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自是睿达通明之人,平日里遇事皆得心应手,可玩起叶子牌来一连输了好几局,被楚楚偷偷笑了许久。 谢晚亭也有如此‘狼狈’之时。 不过他这种目达耳通之人,几局后就扭转了乾坤,楚楚从第一局就瞧出他根本不会玩叶子牌,估计见都没见过别人玩,叶子牌拿在手中瞧着就跟学大人模样的孩童般,生硬又好笑。 玩了有将近一个时辰,开始时楚楚还是有所顾忌的,后来玩上了瘾,不止话多了,还乐得不行,自从病好了后,她还从未如此开怀过,可分明这般开怀大笑是她从前常有的。 用了些茶水,盛怀秉深叹了口气,沮丧道:“不跟你们两个玩了,我去找白苏紫芍去玩,那两个小丫头定是玩不过我。” 楚楚笑吟吟瞧着他,说:“怀秉哥哥,她们两个可都是我教出来的,等会你就会输的很惨又回来了。” 盛怀秉冲她‘嘁’了声,开了车门就下去了。 楚楚笑着拿起青玉盏饮了口茶,才渐渐回过神来,马车里此时只有她和谢晚亭两个人了,不该让怀秉哥哥离开的。 谢晚亭也正在饮茶,适才她说叶子牌是她教给白苏紫芍的,在云缈院里与她下棋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楚楚问他:“叶子牌你可觉得有意思?” 谢晚亭应了声,没扫她的兴。 她又问:“那你以后还玩吗?” 首辅大人顿了顿,回她:“不玩。”说完后,他又加了句,“你若是觉得闷想玩,可以陪你玩。” 可以陪她玩。 这话初听极为普通,可细细品味起来,又极为让人多想,不再玩却可以陪着她玩,她——可以是他的例外。 楚楚没细想,只当他是随口说的,瞧着他说到叶子牌时的神色淡然,也不知怀秉哥哥是怎么把他拉来的,虽说他们二人关系好,可怀秉哥哥很怕他的。 她记得怀秉哥哥与她说过,那一年他跟着谢晚亭在辽东作战时,因着轻敌被人逼入山中,手下将士为护他死的死伤的伤,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是谢晚亭救得他,回到军营后,怀秉哥哥因着内疚让那么多将士殒命,在谢晚亭帐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还说谢晚亭当时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却似万支箭矢射在他心上,谢晚亭与他说了什么,楚楚不知,因为这些话是盛怀秉醉酒后与她说的,她想若不是怀秉哥哥醉了酒,这些话他会烂在肚子里,毕竟是压在心底要尽力去埋葬的事。 再说了,他那么爱面子。 楚楚回着谢晚亭:“其实我现在也不爱玩叶子牌了,我更爱下棋。” 只可惜,马车上再平稳,终究是有些颠簸的,下不了棋。 谢晚亭颔首,瞧向她:“公主,我给你讲个故事。” “嗯?”楚楚轻咬下唇,谢晚亭怎又这么喊她了?那日不是跟他说,他可以和怀秉哥哥一样唤她永阳吗,可他适才喊她公主时声音里明显有一丝清傲在,难不成那日他说要唤她楚楚,被她给回绝了,他还生气了? 怎么会呢,他不愿唤她永阳就不唤吧。 “你说。” 谢晚亭问她:“那个泥塑小人你可有带着?” 楚楚轻移身子从一方小木屉里取出来递给他,说:“白苏给收着带着呢。” 谢晚亭接过来,目光沉沉的瞧着手中的泥塑人,默了片刻,与她说:“他并不是个完美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比更多人都残缺,在他十岁那年亲眼看着自己娘亲死去。” 楚楚自是知晓他说的是谁,他说过不是他姨母害死的他娘,原来他娘死的时候他真的就在身边。 难怪他那日说的时候那么认真。 谢晚亭的目光继续落在泥塑人上,似是在剥着体内的血肉,继续说:“那一日是他的生辰,他躲在娘亲屋子的木柜里想看娘亲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透过两扇木门的缝隙他看见娘亲在往茶杯里下毒,他极为不解,当他娘端起茶杯要自己饮下时,他从木柜中跑出,大喊着娘。” “他娘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神色淡然,眼中已无任何期冀,他慌乱的扯着他娘的手,问她为何要喝药,可他娘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只是告诉他,娘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活着。” “任他如何哭喊,如何劝他娘,他娘还是决绝的饮下了那杯有毒的茶水,丢下了他,将他弃了,死在他面前,他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娘可以如此决绝的丢下他,后来,他就像是变了个人,曾心怀文官执笔平天下的他,抱负尽失,拿起了刀剑,上阵杀敌。” 谢晚亭话音落,车厢内一片寂静。 他轻笑了下,掀眸瞧她,说:“他娘有她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心甘情愿的或是迫不得已的。” 他与她说这些是想告诉她,他并不是上京城里口口相传举世无双的人,而她,因着被陆慎所弃,受刺激加之情念蛊在他面前的举动他从未在心里低看过她,更不会如她那日所说会去笑她。 他只是心疼她。 