。 葭音紧紧攥着匕首,就往心口而去—— 身侧陡然一阵疾烈的风,激冷入肺的寒气中突然掺杂了几分温暖的佛香,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再抬眼时,只见镜容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紧抿着唇线,一把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了去。 她手上一失力,双腿下意识地一软,就要往后跌。 镜容张开臂,纳住她,睫羽微不可查地颤动着,攥着匕首的手指已泛青。 “你不该这样救我……” 被这样温暖的怀抱裹着,葭音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一时间,竟不想“以死明志”了。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那句:我家三师兄会的本领可多了,琴棋书画、医道律法、天文地理……还会武功兵法呢。 他是这样好的人。 耳边是猎猎的寒风,她将脸靠在镜容怀里,绝望地阖上眼。 “你是这样好的人,到头来,我却成了你此生最大的罪证。” 她摸了摸镜容的眉骨,声音里有了颤抖的哭腔, “你身上这道罪名,就再也洗刷不干净了啊……” 对方抱着她,声音微热,“洗刷不掉就不洗了,没有人是完全干净的。” “可你是镜容,你不一样……” “一样,”他道,“我与你,都是一样。” 没有世俗之中,所谓的高下立判,没有男女、阶级之间的沟壑。她倾仰于他,爱慕于他,他亦是如此。 镜容把她扶着,让她靠在身后的台阶上坐下来。 “你要做什么……?” 看着面前这双眼睛,葭音忽然一惊。 镜容道:“做我理应做的事。” 他从疏奏台上站起。 七七四十九曾疏奏台,他并未站在最上一阶,却莫名的,有一种睥睨众生的临视之感。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容,在世人眼里,镜容法师一向是温和的,仁慈的,悲悯的,他们从未见过……他眼底的冷意。 寒风中,佛子举起手中匕首,字字铿锵有力。 “此乃圣上钦赐于梵安寺,”他睨向高台之下,“贫僧,乃圣上之皇长子。” 皇长子?! “不可能!”何氏一怔,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圣上的匕首不假,但你……怎么可能是圣上的皇长子?!你这罪僧,休要胡言乱语!” 不等台下骚动,寺门外突然传来猎猎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乒乓的、兵器接地之声,不过顷刻,便有何家的眼线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外面有乌泱泱一群人,将梵安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氏厉声:“是何人?竟敢这般放肆!” “不知晓……只见着他们穿着官军的衣服,佩着长刀,看上去,倒像是……” 不等他说完,梵安寺被何氏勒令关闭的寺门忽然被撞开。 为首的那人骑在烈马之上,定睛一看,正是早已告老还乡的齐崇。众人见状,皆是一愕,只见其手捧皇诏,看见镜容后,竟翻身下马。 朝着那身着袈裟之人,重重一拜。 “臣齐崇,参拜皇长子!”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基本就是甜甜腻腻的恋爱啦,小两口一路走过来好不容易,明天就还俗啦,还俗之后,就可以酿酿酱酱啦qwq 然后这本书差不多再写一周正文就完结啦,想早一些写完,所以明天开始,每天都会不定时多更新一章哦,还是跟之前一样写完了就发,也许不会在零点发,但是字数只会多不会少,争取在下周四下周五完结,想要第一时间追更的宝可以看一下我的wb@韫枝,更新会有提醒的
第63章 齐崇跪拜在马前, 一身银白甲胄,在烈日下格外耀眼灼目。 甲胄反射出凌凌白光。 众人一晃神, 又看见齐崇身后的沈星颂。他亦昂然坐于马上, 微勒缰绳,而后与齐崇一般下马。 朝台上郑重一拜。 男子声音清朗温润,像一对玉石相叩。 他扬声: “臣沈星颂拜见皇长子, 救驾来迟,请皇长子降罪!” 身后众将士见状, 随他齐通通跪下,登即匍匐了一地。 “参拜皇长子!” “参拜皇长子——” 葭音靠着台阶,直起身形。 她扬了扬脸,瞧向镜容,他一身袈裟站于高台之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群人的跪拜。 冷风将众人的声音传过来。 亦将他的衣袖吹鼓。 他是僧人,虽然在泉村知晓自己的身世, 却没有想过真的要入朝入皇室。