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娆面色平静,眸光却陡然一冷:“今日我于你们,就好比昨日你们于玉娘两人一般,一言可定对错,一念可决生死。” “我清楚这个决定的重要性,那你们呢?你们心里清楚吗?挥下屠刀的那一刻,你们在想什么?” 话音铿锵,字字戳心。 两人当即惭愧的低下了头,眼角余光瞥过那染血的木桩,耳边似是盘旋着那些惨叫…… 他们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们想,反正案情明了,疑凶落网,签字画押是迟早的事,谁来审都一样,虽然太守大人行事违背章程和规则,但总算了结此事。 他们想,落个印罢了,一切准备就绪,何必再多作折腾! 他们想,这案子结束了,可以好好睡个觉,吃个饭,去闲云楼听曲儿品茶,逍遥惬意。 他们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过万一错了呢! “你们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仅此一次,应当不会有大碍,所以签了字,落了印,但在这供状之上,它不仅仅是个名字和图案,更是身为主审官的责任。” 素娆沉声说罢,拂袖起身,“请两位大人谨记人命关天四字,望今后以此为诫,切莫自误,也莫误他人性命。” 最后一句,以作裁断。 他们有玩忽职守之罪,却并未与宋岱岩勾结,草菅人命。 吴推官两人算是保住了性命,如释重负。 不过那些话字字句句都烙印在了心上,他们会记得这些罪与孽,亏欠与鲜血,挣扎与绝望,待日后弥补过错。 两人齐齐躬身,拱手道:“在下谨记。”
第106章 碰运气,你那外室还好吗? 两人被送回了牢房,沈知白望着素娆,突然说道:“姑娘若是男儿,登朝入仕,执掌刑狱,当为天下百姓之福。” “沈大人谬赞了。” 处置完正事,素娆又恢复了以往那平和含笑的模样,与众人谈笑两句,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宋岱岩关在哪里?” “在地字一号房。” 沈知白道:“姑娘想去见他吗?” “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在下送你过去。” 沈知白同其他几位官员说了两句话,让他们先回了衙门,自己则带着素娆往大牢深处走去,走到拐角处,他脚步蓦停,“转过去第一间就是了,他四周没有其他犯人,素姑娘想问什么都不必顾及。” “在下外面等你。” “多谢。” 素娆微微颔首,待沈知白调开了此处看守的狱卒,她闲庭信步般走到那间牢房前,石床上躺着的人听到脚步声,身子颤了下,缓缓坐起,转了过来。 “怎么是你?” 待看清来人后,宋岱岩瞬间沉了脸,素娆却逐渐笑开,“宋大人,眼下除了我,恐怕没人有心情来这儿跟你闲聊了。” 她四下张望一番,不禁感慨:“想我初见宋大人时你何等威风,这才过了几日,就得来大牢里看你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你是专程来挖苦我的?” 宋岱岩下了地,慢慢走近栅栏,他的模样在灯火下逐渐清晰——一身沾满了血色和泥污的囚衣,手脚戴着镣铐,颧骨高耸面部凹陷,像是被人抽干了血肉和精神,看着颓丧而清瘦。 唯独那双眼恨意浓烈,怒火熊熊。 “宋大人说笑了,我哪儿敢挖苦你,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外界一些消息的。” “哦?你有这么好心?” 宋岱岩冷笑。 是他看岔眼了,怎么就会觉得眼前这人是个不谙世事,天真率直的小姑娘,这分明是条会咬人的疯狗。 “信不信随你,反正牢中无聊,多个人说会话不也算打发时间吗?” 素娆不管他漆黑如墨的脸色,随意的说着话,从寇淮到沈知白,再从宋家到韩生,最后无聊甚至说起了上林郡的特色菜。 “我跟你说啊,龙眼包子汤汁浓稠鲜香,可惜铺面小了些,生意又好,要排很久的队才能吃得上,宋大人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话没个准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什么‘寇淮饿了两天,昏死过去’‘沈知白代行太守职,可惜性子太软’‘官衙后的小花园杂草太多,须得寻人修剪’…… 最初宋岱岩还防备着她套话,严阵以待,万分警惕,谁想到越听越不着调,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我没工夫听你在这儿胡言乱语。” “民以食为天啊宋大人,你不喜欢龙眼包子?没关系,我们再来说说别的,你觉得芙蓉桂花酥怎么样?” “千层糯米糕呢?” “或者八宝醩鹅,酒酿圆子,实在不行……” “我说你到底想要……” 宋岱岩烦透了她说的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猛地抓住牢房的栅栏,恰逢此时话音一转,素娆突然开口:“你那外室过得还好吗?” 一瞬死寂。 四目相接的刹那,素娆没有遗漏他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上眼皮上抬,露出巩膜,下眼皮上抬,遮住了部分虹膜,一闪而逝! 这短暂的近乎瞬息的情绪转变反而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恐惧。 对,不是骤闻故人的惊讶,也不是遭遇背叛的愤怒,更不是伤心或者其他,而是真真切切的,被人撕开了伪装的外皮,露出内里的恐惧来。 