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结果,不过如此。 他实在不必这样一直躲。 他实在不应该总耗着李令歌。 她青春之年,大好时光等着她,他不应该享受她爱慕自己生出的这份暧、昧。 张容应了李令歌。 秋猎前最后一日夜,张容去赴李令歌的约。 临出门前,秋雨潇潇,张容撑伞出门,被他留下的侍卫咂舌:郎君这副模样,宛如赴死。 奇怪。 不是赴帝姬之约吗,为什么像要去处死一般? 烛火幢幢,灯笼光暗。 张容在一处水洼前,遇到早已等候在此的李令歌。 雨水淅沥断续,下得并不是很密,李令歌粉裙素帛,撑着乌伞,背对张容而立。 她腰细肩窄,缩在伞下,素白的鞋履轻轻点在水洼上,低头不知在做什么。一阵风过,跟着帝姬前来的侍卫们纷纷别目,不看帝姬被风吹扬的裙衫。 张容第一次注意到那些郎君因为帝姬而生出的面红耳赤状。 张容想,她已亭亭玉立。 很快她就越长越大,会越来越漂亮。 她会有一个怎样的驸马,会有一个怎样美好的人生呢? 他受家族所累,虽不能应她的好,却是愿意送她更上一层楼,护这位小帝姬获得一世的幸福美满。 李令歌从伞下转过身,看到了正凝望自己的张容。 她笑起来也如桃花瓣飞舞,轻灵带娇:“老师,你来啦。” 她说:“我以为下着雨,老师会让人告诉我,你不来了。” 张容回答:“殿下的约,臣总是要赴的。” 李令歌弯着眼睛笑。 她藏着 自己心中对他愈发狂烈的爱慕:她想让老师一辈子都赴自己的约,可老师愿意吗? 张容问:“殿下找我来,是要谈什么吗?” 他做好准备,等着告白,再等着自己拒绝,再再等着她哭鼻子。 李令歌道:“我不用说,我用做的。” 张容眼皮一颤。 他疑惑看她。 她将伞举高些,露出姣好青春的自己修长纤细的身量。 李令歌忽然害羞,咬唇笑:“老师,你看一看我。” 于是张容就那般执伞长立,就那般看着—— 看少女撑着伞,转动伞的长柄,在他面前扭转腰身,十分不熟练地踩着水洼,跳一支舞。 她口中轻轻哼着歌。 秋日雨水单薄,时而溅到她飞扬的睫毛上。 她的睫毛像月光下的水银。 她的鞋履与裙摆踩着水,在水上轻踏,张容后知后觉,想这应当是小帝姬从书上照本宣科、学来的舞—— 《踏歌行》。 是啊。 谁会教一个帝姬跳舞呢?谁敢让一个帝姬给自己跳舞取悦自己呢?谁能获得一个帝姬的心呢? 这真是世间顶美好的事。 张容不忍打断,兀自出神。 他看不到雨,听不到风,眼前只有一个女孩,只有她的舞,以及她的轻轻哼歌。 李令歌并不太会跳舞。 她兀自学了几手,就来给老师炫耀。跳了没几下,左脚踩右脚,李令歌便被自己绊倒了。 她懊恼无比,又怀着狡黠的心——看,我要摔倒了! 有没有好心的人,扶一扶我呢? 在她趔趄跌倒前,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从后将她拽回去,避免了她与地面的接触。 李令歌顺势扔掉了手里的伞,在被张容抱住时,她转身扭腰,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卧到了他怀中。 李令歌面颊绯红,心跳剧烈,她爱恋不已地搂着张容脖颈,挂在他身上,她也听到了他跳得并不慢的心跳。 李令歌悄悄抬眼:咦? 你的心跳…… 张容:“下去。” 李令歌瘪嘴。 她哼一声,乖巧松开了搂着老师脖颈的手。她才一松开,张容就往后退开两步,她伸手都够不到。 李令歌:“……” 可恶的是一把乌伞撑着,挡住了张容的面容,她都看不清张容的反应。 张容声音冷静:“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 李令歌:“对啊。我跳舞给你看……但我不会跳。我刚学第一支舞,就想让老师看。等我以后学会这支完整的舞,再跳给老师看,好不好?” 张容没有应她这话。 李令歌只能看到他雪白下巴,以及握着伞的手骨因用力而青筋微颤。 张容道:“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李令歌明知故问:“什么话?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她心笑:我怎会给你拒绝我的机会。 李令歌娇声挨过去:“我只想跳一支舞给你看……老师,你不是快成亲了吗?等你成亲后,你必然避嫌,说不定都不教我读书了……但即使到那时候,即使到你很老很老、我也很老很老、即使你再不当我的老师了……到了那一天,你也会记得,不会跳舞的帝姬,给你跳过一支舞。” 天真的少女给他下蛊: “老师,你一辈子都不会忘掉我的。” 张容沉默。 接下来,这对师徒,似乎过了一段平安无事的日子。 平静的……张 容都快忘了小帝姬对自己的爱慕。 但一日傍晚,张容批改完功课,收拾书具时,坐在他旁边的李令歌趁他不备,忽然倾身。 她贴着他的耳:“老师,我喜欢你。” 张容被她靠近的半边身发僵,眼睛不受控地睁大。 