若说葭音扮观音时会提前演练、模拟, 可镜容却从未练习过身为皇子该如何如何。 那般冰冷的神色, 那种睥睨天下的目光……葭音看到后也不禁一愣神。他好像天生下来就有一种威严又矜贵气质, 佛子手中举着匕首, 再垂眸时,眼底似乎隐隐浮动一阵慈悲之色。 疏奏台下,镜无与其他师门弟子亦缓缓回神。 满朝文武看着, 原本已经告老还乡的齐老将军, 重新带领着将士,手里捧着皇诏, 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台上的那名佛子。 那名, 名动京城、万人敬仰的镜容法师。 何家军队被他们围困住, 顷刻,齐崇便将何聿与贵妃拿下。 何氏满脸不甘:“你……你怎么可能是大魏皇长子,齐崇他怎么会被你劝出山……” 镜容在疏奏台高处,垂眼俯视着她。 以及脚底下乱糟糟的人群。 百官同何氏一样,都没有缓过神。 齐崇走上前,声音虽沧桑却十分有力道,将皇诏徐徐展开。 镜容的回忆飘至几日前。 金御殿。 皇帝曾醒来过。 彼时他手里执着银针,刚点下一个穴位,龙床上的男子突然抖了一抖。 “水……” 看着眼前这个“生父”,镜容面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的表情。事实上,他的内心亦是没有什么波澜,即便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皇帝从被褥里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 镜容敛目垂容,极有规矩地双手奉上水杯。 “喂朕喝……”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得不成样子。 他低声应了句“是”,上前去服侍皇帝。 突然,对方抬起来沉甸甸的眼皮。 “你是谁……咳咳,张德胜呢。” “回皇上,贫僧叫镜容。” “镜容……” 皇帝沉吟了一下,“扶朕坐起来。” “是。” 皇帝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面前这名佛子,是个极守规矩的,问他话时,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去了泉村。” “是。” “泉村的瘟疫……如何了?” 镜容平声:“瘟疫已除,里面的百姓也都安然无恙。” “朕想起来了,朕见过你,”龙榻上的男人强打起精神,眯了眯眼睛,努力辨认着,“三年前,太后生辰时,你进宫过。” “是。” “如今一晃儿,竟三年了啊。” 说完,皇帝用拳头捂着嘴,重重咳嗽了几声。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般。 镜容给他探脉象时,知晓其时日不多。 对方没再说话,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沉寂。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子靠着床榻,方转醒的眸子又慢慢覆上一层迷蒙之色。 镜容知道,他又要昏死过去了。 鬼迷心窍地,他竟不自觉地问道:“皇上,您可还记得余氏。” 皇帝的身子一震。 他错愕地转过头,像是见了鬼一般,死死盯着镜容。当皇帝的目光落到镜容面上时,他似乎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眸光颤了一颤。 皇帝看得很用力。 好似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突然,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三娘……” 镜容平静地走上前,给皇帝擦拭嘴边的血迹,给他扎针、喂药。 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皇帝并没有喊张德胜,整个身子软绵无力地靠在那儿,口齿不清地讲述起当年的往事。 二十年前,他无意闯入泉村。 一眼便相中了年轻貌美的余三娘。 镜容将沾了血的帕子叠了叠,搁至一旁的桌案上。 彼时他风流成性,见余氏貌美,便起了侵占之心。于他而言,自己是大魏皇帝,全天下的女人皆可得之。他侵.犯了她,而后又问她愿不愿意同自己离开泉村。 余氏瑟缩着身子,摇头。 后来,他一个人离开泉村,将这段□□尘封于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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