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噎的秋嬷嬷就到嘴边的话硬是没说出口,这要是不去说,贵妃娘娘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啊,可……可这里毕竟是月星殿,索性就瞒一次,有白苏跟着呢,公主应是没事。 …… 出了宫门,她没有再去城南小圆胡同,而是直接去了陆府。 她不愿再与陆慎置气,至少要将一切都说明白,她信陆慎心里是有她的,陆慎待她的好就如这四时日月一般,亘古坚定,不会改变的。 她不愿留有遗憾于后悔中度日,她想亲口听一听陆慎怎么说,那么多种缘由,究竟是哪一个让他放弃了与她在一起,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陆府早些日子就已被查封,可陆慎除了在他住的地方之外,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以他的性格也根本不会住在杨府,不然也不会另住在城南小圆胡同了。 行至陆府门前,四周静悄悄的,显然这里被人称作污秽之地,人人过而骂之,小公主提起裙据缓步上前,果真,门上的封条是松动着的,雕漆木门也是半掩着的,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院中一盏泛黄的纸灯笼散着柔和的光,打亮了一隅之地,她手轻触木门上沁着寒气的铁圈,突然之间,心中一热,竟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这些日子她虽是气恼陆慎躲着她,可心中也还是抱着希望,若是真的见了陆慎,依旧听到他冰冷的唤她公主殿下,而不再是她熟悉的楚楚,她又会如何呢? 可她来到这里,不就是想要个结果吗? 明日她就要嫁给谢晚亭了。 脚步轻移,柔嫩莹白的手指推开陆府大门,映入在她眼中的除了院中一盏昏黄的烛火,还有古榕树下秋千上落寞的身影。 她微动了动唇,与陆慎眼眸相对,许久,才轻声唤他,“陆慎哥哥。” 陆慎握着秋千的手轻颤了下,眼前着一袭绣满木兰花长裙的小公主他已有许久未见了,好似不过月余,却又像已过了太多岁月,让他不敢去瞧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能将他此时的落寞映衬的极为彻底,无处遁逃。 陆慎起身,冲她挤出一丝笑意,嗓音暗哑,“你……你怎么来了?” 好在,他没有说,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 这让楚楚心中提着的恐惧消散了些,她盈步上前,直到他面前,“陆慎哥哥,我……我想见见你。” 陆慎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楚楚望着他的眉眼,他似乎变了个人,从前的明朗清风变成了如今的忧闷沉重,眼眸里有她再也看不明白的东西,“陆慎哥哥,你……比从前变了许多。” 陆慎露出一丝笑意,“楚楚,我此时这般模样皆是不得已,可你……不要再为了我伤心,”说着,他将她仔细瞧了瞧,眼前他曾视若珍宝的女子脸颊瘦削了许多,身上的衣裙似也宽了几指,“你整个人都清瘦了,只会让我觉得愧疚。” 楚楚听着他的话,眼底泛起湿润,却是极力克制着,“陆慎哥哥,我……我明日就要大婚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只想知道陆慎真正看着她要嫁给别人,会不会不舍。 “楚楚,谢首辅文韬武略,样样俱佳,会照顾好你的。” 楚楚还是没能忍住,倔强的眼眸里滚出一滴泪,“可,可我今日来找你,是不想留有遗憾的,”她伸出手抹了把泪,莹白的脸颊突然变得很严肃,“陆慎,你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 陆慎听到她的话,转过了身,不再瞧她。 “陆慎哥哥,从前我看话本子时,常看到有情人私奔,当时我还与你说笑,问你愿不愿意与我私奔,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楚楚,你我之间再无可能,你不要再说了。” “是因为……因为你觉得我跟着你会受苦,会背负骂名吗?我不怕的。” 陆慎迟疑了片刻,“不是……楚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同意嫁给谢首辅的,这一切我都知道,我不见你,不愿意与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心里有怨恨。” 说着,陆慎的情绪激动起来,“是你父皇下旨,处死了我的家人,你不明白吗?” 楚楚怔在那里,她,她从未想过他不愿见她是因为父皇,可,可陆老将军确实做了谋逆之事,这是事实啊。 陆慎猩红的眼眸望着她,让她再说不出任何言语,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久久动弹不得,陆慎上前一步,从身上扯出一个淡紫色绣着兰花的香囊丢在了她脚下,“公主殿下以后莫要再来纠缠了。” 话语入耳,陆慎从她身旁径直而去,再没瞧她一眼。 小公主憋在眼眶里的泪珠子滚下,她这么多年流的泪都没这几日的多,整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心中只是暗嘲自己,这下好了,要的结果有了,正是最怕的那一种。 此时陆府正堂的屋檐上,有两人手执酒壶坐在那里悠闲的饮着酒,其中一人轻笑道,“本以为陆府这里清静,无人来扰,却是碰到了这么一件事。” “首辅大人,看着自己未过门的夫人要跟人私奔不知是何心情?”
