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路找好了,直通到宣州城外的一处客栈。” 谢晚亭应了声,瞧向楚楚,“跟着秦杨走,我会去找你。” 秦杨搀起虚弱的盛怀秉,瞧向楚楚,“公主,走吧,山路湿滑,你抓着我。” 楚楚应声,乌黑的眸子瞧了眼谢晚亭,她所有的目光都在告诉他,她会等着他,他也一定不要失信。 行至转角处,她突然回转身,谢晚亭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她,她怕他看不懂她眸中的期待,唤他,“谢晚亭,我等着你。” 小公主立在灰蒙蒙的晨光中,似是漫天雪白中的仙子,雪粒子打在她的帽檐上,乌黑的眸子很认真的瞧着他,“谢晚亭,我等着你。” 男人冲她应声,她没有听见,只有雪粒沙沙落地的声响。 她知道,他答应她了。 待他们行远,男人出了山洞,用手中的剑连砍了好几棵粗壮的梧桐树,山中空寂,飞鸟全无,树干倾倒的响声犹如惊雷,让漫天的雪粒更加浓密,四散飞扬,他乌黑的发间,墨色衣衫上,连那凛冽如峰的眉都沾满了细碎的雪。 他立在那里,似山中长青的松柏,清俊而坚定,待得那些黑衣人赶来,他手中的长剑在雪地上划出长长一道痕,凛冽如冰刃的嗓音对他们说着,“让你们主子来见我。” 他早就猜到了,因为了解他们主子,才会有这些安排。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微动,顿了顿心神,向身后望了眼,“大人等着吧,我们主子马上就来见你。” 几十位黑衣人脚步轻挪,在冰冷的气息里逐渐扩散,将立在那里的男人紧紧围住,谢晚亭瞥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左前方的黑衣人身上。 那黑衣人被他冷厉的目光瞧的低下了头,他怕谢晚亭瞧出他是谁,可很明显,他已经瞧出来了。 一刻钟后,黑衣人的主子从那处窄小的山路行来,步履稳健,发间生白,同样用黑布蒙着面,他走近时,围了一圈的黑衣人似是接受到他的指令般纷纷退去一旁。 谢晚亭步子抬起,留下厚厚的雪印,他行了好几步,直至那人跟前停下,他知道,裴远口中的那个人此时就在他眼前。 裴远与他说过两次,那个人不会留你性命的。 谢晚亭睨着眼前的男人,暗哑的嗓音唤着他,“爹。” 奉阳候抬了抬眉,眼皮轻颤了下,随即轻笑了声,扯去了脸上的黑布,“瞻之,你知道是我。” 他道:“能让陆风背叛我,只有一种可能,你就在这里。” 他对陆风的信任一点不比对七陌秦杨的少,就算陆风被人胁迫,也会与他里应外合联手破局,而陆风没有这样做,因为奉阳侯就在这里,而他了解他的手段。 奉阳候微眯眼眸瞧他,眸中情绪复杂,暗沉中带有一丝惋惜,“瞻之,你我父子情谊二十多载,早在上京我就劝过你,不要牵扯到太子与二皇子的事中来,在朝中继续做独善其身的首辅大人,将来无论是谁登上帝位,你都会是辅臣。” “可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为父也是被逼无奈,你若活着回到上京,死的人会更多。” 谢晚亭唇角勾笑,极为冷彻,“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们勾结敌寇的证据也早已秘密送往上京,祸害百姓之人也一样会死的很惨。” 奉阳候仰天长笑,“瞻之,你以为那些证据可以顺利到上京吗?不会的,你还是太年轻了。” “是吗?” 谢晚亭俾你的望着他,此时那些证据已经到了陛下手中。 奉阳候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瓶举在他眼前,深松了口气,“瞻之,吃了它,你手下的人为父会留他们一条命。” 谢晚亭睨了眼白玉瓶,问他,“我和宣德是什么关系?” 他的人前段时间查到了宣德的去向,说他在宣州境地不见了,奉阳候和飞潜费尽心思想要引宣德出来,他们要的不止是他回不到上京,还要利用他引出宣德。 楚楚与他说秋嬷嬷的话,他不是奉阳候的儿子。 奉阳候深井无波的眸子泛起丝丝怨恨,睨着眼前这个与宣德生的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你都猜到了,我不是你爹,宣德才是。” “当年,你娘本是与我定了亲,可宣德却在你娘去城外寺庙祈福时将你娘掳走,偏偏你娘还对他有了心意,与我退了亲,后来武帝登基,宣德被朝中众臣联合上书赶出了上京,当时我是陛下登基最大的功臣,你外祖怕我报复秦家,逼着你娘又嫁给了我。” 