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璧:“张月鹿,承认吧,你是喜欢小孩子的。” 张行简弯弯眼,笑而不语。 她二姐便坐下,斟酌着说:“你与青梧,仍没有生子的计划吗?” 她日日让家中擅长药理的侍女嬷嬷去将军府,为弟弟和弟媳调养身体。然而三年了,整整三年,弟媳肚子毫无动静。 张行简默。 张文璧道:“不如,找御医诊一诊?” 张行简答:“家丑岂可外扬。” 张文璧眸子一晃,静静看他。 她道:“难道是你……” ——是你不能生? 张行简咳一声,目光闪烁,别过脸,只给二姐露出一个怅然的神色。 他轻声:“没有。” 但是他这番神态,让张文璧心中有了数——没有男子愿意承认自己身体不好的。 这也确实坐实了张文璧心中猜测。 沈青梧看着那般健康,整日活蹦乱跳,飞檐走壁是一把好手;弟弟平日看着温雅如玉,但是站在沈青梧身畔,确实是略显羸弱的那个。 张文璧问:“青梧……没有对你失望吗?” 张行简微笑:“我们夫妻感情特别好。” 他眼神清澈,眸心乌黑,提起沈青梧,便露出笑容。 那是一种十分单纯天真的笑。 是 那种情根深种、对婚姻充满希望、自觉幸福的笑。 张文璧懂这种笑容。 他们家的郎君,养在古宅,入仕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情之一字上,都是这样天真的。 昔日,张容少时提起李令歌,也会这样笑。这般天真的笑,也许是因为他们家教了郎君一肚子本事,却独独教不会他们看破情关……以至于他们总是对自己的另一半,抱有不切实际的美好想象。 然而张文璧觉得,沈青梧不是弟弟这样对爱情抱有天真幻想的人。 张文璧心中决定加倍对沈青梧好一些,万不能让沈青梧欺负了自己弟弟。 她经受不起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张文璧斟酌:“张月鹿,你可曾想过,领养一个孩子?” 张行简拒绝:“不要。” 张文璧:“你看你与孩童相处不错,我可以从族中帮你挑选孩子,我们家的孩子这般多……你们想从什么年龄开始养,我大约都能想办法给你们找到。” 张行简说:“我很忙,我不需要。” 他叹口气:“我妻也很忙。” 张文璧教他:“你看青梧经常丢下你,为各种各样的事离开。你家中若有一个孩子,是不是能牵住她一点?” 张行简轻声:“我不想牵住她的。” 但他拢着眉,目有几分愁绪。 张文璧:“退一步说,你身为宰相,国无大难,只要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就离不开东京。旁人家乡不在东京的,还有‘丁忧’的机会,我们家……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青梧不在的时候,你不觉得寂寞吗,不想要孩子陪陪你吗?” 张行简笑:“那我更不要了。” 张文璧疑惑。 张行简道:“养个孩子陪我……弄得我像鳏夫一样。我不要退而求其次。” 张文璧皱眉。 张行简笑着:“好了二姐,我知道你的担忧了。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这一脉绝后的……真到了不得不要孩子的时候,我必然会给你弄一个孩子出来。” 他微笑:“不会让嫡系落魄、让权给他人的。” 张文璧如今管不了他,只好接受他这个说法。 好在自小到大,张行简只在娶沈青梧一事上,非常坚定地说服张家所有人。他在其他事上没有出过大错,目前看来,即使他娶妻了,他也依然没有犯错。 张文璧临走前说:“张月鹿,你是我们家这一代倾力培养的郎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张行简笑一笑。 当日沈青梧与女帝返回东京。 返回东京后,沈青梧去张家接张行简。 二人之间有些默契,她在的时候,他们一同住将军府;她不在时,他为了办事更方便些,会住在张家。 沈青梧发现张行简心情有些不太好。 她问了长林,得知张文璧白日时来过。 于是,沈青梧便对他细致一些。 夜里,沈青梧甚至主动提出,在他洗浴时帮他擦背,帮他洗头发。 张行简好笑:“你是照顾我,还是照顾你自己?” 沈青梧振振有词:“方便我,不就是方便你吗?” 张行简目有郁色。 他说:“可我不想那样。” 沈青梧惊讶。 她心中一动,对他会表露情绪这件事,十分感兴趣。 沈青梧挽袖子:“我也没有其他意思,我们聊聊天、说说话,也很好。” 于是到了床上,沈青梧当真没有其他意思,帮他搅干净头发,即使看着这般秀色可餐的郎君,沈青梧也十分镇定。 美色嘛。 看得多了,也有几分免疫力。 她更在意张行简有情绪这件事——在她长年累月对张行简的了解中,他擅长用微笑来面对一切难题,所有的表情都是他的武器。 当他卸下面具后,他会如何呢? 沈青梧的服侍与乖巧,确实让张行简心情慢慢平复。 二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单纯聊天。 沈青梧手指转着他那柔软的发丝,爱不释手。 她闲聊着问:“你二姐来,你为什么不开心?” 张行简:“她夸我是张家的月亮。” 