虽然宋岱岩极快的遮掩,但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先前说一大堆废话,为的就是撩拨起宋岱岩的情绪,他看似不耐,实则内心始终存着警惕之心,所以当她骤然提起外室时,伪装的情绪及内心的紧张之间相互冲突,刹那就会暴露最真实的反应。 而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宋岱岩与韩生不同,韩生行事谨慎多疑,对付他要更加费神,而他则胆小又狂妄自傲,胆小是爱惜性命,才会在慕天风刺杀那晚后就准备了匕首防身。 至于自傲……他对宋瑾瑜之案处理的十分粗糙,雷霆行事,事迹败露后调兵围杀还敢出言威胁世子爷。 桩桩件件,他自以为能掌控全局,以为能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哪怕落得这般田地,还能镇定自若同她虚与委蛇。 他很清楚她必有所图。 一面伪装懈怠,一面暗自警醒。 可惜啊,他比起那些老谋深算的狐狸精还是欠了些火候。 “你好端端提起那贱人做什么?” 宋岱岩神色微妙,轻声开口。 素娆一言不发,盯着他良久,旋即嘴角的弧度缓缓放大,那笑意太耀眼刺目,带着种戏谑和揶揄,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傲慢。 好像在说,‘瞧你这个傻子,还装什么装’? 宋岱岩后槽牙几乎咬碎,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从脚底弥漫到头皮,他的脸颊在发烫,如火烧一般刺痛的几乎难以忍耐。 但他不敢开口。 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外室,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像是被人一脚踩在了泥里,除了狂怒和惊惶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原本我想着你正好在这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宋大人真是替我省了不少功夫。” 素娆眉开眼笑,这次没有丝毫作假的成分。 她听到那外室私奔是在两年多以前,正好是最早那批村民被屠戮,私矿开始运作之后,宋岱岩此人心胸狭隘,宁杀错不放过,但遭遇这等背叛之后却没有报复。 这岂不是很诡异? 她有想过暗堂的人调查时出现了纰漏,又或许是宋岱岩秘密处置了没有走漏半点风声,毕竟时隔两年多,查起来总难以周全。 所以她来了! 而她,也确实没有白来!
第107章 谁得罪了祖宗? 宋岱岩闻言怒火中烧,他双目似狼般阴狠凶残,死死抓着栏杆,手背上青筋暴起,就好像一只狂怒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挣脱桎梏冲出来将她撕咬的稀碎。 但他不能! 他那秀气孱弱的拳脚在一个能将残骨手重伤的高手面前顶多算得上花拳绣腿,豆腐捏成似得一碰即碎。 尚是太守时都被步步紧逼至绝境,更遑论他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 想杀她……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想到这儿,宋岱岩生出股浓烈的无力感,抓着栏杆的手缓缓松开,一言不发的扭头回到石床上,背对着她重新躺下。 “宋大人好生歇息,待下次有机会我再来寻你解惑。” 素娆撂下一句话,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到了大牢门口,沈知白还在等着,正侧目同狱卒几人说着话。 “素姑娘来了。” 狱卒眼尖的看到她,众人纷纷望来,待她走近,沈知白道:“姑娘的事办完了?” “边走边说。” “好。” 两人离开大牢,顺着石板铺成的路往官衙方向而去,此时晨曦褪尽,日头明媚照人,将他们的影子拉扯的纤细而长。 素娆道:“有件事得劳烦沈大人帮我详查一番。” “和宋岱岩的外室有关?” 沈知白先前在牢中问话时就发现了,她似乎对于吴大人他们口中那个小道消息很感兴趣。 “对,空穴来风必然有迹可循,劳烦沈大人费心了。” 论起对上林郡的了解,暗堂总比沈知白这个代理太守要逊色些。 他现下大权在握又不受阻拦,查个人轻轻松松。 “素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沈知白心中一直很感激她当日的抬举,只是找不到机会报答,眼下正好。 两人在官衙门口分开。 刚脱离沈知白的视线,走到无人处,素娆就掩袖打了个哈欠,许是这段时日过得太闲散,身子明显懒惰不少,总觉得困乏。 她边揉着脑袋边往后衙走去。 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册子上的内容,三年期齐湘赐妾不久,宋岱岩就开设私矿,之后又过了半年,外室与人私奔离城,杳无音讯。 而就在这前后,他府中妾室病死,府中还大肆操办了一场法事。 她问宋岱岩:“外室可还安好”? 从他的反应可以判断,这位私奔之后杳无音讯的外室同他之间必然还存在着联系,且她提起此人令他恐惧万分。 为何恐惧? 眼下不论是他们迫切想要得到的证据还是宋岱岩赖以救命的宝贝其实都是一个东西。 分利账本! 宋府既然找不到,那就说明宋岱岩早将它作为后手藏了起来,她有多想要他就有多害怕账本被找到,倘若两者之间没什么关系,宋岱岩压根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外室私奔有问题,那位美妾会不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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