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慕主事,哦不,该成慕郎中了。”众人喝了半醉,冲她拱手笑道。 慕灼华起身举杯,道:“这半年来在理蕃寺,多谢诸位仁兄关照教导,在下获益良多,这里敬在座诸位三杯!” 慕灼华说罢便倒了三杯仰头饮下,众人见她大方豪迈,便也纷纷叫好。慕灼华虽然是女子,却没有姑娘家的娇柔,虽然没有姑娘家的娇柔,却保持了姑娘家的矜持端庄,让人对她也不由生出几分敬重来。 一人笑道:“户部掌天下钱银,富得流油,慕大人,苟富贵,莫相忘啊。” 慕灼华失笑摆手道:“大家说笑了,户部不生产钱,只是钱的搬运工。” 众人被慕灼华的说辞逗得大乐,借着酒兴说起朝中一些趣事,一时气氛十分融洽。 一墙之隔的地方,刘衍却一人自酌自饮,执墨立在一旁偷偷看了半晌,问道:“王爷为何不过去?” 刘衍笑道:“本王若去了,他们便不自在了,见她与同僚相处愉快,本王也为她开心。” 心里虽然有几分酸酸的,但慕灼华又不是他的私有之物,她在朝为官,总会有应酬,总要与男子打交道,难道他还能时时将她锁在身边吗?这杯醋也只有自己默默饮下了。 只是他心里又放心不下,担心她喝醉了出事,便偷偷在旁边的房间里喝闷酒,听着隔壁欢声笑语。 执墨默默看着刘衍,心中又叹息了一声。 叫了一桌菜,筷子没动过一下,酒倒是喝了两壶了。这清酒虽然不醉人,却会伤心呐…… 隔壁的动静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执墨耳尖,听了一会儿,对刘衍道:“王爷,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慕灼华。” 慕灼华最后留下来结账,文铮楼的菜品和环境注定了它不便宜,想到第一回 来只舍得买几个馒头和酱肉给郭巨力吃,现在都能敞开肚皮请客吃饭了,这还得多亏了……多亏了刘衍的慷慨大方,不然光凭着俸禄,她也是奢侈不起来的。 今日除了一桌酒菜,她又点了六个文铮楼里的招牌菜,让人用食盒装起来,打算带回去给郭巨力加菜,自己在外面吃香喝辣的,总不能亏待了那个丫头。 “多少银子?”慕灼华喝了些许酒,说话舌头都有捋不平了。 店小二笑眯眯道:“已经有人帮大人结账了。” 慕灼华皱起眉头:“是谁啊?” 刚才谁走的时候结账了吗? 店小二没回头,而是恭敬地朝慕灼华身后弯下了腰。 慕灼华迟钝地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熟悉而安心的香味,她一回头,便撞进了宽阔而结实的胸膛之中,无需抬头,她便大着舌头喊了一声:“王、王爷……” 刘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看到了桌上笨重硕大的食盒,失笑对执墨道:“你帮她把食盒带回去吧。” 执墨点点头,上前提起食盒,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那个瘦瘦小小的郭巨力,一个人能吃一桌菜? 执墨取了食盒便离开了,慕灼华呆呆看了一眼执墨的背影,抬起头望着刘衍,傻笑道:“多谢王爷,又让王爷破费了。” 刘衍将慕灼华轻轻一带,两人并肩出了文铮楼,徐徐走在河畔的青石路上。 已是万物凋敝的季节,却难得是个晴天,天空仿佛被浮云来回擦拭了几遍,湛蓝得耀眼。午后的光带了暖意,柔柔落在慕灼华微醺潮红的眼上,让她不自觉眯起了眼,然而不过片刻,便有阴影为她挡住了刺目的光。 刘衍站在她身侧,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微红的脸庞,含笑问道:“喝了多少酒?” “不记得了。”慕灼华歪着脑袋想了想,“十来杯?” 那也有一壶多了。 不过慕灼华对自己的酒量有个清楚的认识,她不会让自己在外面轻易喝醉,这样微醺的感觉正好,再多便难受了。 慕灼华说着忽地往刘衍胸前凑去,小鼻子嗅了嗅,仰起脸来看刘衍,好奇道:“王爷也喝酒了。” 刘衍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心口微微一颤,面上却不露声色。 “喝了一些。” 慕灼华恍然道:“王爷今日在文铮楼也有应酬吧,是了,您如今是议政王,六部高官以您为首,他们定是要巴结您,请您喝酒……” 刘衍笑而不答,反问道:“那你为何不请本王?” 慕灼华噎了一下,纠结了片刻,缓缓道:“不好意思……” 刘衍好奇问道:“为何不好意思?” 慕灼华别过脸,看着湖畔光秃秃的树,心中也莫名萧瑟起来。巨力说了,小姐不要像老爷那样,薄情,薄幸…… 她好几夜都没睡好,三省吾身,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我没错呀…… 她不是傻,看不出刘衍对她的那些纵容和偏爱里,已经掺杂了一些男女之情,她原以为,刘衍这样聪明的人,明知道她目的不纯,是不会对她有多余想法的。可如今是她失算了,刘衍给她的,比她想要的还要多,而多出来的那些,实在不是她想要的,更是要不起的。 火玩多了,难免会伤到自己。 清醒的时候,她能将一切算得明明白白,可喝醉了,却只剩下满腔纯粹的难受,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细微表情,藏不住心中的酸楚。 让她继续骗他哄他,她不好意思,让她真的离开他,她……舍不得…… 慕灼华很小就没了阿娘,不知道被人疼是什么感受,后来她有了郭巨力,看她被人卖掉,有爹娘还不如没爹娘,便仿佛看到了自己,所以她疼巨力,看巨力开心,她便也开心,就好像自己也有人疼了似的。 刘衍是除了巨力之外,对她最好的人,无论这里面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被他那样护着关心着,她整颗心都暖了起来。她喜欢他含笑低头看着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无奈和宠溺就足以让她飘飘然,在他眼前放肆,让她想变成他掌心里的猫儿,对他撒娇,让他捂热一颗冷了很久的心。 