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脑袋一歪,疑惑地皱起眉头:“静安公主?” “还记得当初你从柔嘉公主府上离开,被三个人追击吗?”刘衍道,“我让执剑追查三人的来历,得到了一条线索,这三人曾在北凉使团进京时有过异动,可能与北凉人有接触。你去公主府之时,耶律真也住在府中。我怀疑是她让人下手,便让紫衣卫一直盯着她的动静。过去了半年,她倒是始终安分,直到慕荣登门求助柔嘉公主后,她忽然微服去了慕家。” 这件事刘衍一直没有对慕灼华提起,因此慕灼华也不知道对她下手之人居然极有可能是耶律真。可是动机呢?这一点,她也想不明白。 但无论动机是什么,耶律真秘密见慕荣,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我怀疑她对你心存恶意,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雇凶杀人之事是她所为,但她密会慕家,她必然有所图谋。”刘衍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我不能时刻护着你,这件事必须让你知道,你自己多多小心,提防她对你不利。” 慕灼华感激地看着刘衍:“多谢王爷提点,我会小心的。” 刘衍微笑看着她:“你又该……如何谢我?” 第二日,也不知怎地宫里就有了一个传言,说是慕灼华做错事冲撞了议政王,被议政王训斥了一通,有人亲眼目睹慕灼华眼睛红红十分委屈地从户部跑了出来,显然是被骂得不轻。这慕大人可是连出了名胆大心细,连面对耶律璟的弓箭都没有露出怯色,居然被议政王给骂哭了,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 众人背地里议论纷纷,但毕竟涉及到议政王,众人也不敢说大声了。原来的定王待人谦和,但自从昭明帝驾崩,他行事便越来越霸道了,气势慑人,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慕灼华在百官中口碑向来不错,原先看轻她是女子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观察,大多也对她心生认可。慕灼华被议政王训斥,多数人都觉得是慕灼华受了委屈,可是得罪了议政王,也没有人敢为她抱不平。 邹奉本来对慕灼华有求娶之意,听了周围议论声,那点心思也都消磨没了,非但没有凑到慕灼华跟前去,反而还有些躲着她。 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刘琛耳中,刘琛如今对慕灼华的观感极好,便忍不住为她辩解了几句。 “皇叔,你不是向来看重慕灼华的吗,怎么这回将她骂得这般厉害,可是她犯了什么错?”刘琛好奇问道。 刘衍好整以暇沏着茶,微微笑道:“年轻人有了点微末功劳便浮躁,行事马虎,不压一压不行。” 刘琛倒是觉得慕灼华身上有一种年轻人少见的谨慎和稳重,但刘衍会训斥她,定然也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想必她也只是无心之失,皇叔不必如此苛责,听说她都被骂哭了。” 刘衍笑而不语。 哭是哭了,却不是被骂哭的。 但这种误会也挺好的。 刘琛知道刘衍看似温和,但发起脾气来有多恐怖,连七尺男儿都忍不住要膝软下跪,更何况慕灼华年纪轻轻,再成熟稳重,她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刘琛想到她跪在刘衍面前哭,不知怎地就有些心疼。 “皇叔对旁人都和和气气的,怎么就对她这么苛刻呢?” 刘衍若有所思地扫了刘琛一眼。“原先对她偏见最重的,难道不是陛下?” 刘琛脸上一红,支吾道:“朕……朕那时确实是不了解她……但皇叔你一开始就很欣赏她的才华,为何如今却这么针对她?她对你如此敬重,你这么做她必然十分难过,甚至难堪。” “臣也是为她好。”刘衍说着一顿,盯着刘琛看,“陛下对她,似乎也过分看重了一些?一个臣子而已,难道做错了事,便骂不得了?” 刘琛一时哑然。 刘衍摩挲着微烫的茶杯,沉吟片刻,道:“陛下今年已二十有一了,社稷无后,乃是大事,几日后上元节夜宴,太后开了恩德,会让全城的官家闺秀都进宫赴宴。陛下若是不中意世家贵女,小门小户的闺秀,只要身家清白,也无不可,只是婚事不可再迟了。” 刘琛心头一沉,咕哝道:“皇叔你不是也没有成婚吗?” 刘衍抿了抿茶,微笑道:“臣不娶无后,对有些人来说,才是件好事。” 上元佳节,不设宵禁,这一日才算是一年之始,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刘琛在城楼上率百官点燃烟火阵与民同乐,然后便在御花园设宴款待百官。今年与往年有些不同的,便是太后宴请了城中所有官眷,但凡家中有十四至二十岁的未婚女,都可以进宫赏花灯。太后此举用意,昭然若揭,因此但凡七品以上官员,家里有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女儿的,无不把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送进宫去。一时之间,锦绣坊的布料都卖断了货。 宫中有条流波河,这夜宴以花灯为名,每个少女便都会带上一盏自己亲手制作的花灯,在灯上写下心愿,放入流波河中许愿。自然人人写的都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类官话,心里祈求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官眷们的宴席与百官的宴席分隔在两处,听得到另一方传来的说笑声,却看不见那边的情形。树梢廊下,到处挂满了形状各异的花灯,把御花园照得亮如白昼。 慕灼华自然是随着户部的官员坐在一起,众人都穿着青衫常服,相互斟酒谈笑,气氛轻松融洽。 