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袜被褪下,皇帝似乎永远暖热的掌心也被初春的寒雨浇得冰冷,一握上萧沁瓷脚踝便让她被激得往后瑟缩。 或许也不止是因为凉意,而是皇帝的触碰已让她感到害怕。 皇帝一顿,没管她的抗拒,强硬地把她带了回来,他握得很紧,在热水里滚过的帕子裹住她双足,热气蒸透皮肤,相贴的地方泛起一阵刺痛,像有一串火星迸溅,又痒又痛。 “放开——”萧沁瓷氅衣里轻薄的春衫在车上的挣扎中已经被揉皱,皇帝的手紧紧钳住她,任她如何动作也是不放,她不得已只好松了紧住领口的手,去掰他的手指。 “放开?”皇帝盯着自己手下,忽然遂了她的意放手,另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净手,动作慢条斯理,话也说得温柔,“方才在车上时你不是说冷么?” 萧沁瓷把双足缩回衣下,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她很少有这样外露的时刻,机敏都写在面上。 “我现在不冷了。”她慢慢说,以一种轻柔的害怕引起注意的语调。 “是吗?”皇帝没看她,仍是擦着自己的手,他擦得那样细,那样干净。 萧沁瓷看着他的举动,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对,他方才也这样做过,那是因为——没散去的记忆电光火石间便浮了上来,萧沁瓷想起他用那双手做过什么,神色突变,趁着皇帝不备她立时跳下榻,赤足便要朝外面去。 没用的。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能逃过去呢? 皇帝好整以暇地从背后捞住她,疑惑萧沁瓷竟也会做出这样不加思索的举动,果然是害怕了吗? 怕才好呢。 “阿瓷,”他轻声说,“可是朕现在觉得冷呢。” 胡说,他的手分明已经热起来了。 可萧沁瓷已说不出话。 他循着旧路轻车熟路地达到目的,他可以忍,但要叫萧沁瓷失控、失了冷静。 …… “你怎么不穿鞋?”他往下看,看到萧沁瓷玉白的双足垫在地上,从脚尖到脚背绷紧的弧度美得让人想到天空中的下弦月,那颜色也同样清亮耀眼得让人心里一颤,“看,又脏了。” 他将人抱到榻上,重新拿了帕子去擦,她的双足还颤抖着,绷紧过后陡然放松的痉挛能迅速让两条腿失去知觉,只剩下刺痛。 “朕给你擦干净好不好?”他似乎还保留着对萧沁瓷温和的旧习,事事询问,但问过之后也不需要等萧沁瓷的回答,“朕记得你喜洁。” 萧沁瓷爱干净,连去摘送给皇帝的梅花时都因为不想弄污衣裙不肯往里走,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总是说萧沁瓷的记性好,也会睚眦必报,旁人说过的话转瞬便成了她攻讦的武器。可萧沁瓷有怨总是立时便报了,尤其在皇帝面前,她被惯坏了,一丝的不舒服也不会忍。 而皇帝的记性也好,只是他更会不露声色,都记着、攒着呢,一次还不回去,那就多还几次。 尤其他还斤斤计较,几枚铜板都能收利钱,遑论其他。 没关系,时辰还早,来日方长。皇帝慢悠悠地给她擦干净了,又摸到她衣服湿了,说:“要换身衣服吗?” 萧沁瓷不语。 一灯如豆。外间的窗户被陡然吹开,便连那点残留的亮光在颤抖两下之后都熄灭了。 室内瞬时黑下来,但又有另一种并不刺眼的幽光,是惊雷和闪电带来的。 “把方才没做完的事做完再换好不好?”他语气轻柔地问,“这里不太方便,委屈你了。” 他越是言语温和的询问,萧沁瓷越紧张,今日发生的一切是她能预料到的,但不代表她不会怕。 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怕了。 …… 静慧给观中暂居的众人送了饭菜来,这样恶劣的天气,吃上一口热饭都不容易。 “圣人是否要用膳?” 冯余含糊地说:“圣人有令,自会吩咐的。” 静慧便不提了,她又说:“这处院子原本是给宫里要来的贵人备下的,只是不知贵人何时会至?”她试探性的问,总不能宫里说的贵人便是天子吧,他即便要出宫静修也该是去玄都观,不该来这里才是。 倒是年前玉熙公主和陈王得了皇帝恩典得以来方山为静和真人侍疾,静慧原以为又是宫中哪位太妃要被迁到此处来了。 “——贵人的事,咱家怎么会清楚,”冯余仍是不敢说得仔细,“真人只管准备便是,若有旨意,宫里也会传的。” “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位贵人,也好让贫道有个准备。”这才是疑窦丛生的地方,宫里只递了信出来,却连是何人要来都不曾说明白。 冯余滴水不漏,对静慧真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咱家也不知呢,后宫的事如今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待回宫之后咱家去问一问,皆是再给您递信来。不过想来宫中的消息真人应该也会先收到才是。” 他自然不能说原本定下要来方山的玉真夫人此时已经在这里面了,瞧今日这架势,若不是遇上了风雨,玉真夫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以后估摸着就更不会了,到时候来不来的,自有人告诉这位静慧真人。 “那就麻烦少侍了。”静慧没有多待。 风急雨大,她走得也慢,走出去一段路,身后却听见有人追上来的动静。 是个圆脸讨喜的内宦,总是跟一位年长的姑姑站在一处,似乎与那位冯少侍不同,不是御前的人。 “真人,奴婢方才听人说,您就是方山的监观静慧真人?”禄喜恭恭敬敬地问。 静慧在方山待了许多年了,她原本是宫闱局的司仪女官,后来自请到方山做了监观。 “是我,这位少侍有什么事吗?”静慧心里一动,他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 四野无人,不过这样大的风雨,即便是有人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禄喜照着萧沁瓷的吩咐,轻声说:“是玉真夫人命我来取一样放在您这里的东西。” “玉真夫人让你来的?”静慧眼皮一掀,问,“可有凭证?” 禄喜从袖中取出了一支金簪。 …… 这场雨下到夜半才停,云收雨过,万籁俱寂。院中才泛出的青红花色凋了满地,晃晃荡荡的落在水汪里,皱起一池涟漪。 这间房原本就是给宫里来的贵人备下的,静慧按照女眷的习惯起居在房中布置了镜台与妆架,只是因为无人居住,所以上头空空如也。 方才被风吹开的窗台没有阖上,风急雨骤之下地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映出镜台屏风和纠缠的一双人影。 萧沁瓷伏在台前哭得厉害,泪珠滚落在地,击碎了一汪明镜似的光影。 骤雨过后的半夜透不进一丝光,室内压抑得厉害,哭声却婉转。 皇帝没有安慰她,淡淡说:“阿瓷,你不知道吗?在一个男人面前哭,不好。” 萧沁瓷在他面前哭过几回?他已记不清了。可这话是第一次萧沁瓷在他面前落泪时他便想同她说的。 她不该在男人面前哭,还是一个喜欢她的男人。 他已决意要对萧沁瓷强势,眼泪不会让人心软,既然这是她所求,那他就给她。 可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泪,顺着脸庞滑落,一半没入颈项,一半滚落在地,他几乎要分不清她身上的潮湿是汗还是泪。 皇帝跪在她身前,起身后状似温存怜惜的抹去她脸上珠泪,又用唇轻轻抿过她睫,沾湿的泪珠是涩的,如他此刻心境。 从前的事他都做错了。不要妄图能用真心去打动萧沁瓷,他能做的就是得到她。 萧沁瓷眼睫颤了颤,在他的动作中躲了一下。 “怕什么?”皇帝轻言细语地说,他看着萧沁瓷方才的瑟缩,“你怕黑?还是怕朕?” 她应该都是不怕的,何必又装出一副柔弱姿态。皇帝不会再被她迷惑。 “阿瓷,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她不要天子的真心,却向他讨冷冰冰的权势,皇帝成全她。 被他攥过的地方还疼,萧沁瓷蕊花初绽,含香仰受,颤颤巍巍惹人怜。皇帝却没有要怜惜她的意思。 镜台照出两个人朦胧的身影,他动作那样狠、那样凶猛,川泽环绕,生出了起伏的山岳,沉甸甸的压在萧沁瓷心头,她痛得受不住,却连躲避的动作都被死死禁锢。 萧沁瓷重新入了炉,瓷胚被捏软揉磨,火热的炭烧着她,将她重新烧成合乎皇帝心意的模样,要拿去盛她的泪,也盛春夜里的一池春水。 在萧沁瓷面前的笨拙并不影响他有无师自通的天赋,清水悠悠荡荡,萧沁瓷脚尖抵着的脚凳为她撑着一股力,又在片刻之后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倒地,满室的光景被溅得破碎,水珠四溢。 风雨过后变得格外寂静,突如其来的响动让萧沁瓷心头一紧。 春水被惊动,无风亦能掀起惊涛骇浪,萧沁瓷在浪潮中无枝可依,只能紧紧攀附着身前人,可他不是她的救星,他只会比骇浪来得还要猛烈。
第70章 听话 这样安静的春夜。 今日的春雨没有润物细无声的含蓄, 只有狂风暴雨的彰显。料峭的寒意席卷过后,春花柳绿便该盈满天地。 满是生的气息。细微、婉转,春日的绿芽新舒展开来。 萧沁瓷无暇欣赏这样细微的动静, 她脚上失了依靠的力,便要往下坠, 失重的瞬间让人有会被折断的错觉,但一瞬的惊叫和惶恐都止于横过她腰间的手。 心上人在他怀里,他喜欢抱她,手臂能环过她腰,只想为她遮挡风雨。他们这样贴切,好似生来就该严丝合缝的契合。 片刻之后他放开了人,揽过萧沁瓷瑟缩的肩,逼出她更多的哭声。他果然言出必行, 心上人的泪只会让他更紧绷。 但萧沁瓷似乎觉出了他的意图, 哭声渐歇,咬着唇不肯从齿间泄露一二。她没有再对皇帝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即便如此, 他仍然有话说。 “真听话。”他贴着她唇笑了一下。 怎么不算听话呢?他方才说完“不要在男人面前哭,这样不好”,萧沁瓷立时便听进去了。 “真乖。”他夸她, 是隐含宠溺的语调。他原本就比萧沁瓷大上许多岁, 很多时候他包容着萧沁瓷的任性, 也宠着她, 像是弥补她失去父兄之后也一并失去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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