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歌本在心中腹诽他的古板,冷不丁偏脸抬头,看到他眼中那丝笑。 像星光流转,银瓶乍破,似乎都可以听到星子跃入湖泊的声音。 李令歌看得呆住。 但是他的笑稍纵即逝,发现她的偷看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文静澹泊的模样。 李令歌恍恍惚惚被他赶下床。 她心跳得厉害。 她总是想着他那个笑。 ……他为什么不对着她笑呢? 李令歌轻声:“老师,我走了,我找文璧妹妹带我出去。老师病好后,我们在宫里见。” 她走向门。 张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无奈叹口气:“殿下等一下。” 迷瞪的李令歌停下步,恍惚间,见张容下了榻,向她走来。他如孤鹤般修长漂亮,走向她的这一步,就让小公主心猿意马。 而他站到她面前,俯下脸,手指碰上她头发,在拨动什么。 张容声音温润:“抬头。” 李令歌便抬着脸仰望他。 他低头为她整理发鬓,又为她整理凌乱的衣容。他不能让李令歌用之前那副样子从自己寝舍出去,不能给人误会的机会。 可是少女仰望他的眼神,他却没有注意。 他做好这些后,后退两步,端详她两下:“殿下可以离开了。” 李令歌咬唇看他半天,难为情地偷笑一下,向他再次摆手,去找接应自己的人。 从此时起,李令歌心中朦朦胧胧有了一个梦。 她并未察觉。 她只是见到张容就开心。 张容很快回来,重新教姐弟二人读书。李明书哀嚎不已,李令歌却欢喜无比。 李明书依旧和老师斗智斗勇,想赶走这个太傅,李令歌却定下神,去读张容安排她读的那些书。 她本就好学,而今更是日夜期待老师进宫授课的时候。 李明书躲张容躲得远远的,李令歌却总绞尽脑汁想挨着老师坐。她只看张容批改自己的功课,托腮看老师的侧脸,便看得兴致盎然。 而李令歌依然读自己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 只是不让张容知道就好了。 阳奉阴违的小帝姬,第一次在梦中梦到张容,吓了她好大一跳。 她梦中的张容抱着她,眼中含笑,还低头亲她。 醒来的帝姬抱着被褥浑身战战:她竟然会做这样的梦!竟然亵渎老师! 她竟然肖想自己的老师! 她好脏。 觉得自己十分不堪的李令歌,踟蹰万分地去丹凤台等老师。她再次见到张容扶阶而上,帝姬便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 她发现老师十分清秀隽永。 平时只见他不苟言笑,但他原来肤色白净,睫毛浓长,宽肩窄腰。他沐浴着晨曦,坐下的地方,正好有树影婆娑。 日光摇摇晃晃落下,他坐在案前翻看书卷、整理课业,他周身被渡上柔和的线条,也许他本就这般柔和。他就是春日里那缕抓不到手中的日光…… 李令歌轻轻伸出手,在虚空中勾勒张容的轮廓。 张容忽然向她看来:“殿下不好好温书吗?” 李令歌收回手。 她对他露笑:“这就温习。” 她渐渐不怕他,渐渐知道怎么应对这个老师。 李令歌想:肖想老师好像不是什么错。他原来这么好看,我多看几眼也没问题。 李令歌放松地纵容了自己对张容的肖想。 张容很快发现了李令歌的这种心事。 家里让他相看的娘子多了,张容再不通男女之情,也会看上那么几眼。 张容第一次发现李令歌背对着自己偷看自己时,心中震愕至极,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知该如何处理。 若想打破帝姬的绮思,便应减少接触。可是李明书如此难以管教,其他太傅们纷纷败阵。张容之前为李令歌争取了读书机会,若他拒绝为帝姬授课,在他人眼中代表的含义,似乎不利于帝姬。 张容便只好沉默。 他在沉默中,努力拉开二人的距离,努力对李令歌更加疏离。 而这种过程,是十分折磨人的—— 她言笑晏晏,根本不在乎他的冷淡,整日追在他身后,“老师”“老师”,叫得十分甜蜜;她找到机会就想凑到自己身边,想拉自己的手,想偷偷摸摸抱自己…… 张容皆用武功和灵敏的反应躲了过去。 但他也精疲力尽——他不但要授课,还要防着小帝姬的觊觎。 他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帝姬的这种心事。若是他爹知道,又会赶李令歌嫁人,他爹绝不可能让张家和帝姬扯上任何关系。 而这折磨人的过程,又带给张容另一种与他长年累月的修养相背离的“刺激”—— 他知道她喜欢他。 他知道她偷偷摸摸对自己生出的好感。 他看在眼中,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日傍晚,张容疲惫地结束授课。 李明书趴在桌上,早已睡得人事不省。小皇帝辩解说自己年幼,正是觉多的时候,张容今日也懒得说他了。 张容只想快快离开皇宫。 李令歌甜甜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老师!” 张容撑着桌案的手肘一僵。 