慕灼华酒量一般,稍稍喝了两杯甜酒便停了下来,想到去年今日,她还跟着平民百姓跪在城下仰视天颜,如今却坐在御花园里安享富贵,不禁一阵唏嘘。 “上元节的河灯与中元节的河灯有所不同,中元节的河灯是祭亡者,而上元节的河灯是向上苍祈福。”有人侃侃说道,“因此这上元节的河灯比中元节还要繁盛,尤其是女子,大多借此机会祈求姻缘,若是成了婚的,便会祈求早生贵子。” 另一人接着道:“所以年年此时,便会有男子去河边守着,专等那未婚求姻缘的妙龄少女,看能不能促成一段良缘。” 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可惜,今年城里最好的女子都进了宫来,只等着陛下挑选。 一同僚转头看向慕灼华,笑着道:“慕大人也是适婚女子,何不也去放河灯求姻缘?” 邹奉听到此言眉头一皱,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不敢看慕灼华的神色。 慕灼华笑笑道:“河边都是妙龄少女,我去了恐怕会被人误会,再者说,我也没有准备花灯。” 别人都是罗裙粉衫,她一身文士长袍,去了怕不是要被当成男人赶走了。再说了,人家去河边都是奔着选秀的,她堂堂正正一个朝廷命官,去凑什么热闹。 “慕大人多虑了,你这身形一看就是女子。”那人笑道,“没带花灯也不打紧,那边专门准备了材料,可以现做一盏。” 流波亭外搭了一个亭子,竹篾纸张浆糊,果然一应俱全。 酒席上男人们觥筹交错,慕灼华自觉不胜酒力,心想着不如去做盏灯笼打法时间,正好众人也推着她去,她便顺势起身拱了拱手,向流波亭走去。 慕灼华虽然从未做过灯笼,她心思灵巧,看着宫女太监们做了一会儿,便跟着做了起来。先取了细细的竹篾编出一个框架,然后用染了色的薄纸贴在竹篾上,一朵桃花形状的花灯便做好了。虽然不是十分好看,但也算有模有样了。 慕灼华在花心放了蜡烛,小心点燃了烛芯,看着花灯缓缓亮起,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慕大人真是心灵手巧。”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灼华回头一看,笑着点了点头道:“沈大人未在酒席上应酬,怎么有空过来做花灯?” 沈惊鸿俊脸上带着三分醉意,凤眼却是清明,看着慕灼华手中的花灯笑道:“此处光彩夺目,信步而至,便被吸引至此。” 慕灼华淡淡笑道:“沈大人这种话对小秦宫的姑娘说说倒可,在下却是不好糊弄的。” 沈惊鸿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慕大人非但不好糊弄,还相当不给沈某面子,看你手中捧着花灯,莫非是心有所属了?” 慕灼华看着手上的灯,心头极快地掠过了一个名字,心跳也猛地重了几分。 “只是求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罢了。”慕灼华清了清嗓子说道。 沈惊鸿笑容意味深长,却也不就着这个话题多说。 “其实我今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淮州官商勾结一案,已经查明事实,送呈大理寺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慕灼华心中一动,她自然是知道这件事,但却不好多言。 沈惊鸿看她神色,便明白了十分,接着说道:“江南首富慕家,论罪首当其冲,虽然不至于灭族,但抄家是难免的。慕大人,那可是你的本家,我便想问问你的想法。” 慕灼华没有回答,明亮的双眸盯着沈惊鸿,反问道:“沈大人来问我,想必是你心中有了想法。” 沈惊鸿笑了笑:“慕家罪不至此。官场上的斗争和输赢,无关正义,无关罪恶,只在于利益。慕家之罪,依照大陈律例,罚没百万两便已到了极致,但有人要灭了慕家,你可知道是谁?” 慕灼华勾了勾唇角,眼中没有一丝笑意,道:“自然,是江左世家。” 沈惊鸿含笑点头:“你亦是出身淮州,对淮州的形势,自然也是知道的。世家为何要对淮州富商下手?” “江南天下富,淮州江南仓,淮州乃江南最重要的枢纽之地,两条运河交汇于此,坐拥辽阔平原,数十万亩良田,又有最大的入海港,天下财源汇聚于此,其富庶奢靡,尤甚定京。”慕灼华缓缓说道,“如今淮州三大势力,其一,便是镇国大长公主所在的桃源山庄,堪称武林圣地,其二,便是江左世家,都是些千年不倒的顶级豪门,其三,才是以慕家为首的淮商。三方势力掌控住了淮州的经济命脉,也掌控了国库几近一半的税赋。” “不错,淮州,是天下无人不垂涎的珍馐,人人都想咬一口,即便是世家,淮商受创,世家便可趁机吞噬淮商的势力。”沈惊鸿看着水面上曳动的河灯,徐徐说道,“如今朝中,世家占据了何止半壁江山,以官身经商,与民争利,他们犹不满足,借着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除掉淮商,他们便可将淮州吞入囊中。你以为孙家为何要一力促成孙纭纭与议政王的婚事?淮州乃定王封地,而如今定王身为议政王,便不会轻易回封地,孙家若与议政王结亲,淮州便成了他们的掌上之物,再无人能遏制孙家在淮州的扩张了,他们要借这个机会,吞掉淮商的份额。” 沈惊鸿所言,慕灼华心中也是清楚。这事对孙家是百利,对刘衍亦是双赢,对以慕家为首的淮商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早在两三个月前,慕灼华便察觉到了世家的动作,慕家此次遭难,并非纯粹是勾结行贿,最大的原因,还是利益纠纷,世家在推波助澜。因此那日慕荣求助,慕灼华也非是铁石心肠,而是力有不逮。她区区一个五品官,如何能与世家这等庞然大物相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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