他几乎立刻扭头看她,他喉结滚动,他那句“不喜欢”的拒绝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李令歌比他还要快。 李令歌说完就逃。 她像一只灵活的兔子一样窜起来,飞奔过去抓住那个拖拖拉拉的李明书,拽着李明书逃出凤凰台,留下一串快活的笑声。 张容怔坐原地,任由落日吞没自己。 他眼中浮起羞涩的笑,脸一点点绯红。 但他很快又藏起自己的笑。 可张容心中自此有了一个秘密。 原来有人说出来喜欢自己,比自己猜测的,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可是他该怎么办? 张容更努力地沉默。 李令歌却是不要他回应什么。 他每次要拉下脸,和她谈那事,她便要捂耳朵:“我不听不听不听,我只想听你讲课,不想听你说其他的话。” 李令歌眨眼睛:“老师除了授课的时候,都怪讨厌的。” 张容:“臣这般讨厌,真是辛苦殿下了。” 李令歌判断他没有要拉住她拒绝她爱意的意思,便放下捂耳朵的手,笑眯眯:“我甘之如饴嘛。” 李令歌不想听老师拒绝自己,可也见不得老师被欺负。 有一日,李令歌从宫女那里听说,张家挑媳妇,又挑到了一个什么高家。据说十分般配,但是那家娘子却高傲无比地写了信,私下拒绝了张容。 李令歌气得跳脚:我都得不到的老师,你居然敢拒绝! 次日,李令歌在宫中见到张容,趁着弟弟还在打哈欠不肯过来前,李令歌向张容打听此事。 张容前夜熬了夜,脸色有些差,看着病恹恹,十分像为情所困的模样。 张容:“啊,是有这么一件事。” 李令歌气:“她怎么敢!凭什么拒绝?而且老师并没有追慕过她吧?她就觉得老师一定看上她了?直接越过两家长辈给你写信,这个娘子太不知规矩了!” 张容瞥她。 张容道:“我倒十分欣赏她。敢于反抗家族的娘子,在这世间,都十分珍贵。” 李令歌:“可她拒绝你,她都没见过你,就拒绝你……我诅咒她嫁给一个远远不如老师的郎君!” 张容莞尔。 他本不应笑。 但他垂着眼,却是没有掩住那个笑。 他听李令歌骂了半晌,他只说:“殿下是帝姬,不应口出秽语。” 李令歌不管他。 她的老师端庄正直,温和雅致,是世间那类最接近完美的郎君。她从不曾见他大哭大笑,也不见他诋毁过谁,更不见他稍有不体面之事。 他是那样洁白的人,容色修瑾,温润如玉,使人见之欢喜。 她格外想得到他,她小心翼翼地施展手段,想博取他的好感,想博得他的爱—— 她如此努力,如此小心翼翼怕毁坏的郎君,怎能有女子拒绝他? 李令歌是不高兴的。 张容不说那高氏娘子,李令歌替他骂。 他竟被她逗笑。 他向后靠坐,稍微放松、唇角露笑的样子,让李令歌心动万分。为了博他一笑,她使尽手段。 张容摆手:“够了够了,殿下不能这样。” 之后 小皇帝到来,李令歌收敛了自己,张容才沉静下来,不露出失态模样。 可张容是知道自己失态了的。 当夜,张容从宫中回到家中,躺于榻上望着青帐,脑中反复浮现的,都是李令歌言笑晏晏、生动十分的模样。 他只是想着,便心跳加速。 他伸手摸自己的唇角,知道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摸自己的心跳,承认他在一日日心动。 他意识到这个不可逆的发展,心中几多迷惘,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决定,自己不可这样沉溺下去。 他曾用沉默来对抗李令歌的爱慕,而今看来,似乎失败了。 可他又怎敢继续沉溺? 张家是个大染缸,是他父亲的一言堂。他每走一步,都受制极多。他初出茅庐,才入朝堂,想成为父亲的对手,想能反制父亲,已经十分难。 而李令歌身份又何其特殊。上有寡母下有幼弟,君臣之间本就互相博弈。站在输家那一方摇摇欲晃的皇室,如何与世家相处,在漫长的时光中,在李明书长大前,这都是李令歌的难题。 张容不想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十八岁的张容告诉自己,我不能接受帝姬的爱意。我保护不了她,我无法在朝堂与皇室的争斗之下护她全身而退,我不能害了她。 一个男人,若是拥有一个身份十分复杂的爱人,若是护不住那个爱人,有何脸面顶天立地。 于是,张容有了一桩离开东京的差事。 是南方发生水灾,人手不够,东京派官员去赈灾,张容便去了。 李令歌并不阻止,也不哭闹。 李令歌偷跑去张家,然而要帮张容收拾离京的行装,要为他带上许多远行的衣物。 张容:“……” 张容制止她:“这不是殿下该做的吧?” 李令歌理直气壮:“你家中没有女主人,我又是你学生,帮老师参详一下有什么错?难道老师这么大了,还要你娘帮你收拾行礼,不妥吧?” 张容:“臣不能自己来?” 李令歌笑:“你是男子,不如我心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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