李令歌挨着他坐下,他装作整理衣袖,收回自己的手肘,不让她的手搭上。 李令歌丝毫不在意,只怅然若失:“老师,你明天是不是休沐,不来授课?” 张容颔首。 他心中放松——终于可以摆脱小帝姬一日了。 李令歌哀求:“可我想念老师,我格外好学,我想每日跟着老师读书。” 张容心想:恐怕不是这样吧? 张容面上平淡:“殿下如此好学,臣多留些功课给殿下便是。” 李令歌一噎。 李令歌却仍是笑吟吟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老师,不如我明天出宫,偷偷去找你吧。” 张容吓一跳。 张容:“找臣做什么?” 李令歌目光闪烁:“唔,就是……读书啊。” 张容劝她:“好学很好,但也需要休息,殿下不必如此上进。” 李令歌理直气壮:“我就是这般上进啊,老师心疼了?” 张容平静:“臣只是劝诫罢了。” 李令歌打蛇随棍上:“老师不想我那么上进,那明天我出宫,老师带我去玩儿,好不好?” 张容:“臣从不玩。” 李令歌眼睛笑若桃花:“那正好,我们凑一起。” 张容:“臣对家外之景之事,并不熟悉。” 李令歌:“摸索才有趣。” 张容:“臣明日要在家中休息。” 李令歌:“我为老师磨墨,给老师红袖添香,不打扰老师。” 张容:“……” 他终于抬头,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他叹口气。 张容道:“你是缠上我了,是不是?” 李令歌噗嗤笑。 李令歌揶揄:“你不再说‘臣’了啊?” 李令歌宣布:“反正我会出宫,会去张家找老师。老师不管我的话,就让我被张太傅抓到,被张太傅批评‘不知检点’‘肆意妄为’‘从无帝姬随意出宫之先例’。” 张容看着她。 张容心中突然一动,有了个主意。 张容道:“臣明日其实不在家中。” 李令歌:“哇,你先前撒谎了!” 张容不置可否:“明日臣要去参加相看宴。” 李令歌一静。 张容:“殿下想跟过来,就跟过来吧。” 李令歌微笑:“老师,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觉得她语气有异,些微冰凉。 他转头看她,她却又仍是那副少女无忧的甜美模样,对他露笑:“我觉得你骗我,但我会去的。” 李令歌气哼哼,次日还是选择出宫,去找张容。 张容竟然没有骗她,竟然真的带着她一起去参加一个相看宴。她不方便暴露身份,张容给她捏造了一个邻家表妹的身份。 李令歌便坐在席上,含恨看那么多娘子都对张容投去喜欢的目光。 李令歌还在席上听到八卦:他们都说,张家想和沈家联姻。张家这样的大世家,向沈家那样的武将家投去橄榄枝,沈家不胜欢喜。 沈家的难处是,没有适龄女孩儿……但沈家已经在查族谱,在找各种拐七拐八的家族中女孩儿,来做这个联姻对象。 听他们的意思,沈家好像还真找出来了…… 李令歌眼皮跳:绝不可以。 张家已经这么势大了,若再和一个武将世家联手,那对皇室的威胁,可就太大了。太后毫无能力,弟弟又年幼,张家继续做大……朝堂成为张家的一言堂,自己姐弟二人,恐怕当真没有出路。 必须要阻止张家的迅速膨胀。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张容教李令歌读书,并不藏私,并不只教她那些简单的诗词歌赋。他教皇帝什么样的功课,也用同样的标准要求李令歌。 因为张容是一个男子。 李令歌又从未表示过她听不懂,不想学这些。 张容无意中,培养出了李令歌对政事的敏锐,促成了接下来的事—— 李令歌要搅毁张家和沈家的联姻。 她势弱,她唯一的优势是,联姻的那个对象,她的老师,张容。 更有利于她的是,她喜欢张容。 李令歌想:若是引诱老师走下神坛,诱老师爱上自己,让老师拒绝联姻,那么,张家强大的路会停滞一些时候,老师也会成为自己的。 若是可以和老师在一起,若是老师愿意为自己下凡,那真是……世间最快意的事了。 李令歌便开始向张容有意无意地示爱。 张容头疼:他还以为带她去了相看宴,她能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放弃他呢。 李令歌勾勾搭搭:“老师,我有话和你说……” 张容心想:不能让她说出来。 张容一道指风,将那个瞌睡打哈欠的小皇帝叫醒,小皇帝跳起来:“谁打我!我杀了他!” 李令歌鼓腮。 她又失去了和老师告白的机会。 她好像总在失去和老师告白的机会。 她每次找到机会,私下和老师说几句话,就有不长眼的宫女来、侍卫 来,就有弟弟突然闹腾、张家突然有急事…… 更绝的一次,她都快说出来了,一只猫从树上跳下来,跳入张容怀里,打断了李令歌的话。 李令歌快要哭了。 秋天的时候,朝廷举办秋猎。 年幼的皇帝虽然不可能弯弓上马去骑射,但可以不读书,李明书比谁都高兴。李明书积极地要大办秋猎,李令歌怀着自己的小心思,怂恿弟弟。 小皇帝的话,是有些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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