第7章 谢晚亭一袭墨色常服,往嘴里灌了口酒,清冷的眼眸望着站在那里的人儿,小公主身上的木兰花刺绣在月光下更显澄白,衬着她白生生的小脸,泪珠子似雨珠般滑落着,低垂着的眼眸紧紧盯着脚边的香囊,有些委屈,却又满是倔强,他淡声道,“如此甚好。” “嗯?”一旁那人不解他是何意。 “若是陆慎有胆,要带她走,或许我可以帮他们离开上京,只可惜,陆慎是个没胆的。” 说着,他拿起手中的酒壶又饮了口酒。 “那……你不下去看看她?估摸着是受了刺激站在那里抹眼泪呢。” “若是让她知道咱们撞见了此事,怕是更要哭个没完了。” “也是。” 二人正说话间,白苏走了进来,看到小公主眼神呆滞的立在那里,一时之间吓坏了,慌乱的喊着,“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楚楚双腿一软,直接昏了过去,还好白苏拉着了些,没有让她整个摔在地上,谢晚亭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又道,“你还不去?你再不去,我可就要去了。” 谢晚亭瞧了眼定南王府世子盛怀秉,他去倒也没什么,那毕竟是他的堂妹,不过,他还是飞身一跃下了屋顶。 他身姿颀长,又生来具有矜贵自傲之气,似如皎洁月色中落下的仙人,惊得正在着急的白苏差点喊出来,待回过神来又急忙道,“首辅大人。” 谢晚亭瞧着她刚扶起的楚楚,淡声道,“给我吧。” 说着,他将小公主抱起,向陆府门外行去。 月色清冷,洒下淡淡光色,她的马车向来奢华,车内一应布置皆是精致,谢晚亭将她放在马车里的一方软塌上,见她微蹙着眉眼,拿起一旁的玉枕给她枕上,注意到玉枕旁有一小包袱,他凝了一眼,看来她是下定了决心跟陆慎走的,细软都收拾好了。 他欲起身离开,才发现她葱白的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他提起手臂欲挣脱开,却没想到她看似娇柔无力,却攥的很紧,谢晚亭眉头微蹙,清冷的眸子瞧着她,小公主面色如玉,长睫因落了泪而湿漉漉的,泛白的唇似是在呢喃着什么。 突然间,他觉得她很可怜。 她心悦陆慎,想要跟陆慎私奔,于他这个未婚夫来说无关紧要,甚至是让他少了一个麻烦,这般娇滴滴的公主嫁进府中,怕是只会让他生厌。 可,这般瞧着她,竟还心生怜悯了,她的一番深情自是可贵的,只是她把她与陆慎之间想的太简单了。 他怔愣了片刻,用力扯了下衣袖,挣脱开她的力量,下了马车。 楚楚回到月星殿时还未醒来,太医院的徐太医来给她搭了脉,一脸愁容,“公主这是受了刺激,一时心头堵闷,才晕了过去,我给公主开些药,先让她给喝了。” 秋嬷嬷听着这句‘先让她给喝了’就觉情况不妙,她问徐太医,“公主明日大婚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秋嬷嬷此时心中只是暗恼自己,怎就让公主出宫了呢,还以为公主只是去见见陆公子,怎还晕倒了回来呢,钦天监占好的吉日耽搁了那可是不吉利的。 这般想着,她便让紫芍去宜和殿请贵妃娘娘来。 徐太医开了药后叮嘱几句就离开了,宜贵妃一步恨不能抵三步的行来,看她那可怜人的模样不禁轻叹了声,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紫金缀莲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白色药丸,她身后的白苏极有眼力见的端来了水,宜贵妃将药丸放入楚楚口中,轻捏着她的下颚,让她将药丸咽了下去。 紫芍心思直,她见那精致的瓶中似是只有这么一粒药,想来是极其珍贵的,她问道,“贵妃娘娘,您给公主喂的这是什么药?” 宜贵妃面色淡然,语气凌厉,“混账,我还能害她不成。” 紫芍深知问错了话,急忙认罪。 宜贵妃又道,“我给她喂药之事,你们就权当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奴婢明白。” 翌日,楚楚醒来时,宫里司礼局的嬷嬷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她纤白的指触了触脑门,昨夜睡得很沉,直到现在她都昏沉沉的,似是醒不过来劲,坐起身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今日是自己的大婚之日。 她已不记得昨夜是如何回的月星殿了,但记得陆慎说过的话。 所以……她嫁。 从用过早膳后,她就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折腾了三四个时辰,又是沐浴,又是熏香,又是各种新婚之夜的教导,宜贵妃一直都陪着她,欣喜的与她说着,武帝将城南一座皇家别苑赏赐给她做公主府,又将城外最宽广风景又极佳的一处跑马场也给她,都作为她的嫁妆。 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酉时,天色渐暗,大片的霞光在西方燃起,如烈火灿灿,布满大半个天空,就连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都被遍染了颜色。 她只记得她去拜见父皇,周围有很多人,嘈杂的乱语似一张大伞将她罩在里面,轰隆隆的在耳边炸响,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那握紧她手的人,那一盏盏刻着喜字的大红灯笼,隔着盖头在她眼中恍若隔世般遥远…… 从皇宫到谢府她什么都不记得,直到秋嬷嬷将她领进云缈院进了屋子,她都还是懵懵的。 “公主,可是累着了?”秋嬷嬷见她坐在床榻边上一言不发,如峻石般直直立在那里,有些忧虑的问着,昨日公主回来殿中时都是昏迷着的,晨起不发一言就乖乖的梳洗,直到现在都没见她说话。 她缓缓摇了摇头,头上的凤冠霞帔发出‘叮当’的清脆声,荡在这间宽敞的屋子里,“我何时能歇下?” 小公主绵软的嗓音不疾不徐的问着,似是悠长的山涧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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