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古怪的语气,任谁也能听出不对劲,遑论是心思敏感的萧沁瓷。她陷在皇帝怀中也在轻微发抖,攥着皇帝衣服的手白得近乎透明。 她没止住泣,但已经从皇帝怀里抬头了,脸色白如霜雪,长睫上沾着晶莹的泪,眉眼愈发秾丽。 萧沁瓷怔怔地看着皇帝,她甚少这样专注地看过他,好似眼里心里只装了他一个人,叫皇帝生出点被爱的错觉。 “我好像杀人了……我是不是杀人了……”萧沁瓷眼底又涌出泪,柔弱的、可怜的,她抓着皇帝的手贴近他,不管不顾地仰头,滚烫的唇和泪都触到皇帝颈间,“我好怕……你终于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要他抱着她、触着她、压着她,吻或是其他更重的东西都落到她身上,让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不用害怕。 可皇帝分明已经抱她抱得这样紧,她还是觉得不够,还是怕,似乎只有在他怀里才是安全的。 利刃能刺破皮肉,滚烫的鲜血沾到了手上冷却之后也仍然会有抹不去的血腥味。皇帝身上的沉水香才是她熟悉的味道,可那味道不够浓郁,抱着她的力道也不够重,该让她觉得疼痛,被那些香气淹没,潮的烫的,是什么都好,从四面八方来挤压着她。
第90章 撕咬 他们挤在打开的柜门前, 萧沁瓷的闺房已经尽力还原成从前的模样了,但也只能还原到皮壳,里面的每一处都不一样了。 萧沁瓷不在乎这个。 她的动作来得仓促且茫然, 全无章法,她只到皇帝的胸口, 拼命踮脚也亲不到他的唇,只好让自己攥着皇帝的衣襟往上爬,她攀着皇帝,像株缠绕着他只想向上生长的藤蔓,勒进他的身体,汲取他的汁液,只想把自己浇灌得茂盛、娇美。 那样颓艳靡丽。 萧沁瓷够到了皇帝的颈,手也想缠进去, 想触到他温热的身体, 证明这不是梦,她一直喜欢那个地方, 滚动时代表皇帝难以自抑的欲望,她也知道皇帝受不住她的触碰,无论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 轻柔的一触及分还是重重的舔咬, 他统统都受不住。 喘和泣也让她吐露得婉转, 她知道皇帝喜欢她的声音, 那时她从前吝啬于吐露的, 在此时一并拿来诱惑他。 就只为了达到目的:“我害怕,你抱我, 陛下、李赢,阿赢……” 泪是烫的, 灼热,萧沁瓷也这样灼人,让人招架不住。 皇帝在她亲上来时后仰,在她攥着自己的衣襟,手也探进去的时候仍然不动,萧沁瓷勾人的手段很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了,不需要为她的主动欣喜若狂难以自抑,那只会让她得寸进尺,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她下次还敢。皇帝告诫自己,可他觉得煎熬。 太难熬了,失而复得和担惊受怕都在煎熬他,他在还没找到萧沁瓷的时候只想把她抓回来狠狠惩罚她,但又在看到她的时候抑制不住的心软。他的呼吸在瞬息间全乱了,无动于衷只是假象,萧沁瓷拿捏着他的弱点,根本不怕被拒绝。 情热似火燎原。 她甚至肯叫他的名字了。 “就这么怕?”皇帝冷笑一声,没问她怕什么,任她想往自己身上蹭,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觉得萧沁瓷在故作姿态,在欺骗他,她是经历过宫变的人,血雨腥风都曾见过,如今不过是见到了一个死人,就怕成这样。 但他又忍不住在萧沁瓷的话语中心头重重一跳,萧沁瓷承认是她杀了那个男人,那他是想对萧沁瓷做什么才逼得她杀人,萧沁瓷又是怎么得手的? 这些她统统都没说,也不回答,萧沁瓷只哭。 她根本也不在乎皇帝的话,不在乎他的语调是阴阳怪气还是冷酷阴骛,不在乎他有没有生气,她就是任性妄为,在死里逃生后只想有个人把她拉出恐惧的泥沼。 皇帝顺了她的意。 那个吻力道很重,极狠极深,全无温柔,只是唇齿与舌之间的撕咬,喘息和哭泣都被嚼烂了,血气蔓延在两个人的唇上,分不清是谁的,彼此都觉得疼痛。 痛才清醒。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醒来。 但萧沁瓷从头到尾就没有不清醒过。 …… 萧沁瓷确实是藏在粮车里混出去的,趁他们回到庄上的时候偷偷溜走,没有太多的伪装和掩盖行踪,做得再谨慎再不容易被发现也是没有用的,从发现她失踪的那一刻起,皇帝一定会用尽办法来搜捕她。 她换了身普通的衣服,卸了钗环带了顶帷帽,但在去长安的路上也并不是很顺利——她根本找不到路。 枫山远在长安以西数十里之外,长安又是帝都,四海来朝,马道四通八达,萧沁瓷根本不熟悉这边的路。 那只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困境。好在她记着枫山是在长安以西,又大致记了一下方才从枫山出来时的路,勉强辨明了长安城所在的方位,顺着路一路走过去。 午后的日头毒辣得很,晒得厉害,萧沁瓷娇生惯养,没走两步就累了,又怕耽误时间,等走到长安都闭城了,便连停下来歇一歇也是不敢,只好咬牙硬撑着走下去。 好在中途在道上她碰到过一些人也是去长安的,问过之后便跟着他们一起走,有了方向身边也有人在,萧沁瓷便也没那么担心。 路上也不是没有人看她孤身一人走在野外,便生了疑惑的,萧沁瓷便随口编了个故事,说自己是偷偷跟着未婚夫出来,结果发现他是去了长安城外的春山私会旁的女子,自己戳穿了那对狗男女,就想赶紧回家去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好请父母出面解除这桩婚约。 这个故事果然令人信以为真,还博得了众人的同情。萧沁瓷却不敢和他们多言,她仍是抱着警惕之心,担忧会遇上歹人。