沈青梧诧异看他:说的不对吗? 张行简道:“可我有时候也很累。” 他平静道:“他们不关心我累不累,只在乎我不要辱没家族。自然,我从小能进入嫡系,就应该如此。我也从来没觉得这有何不好,但是现在……” 他沉默。 沈青梧道:“你现在骄纵起来了,好日子过多了,对那些不好的就敏感十分。以前能受得了的,现在就觉得受不了。” 张行简:“……” 他妻子说话还是这么直白,不怕伤到他。 他笑起来,承认:“你说得对。” 他得到了心中所求,夙愿成真,有了旁的念想。虽然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但是…… 张行简说:“你不应该心疼我吗?” 沈青梧不吭气。 张行简对她这种说着说着就没声儿的走神毛病已经习惯,他怅然压去自己心事,闭上眼。 算了,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沈青梧突然掀开他被褥,钻了进来。 张行简一怔。 沈青梧就像一个火炉,抱住他,他的体温跟着升起。 张行简撇过脸:“我不想要……” 他说的干巴巴,一方面是确实心中不快,没有精神;另一方面,久别胜新婚,她钻入他怀中,他便有些冲动。 张行简纠结而犹豫。 他指尖颤颤地贴上她衣下腰肢,半推半就间,娘子发间潮湿的香气在黑暗中钻入他骨血间。他低头想安抚地亲一亲她时,听到沈青梧说: “我跟你说个事儿。” 张行简心不在焉:“嗯?” 沈青梧:“我今年,可能会再次离开东京一趟,时间不会太短。” 张行简怔住。 他心间热血冻住。 他是真有些不悦。 她才回来两日,又要走?他确实说过婚后不会限制她的自由,但是她……她觉不觉得她离开他的时间,都快比陪着他的时间久了? 去年的出公差,打开了她的任督二脉,让她觉得夫君是摆设,可以随意丢弃了,是吗? 上次给他惹出一个张南屏,这次她又想做什么? 张行简控制着脾气。 幽暗中,他仍温声:“什么时候离开?时间不短,是多不短呢?这次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沈青梧:“大概是冬日才会走吧……这是陛下估计的时间。 “陛下在秋猎时与我提过一嘴,说到时候看。这次的事情可以说——是南边一出打着‘推翻女帝’旗号的谋反,有旧皇室人与士族联手,想为先帝正名,将帝位还给皇室的男子。 “他们的计划还很隐秘,陛下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要引蛇出洞。” 张行简:“为李明书正名?他有什么名好正的?他真正做皇帝,只有一两年时间吧?那段时间,他有一点功绩?” 沈青梧听出他语气有些冷淡,她继续:“嗯……就是这么回儿事。” 她说完后,张行简不言不语,握住她腰际的手却松开。他转 身要背对她。 沈青梧说了自己的下一句:“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走。” 张行简转身的动作停住。 他妻子从后贴来,在他肩窝畔叹气:“其实我想过与你一起的。” 张行简怔。 他问:“此话怎讲?” 沈青梧烦恼地抓抓头发,他扣住她手,让她别乱动:“快说。” 沈青梧:“我这次去秋猎,有时候无聊的时候,会想起你。会想你在做什么。 “遇到好玩的,想跟人说时,发现你不在。 “我试着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我说笑话、说我觉得有趣的地方,同行人都不是很明白,只是作为下属,陪着我干笑。这时候我就更想你了。 “你怎么就这么大一只呢?” 沈青梧比划:“你怎么不是拇指那么丁大点儿,被我藏进衣袖内,走哪儿就能带去哪儿呢?” 张行简眉目温软。 他手指轻揉着她手腕,感觉属于他的爱,似乎又回来了。 他家小梧桐,懂得想念他了! 他养她养了三年,终于把没心没肺的沈青梧,养出了那么点儿脾肝肺。 张行简催促:“这就是你的烦恼?” 沈青梧:“你不是被你二姐弄得不高兴吗?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让出家主的位置,跟着我混啊。” 张行简轻笑:“我不要。” 沈青梧摊手:“看,你还是逐名追利。” 张行简笑着承认:“我确实逐名。我偶尔为此心烦,但大部分时候,我都不想抛弃。我要这个名,我一辈子都在活‘月亮’这两个字。” 沈青梧:“所以你忙公务,我也忙公务,我们都挺忙的,但都不愿放弃。” 张行简颔首。 沈青梧沉静片刻。 沈青梧说:“……但有时候会做一做梦。” 张行简:“梦里有我吗?” 沈青梧掠过他的话,继续说自己的:“梦到——别当女将军了,多辛苦啊。我干脆占山为王,当土霸王得了。以我的武力,我还是养的了自己的。” 张行简轻笑。 一辈子都在寻找自己是谁的沈青梧,一辈子都在寻求归宿的沈青梧……她眼下说出这番话,说明他给了她安全与确定,让她可以去畅想很多昔日她不敢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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