所以,她又失算了,他给了太多她不敢要,她也开始贪求自己不该要的。 她的阿娘,就是贪求了不该要的感情和忠贞,最后郁郁而终。 慕灼华的步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她的目光迟缓地落在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秀气的眉峰微蹙,似乎陷进了忧愁的漩涡之中。刘衍也随着她的脚步而停了下来,低下头去凝视着她的双眸,忍不住想抬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 慕灼华沉默了许久,刘衍也静静等着她,直到慕灼华再度开口。 “方才听他们说,王爷要成婚了。”慕灼华脸上微微泛着粉色,双眼没有焦距地望向湖面,“孙家小姐已经启程,从江左回来了,她等了王爷七年,真是个痴情女子啊。” 孙纭纭痴恋定王,这事不知何时在京中流传了起来。这种流言对一个女子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除非,男女双方已经姻缘早定。 “王爷为什么迟迟不成婚呢?”慕灼华抬起头,眼中焦距缓缓凝在他面上,“王爷也是在等她,是吗?” 刘衍一怔,随即失笑否认:“荒谬,本王根本没见过她。” 慕灼华狐疑地皱眉:“那为什么呢……我父亲说,男人没有不好色的,除非不能人道,王爷年纪这么大……” 刘衍被她直白的话说得心中羞恼,好气又好笑:“你多少是个姑娘家,这话也是你该说的吗?” 还有,什么叫他年纪这么大?敢情她还真觉得他“年老色衰”了? 慕灼华将手抄在袖子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缓缓道:“下官也是个医者,关心一下患者罢了……下官知道王爷并非不能人道,却也是怕您另有隐疾,正所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刘衍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与一个醉鬼谈话,他凑近了慕灼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何这么关心本王的终身大事?” 慕灼华抿了抿嘴,扯出一丝笑容,嗓音微微发涩,道:“下官自然是希望王爷早日成婚,美满团圆。” 如此,她就可以让自己的心收得更坚决一点了。 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如一把冰锥在刘衍心上挖了一个洞,冷风灌了进去,又酸又胀,又痛又麻。 刘衍冷笑了一声,刚想说出一句狠话,却见那双杏眼里闪过一丝湿意,他一怔,上前半步,将她抵在了树上,微微俯下身去凑到她面前,那点泪光便无处遁形了。 刘衍温热的指腹抚上她湿润的眼角,刚刚冻僵的心又缓缓融化了。 “你啊……”男人低沉的声音轻轻一叹,却有了一丝淡淡的喜悦,“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在骗人,偏偏越是假话,说得越是真诚,让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想要信你。” “可这一句假话,说得却太拙劣了。”他的指腹轻揉着她眼角的湿意,缓缓落在她微抿的唇角,“让本王高兴得很。” 他低笑一声,望向慕灼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心疼和喜悦。 慕灼华的脸上又烫又红,眼中染着醉意和湿意,覆在身上的气息本该是让人安心的,此刻却又让她悸动不安起来,一颗心狂跳着,她不自觉地想要逃避,但背后是树,两侧是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她无处可逃,脑子混沌着想砌词辩解,可酒劲让她迟钝了许多,混乱中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嘴唇微启,便被同样温热柔软的薄唇覆住了。 他的吻是克制而缠绵的,许是怕吓到了她,圈着她的双臂不敢太过用力,他轻轻碾着她柔软的唇瓣,舌尖扫过她的唇角,缓慢而坚定地侵入口中,尝到了似曾相识的甜味,竟和梦中如此相似。刘衍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暗,气息陡然炽热了起来,圈着她的双臂也骤然收紧,似乎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体内,合二为一。 慕灼华被他忽然炽热的深吻吻得全身发烫,酥软无力,只能任由刘衍的双臂箍着自己纤细的腰身,双手无力地攀在他肩上,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红肿的樱唇,附在她耳边,低沉暗哑的声音含着笑意道:“那一夜,在帐篷里的那个吻,原来不是梦……” “你那时气恼我忘了,才与我疏远,是吗?” 慕灼华迷失的意识被刘衍的话骤然拉了回来,瞪大了濡湿的杏眼望着刘衍,脸上的潮红退了一半。 她为什么疏远他,是因为那个无意识的吻,还是因为从他身上闻到了小秦宫的脂粉香? 慕灼华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刘衍。 “王爷说什么,下官没听懂。”她后退了半步,与刘衍拉开了距离,“您是不是和别的女子缠绵,认错了人了?” 刘衍拉住慕灼华的手腕,紧紧盯着慕灼华面上的表情,想弄清楚她每句话背后的真实心意。 “你为何不肯说实话?你分明心里……” “王爷!”慕灼华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今日你我都是酒醉失态,还请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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