她撒了这样一个谎,一来是说自己是长安人士,父母健在,不是孤身一人的孤女,二来她是跟着未婚夫出来的,春山离长安也不远,并且她戳破了未婚夫私会女子的事,说不得他什么时候便会追上来,就算有人欲谋不轨也得好好盘算。 萧沁瓷长在深宫,几乎没有过独自外出的经历,即便是出去身边也会跟着仆役随从,还有兄长阿姐,她不必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安全无害的,她在宫中看过人心争斗,跟在皇帝身边的日子也看过不少干犯法纪的卷宗,里头多是些穷凶极恶的案子,有些恶就是无缘无故的,同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她一路上都走得心惊胆战,这样的野外,便是杀人抛尸也方便得很,她没什么反抗的能力。 短短半日的路程让萧沁瓷又一次认清了很多东西,如果仅凭她自己,走了又如何呢?她能走出长安吗?她是被豢养在笼中的鸟雀,除了娇贵美丽之外一无是处,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距离的也就是现在了,想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是件艰难的事。 很多时候她看着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多是平常的贩夫走卒,他们生活的艰辛根本是她难以想象的。 萧沁瓷想起当年的流放,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送她出去,太难了,就是从枫山到长安这短短半日的路程她都觉得辛苦,长安到幽州又何止千里。 好在她顺利地进入了长安,然后先按照兄长信上提过的地方去了杏花巷子的陈记酒铺。 那家酒铺藏在巷子的最深处,生意却很好,萧沁瓷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向来买酒的人打听:“我夫君支使我出来买酒,我对这些都是一窍不通的,您知道这家的酒怎么样吗?在这里开了多少年,怎么好像我从来没听过他家的名声?” 那人看她一眼:“夫人不是我们这附近的人吧,要不就是才搬来的,这家在我们这儿开了好些年了,酒绝对是好酒,价格也良心公道,老板是冀州人,他家的烧刀子那味儿正,旁的酒铺都比不上的。” 萧沁瓷道了谢,挑了没人的时候才进去,对着店里迎上来的杂役问:“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想见一见。” “掌柜的,有人找!” 后堂里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走出来,精神矍铄。 “这位娘子有何贵干?” 萧沁瓷没摘帷帽:“我姓萧,是我兄长让我来这里的,不知您有没有印象?” 那老头一震,急急往萧沁瓷的方向走了几步,隔着白纱打量她:“是四娘子吗?” 萧沁瓷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过她了,那老头看她无动于衷,压低了声音道:“四娘子,我是程硕,从前跟在二老爷身边的,您还记得我吗?” 姓程,萧沁瓷打量着他,终于从记忆里翻出个模糊的面孔和眼前的人对上:“程伯?” 程伯是英国公手底下的老兵,无儿无女,家里人都死光了,从战场下来后一身伤痛,就留在府里做了个管事,总是跟在英国公身边,萧沁瓷对他并不熟悉。 程伯把萧沁瓷请去后堂说了会儿话。当初英国公府下狱之时是把家中下人都遣散了的,但判了流放之后也有像程伯这样的人一起跟着去了西北。 “后来大娘子接到您的信,就说要我来长安看看。”程伯道。他没提大娘子的原话,说四娘子这个妹妹又娇气又笨,蠢得可怜,她想来西北,路上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说让程伯跟她说清楚,要真想来幽州那地方可不怎么好,她在长安锦衣玉食惯了,过去肯定受不了。 “阿姐他们如今过得好吗?”萧沁瓷轻声问。 程伯愣了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只含糊道:“还不错,这几年日子好过了些,四娘子到了幽州就知道了。”说到这里他一愣,“四娘子是如何……出来的?” “程伯,我走不了,”萧沁瓷避开这个问题,道,“在你这里也不能久待,烦请你告诉阿姐他们我过得很好,以后许是还有机会相见。” 总归是要来一趟的,萧沁瓷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真正离开,她早就放弃了,今日来这一趟,除了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有再逼一逼皇帝的意思。 程伯拎了壶酒送她出去:“夫人慢走。” 萧沁瓷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又听得程伯追上来:“夫人留步。” 程伯到了近前,说:“方才发现给夫人找的铜钱少了。”他递给萧沁瓷几枚铜钱,同时几不可闻道,“有人跟着你。” 萧沁瓷悚然一惊,立时以为是行宫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她失踪,找过来了,又或者是皇帝本来就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时刻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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