盛怀秉为了让他来玩叶子牌,在他面前如苍蝇般嘀咕了半个时辰,盛怀秉说她因着曾经在云缈院里对他做过的事感到羞愧,被人弃了在他一个外人面前更觉有伤自尊,那,他就说些他的事给她听,虽不是丑事,却也是他这些年压在心底从未被拿出来过的隐晦事。 谢晚亭见她眼眸半垂,瞧着他手中的泥塑人,他又道:“其实,我十岁前逃课被夫子骂过,与人在书院打过架,还去偷过邻居家的兔子——” 楚楚这才从他适才的话中回过神来,提了兴致,冲他浅笑,眼前的男人突然之间就不再是从前冷如冰塑傲然天地的首辅大人,而是手中有血有肉的‘泥塑人’。 好在这个泥塑人又做回了年少时胸有沟壑腹有乾坤之人。 她问:“你偷了邻居家的兔子,可挨骂了?” 谢晚亭回她:“挨骂了,不过,我娘带着我去跟人家道过歉后,那只兔子就送给我养了。” 她浅笑,问他:“你还养过兔子?” 谢晚亭温声回她:“嗯,养过,我娘陪着我一起。” 楚楚觉着,他娘一定是个极温婉有礼的女子,谢晚亭生的不像奉阳候,定是像他娘,那他娘——一定生的美如画。 谢晚亭在她的车厢里待了许久,耐心的回着她的所有问题,他反倒成了那个话多的人,而他偏偏又乐在其中。 她对他不再疏离。 作者有话说: 首辅大人:媳妇的心防又攻破了一层~
第48章 临安 车辘撵在官道上,轻快的行进着,他们到达临安城时已是九月二十六,楚楚在去池州的路上就让人往临安传了书信,早几日就已到了,因着在池州耽搁了,奉国将军府每日都有人去城门处候着。 这日也是巧了,临安城外十里处有百姓说有恶狼食人之事,一连好几日也没见山中有狼,林毅山身为临安知府带兵亲自前去,却也是空手而归,将将骑马过了城门,就瞧见前方不远处一辆金丝绸布的马车,他捩紧缰绳,赶至马车前,车门处悬挂着的一对玉麒麟栩栩如生,这还能是谁的马车,不就是楚楚的吗? 此时,谢晚亭与盛怀秉已与楚楚分道而行,他们此次来临安,不打算惊动官府中人,楚楚正在车内双手托腮想着一会见了外祖父外祖母一定要先抱抱他们,去岁她就没来临安,如今算来与他们已有两年未见了。 正怔着神呢,只听车窗外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喊着:“可是楚楚?” 听得声音,她身子猛然坐直,掀开纱帘去瞧,如清泉流淌的清脆声带着欢喜,喊道:“舅舅。” 林毅山瞧见她那张小脸笑出声来,说:“楚楚,你可算是到了,若是再耽搁你外祖非得自己带人去接你。” “舅舅,你怎么从城外进来了?”她瞧了眼城门处又瞧向林毅山,也不知舅舅有没有瞧见谢晚亭他们。 “城外十里处的石亭山里,说是有恶狼伤了上山采药的百姓,可寻了几日也没找见恶狼在哪,我就带兵去瞧瞧,这不,又空手而归。” 林毅山说着面露忧色,这几年临安城着实是不太平。 楚楚黛眉微蹙,大梵寺不就在石亭山上吗,那里香火极旺,每日去大梵寺的人摩肩接踵,还会有恶狼? 林毅山见她眸中带疑,又对她说着:“离得大梵寺远着呢,是在后山,那地方极少有人去。” 她应着:“舅舅,两年未见,我和母妃都很想念你们。” “你母妃她可还好?” “舅舅放心,母妃她很好。” 言谈间,马车已行至奉国将军府,正值酉时,西山云霞漫天洒下一片红光,林毅山早已派人提前到府中告知奉国将军林岩和老夫人,进了府门时,林毅山突然面色暗沉瞧着楚楚,说:“楚楚,你外祖母去岁除夕日不小心磕了一下,之后便一直坐在轮椅上。” 楚楚脸庞上的欣喜渐渐淡去,去岁除夕?这么久了她与母妃竟是不知。 她来到春阳院时,奉国将军林岩正在轮椅边上给张氏捏肩,他胡须泛白,眉眼依旧凛然有神,颇有壮年之时的气势,当年江浙一带,倭寇猖行,是他一直在此镇守,虽已致仕却被武帝亲封从二品加授奉国将军。 “祖父、祖母。”隔着春阳院外的莲心池她便轻唤着,林岩与夫人对视了眼,都笑瞧着她,疼爱的说着:“慢些。” 她在春阳院陪着二老用了晚膳,说了好些话,老夫人心疼她一路奔波定是累坏了,没敢再拉着她问些上京里的事,让她回竹青院好生歇上一宿,明日再来陪她。 楚楚着实是累的,不过心里那股兴奋劲也是在的,瞧着外祖母虽是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却是精神着呢,气色极好,心情也好,她又待了会就出了春阳院。 她倒是不急着回竹青院,两年未回这里,哪哪都想瞧上一眼,她踱步刚过了莲心池穿过月洞门,就见不远处的的雕花长廊里有几人正坐在那里,几盏灯火将她们的脸庞清晰照亮,正对着楚楚的一位女子瞧见她后倏然起身,口中说着什么,随后另外两位女子也向她瞧来。 “楚楚,路上可累着了?”身着靛蓝苏锦长裙的妇人眼眸含笑的边向她走来边问着。 行至跟前时,才又行礼:“见过永阳公主。” 楚楚笑瞧着她们,回道:“舅母、表姐无须多礼,在府中咱们都是亲人。” 在春阳院用晚膳时,楚楚心中还纳闷着,从前外祖母爱热闹,常会将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今日竟是提都没提,如今瞧着,她们之间怕是有事情。 “楚楚,竹青院前几日就给你收拾好了,里面还都是你的东西。”林夫人关怀疼惜的对她说着:“两年未见,楚楚生的越发绝色动人了。” 林夫人说着还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眼她的身姿,只是暗笑,随着楚楚一同前往竹青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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