说着,奉阳候凝眉哂笑,“你娘嫁给我的时候我知道她已有身孕,她有意瞒我,我也不戳穿她,毕竟我心里有她,只要她能在我身边待着我就很知足了。” “我待你娘,待你皆是真心,可你十岁那年,我派人寻了整整十年,终于寻到了宣德的行踪,却没能杀死他,我让你姨母偷偷告诉你娘,宣德死了,可我没想到,你娘竟会服毒随他而去。” “我只恨这么多年,没有再寻到他,将他千刀万剐。” 额间泛着青筋的男人狠戾的说着,似是宣德就在他身前,“瞻之,我本想看在你娘跟了我十年的情分上好生待你,可你,不但不向着我,助二皇子坐上帝位,反而让我们筹谋多年的一切功亏一篑,我再不能留你了。” 谢晚亭垂下眼眸,心中极为沉重,原来娘当初服毒只是为了随宣德而去。 可宣德却没死,娘真真切切的抛下他离开了。 “瞻之,将我手中的药服下,这会触发你身上本来就被埋下的毒,这种毒只有宣德能解,放心,你不会立刻就死去,只是会痛苦的在这茫茫雪天的凛凛冬日里身体似有火灼,有万蚁噬心,这种感觉会越来越重,全看你的亲生父亲是顾念他自己的命还是顾念你了。” 谢晚亭睨了眼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这些人,手中的剑已从雪地里抬起,宣德若是为了他出现,只有死路一条,他不知道娘与他之间的事,可娘想要他好好活着的人,他也应该护着才对。 他不能用别人的命来换他的命。 “来吧,若你们能杀了我,就都来。” 他从不畏惧厮杀,从前是,现在也是。 男人冷彻的嗓音挑衅着围在周边的人,凌厉的眼眸瞧着奉阳候,突然,奉阳候深沉的嗓音发出颤颤的笑声,“七陌与云裳都在我的人手里,你不怕死,也要让他们同你一起死吗?” 他冷笑:“不要用你那些卑劣的手段威胁我。” 奉阳候眼皮微抬,似被他身上冷绝的狠戾惊着,“他们你可以不顾,永阳公主呢,我知道,你与她在锦州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不会留她的命。” 奉阳候似是在述说,又是在试探。 男人掩住眸底的忧色,“她是公主,你若杀了她,就算那些证据没有落到陛下手中,你也难逃其咎。” “哼,杀她一个公主有何不可,她那般向着你,我让她回到上京去陛下面前言说今日之事吗?还有她母妃,林家倒了,她想独善其身了,休想,惹怒了我,她唯一的依靠也不能活。” 奉阳侯已孤注一掷。 没等谢晚亭再说什么,不远处那道秀丽的身影映入他眼帘,小公主身上沾满了雪,满头青丝凌乱,还沾染着山中的枯枝干草,眼眸湿漉漉的望着他。 他眼圈微热,他的楚楚,又回来了。 谢晚亭闭了闭眼。 小公主似旁若无人般向他行来,身旁的黑衣人似要阻拦,被奉阳候制止了,她忍着眸中的一汪清泉瞧着他,干哑的声音同他说着,“谢晚亭,秦杨和怀秉哥哥从山上摔下去了,我找不到他们,这些人把我带回来了。” 她说着,眼眶里的泪顺着脸颊淌落,怀秉哥哥死了,秦杨也死了。 谢晚亭将她揽进怀中,“楚楚,没事的。” 他将她揽进怀中时,凛冽的眼眸瞧着奉阳候手中的白玉瓶,冷厉的嗓音说着,“让她走,让七陌云裳带她走。” 奉阳候知道他是应下了。 他早就料到他会应下。 跟他爹一样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不顾一切。 她很敏感,问他:“谢晚亭,你答应了他什么?我可以陪着你的,不要做你不愿做的事。” 他依旧宽慰她:“楚楚,他是我爹,我没事的。” 七陌与云裳缓步行来,他们刚经历了生死,与那些人厮杀至躺在那里没有丝毫气力,仿佛天地间除了还在飘落的雪粒子一切都静止了。 云裳躺在那里,口中冒着白气,暗哑的嗓音同七陌说着,“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山中景好,又是雪天,多美,像小公主一样纯净无暇,只是,秦杨不在——” 七陌喘着沉闷的呼吸,闭了闭眼,“只要主子和公主能好好的,我此生也是值得,我无父无母,主子给了我一切,也是我的一切。” “七陌,等下那些狗东西再来,你走,我留下来杀他们,你若能活着离开,替我跟秦杨说一声,替我好好活着。” 七陌无力轻笑,“还是你走吧,我是男人,替秦杨护好你。” 他们在漫天雪白里躺了很久,直到身体将要冻在那寸土地上,那些黑衣人却不让他们死,将他们带来了这里。 楚楚紧紧抱着他,这一次,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再离开。 她嗓音湿湿的:“谢晚亭,我不走,我们谁都不可以抛弃谁,你答应我的,不能食言。” 他们谁都不弃谁。 可他也说过,会护好她的,更不能食言。 “楚楚,你必须走,你若不走,我会把你打晕让云裳带你走,你瞧瞧他们两个,她和七陌都受了很重的伤,你还要让他们背着你吗?” 她哭了,再不忍着了。 他们都受伤了,可她知道,只要谢晚亭让他们带她走,云裳和七陌舍了命也会带她走的。 “谢晚亭。”她愠恼的喊着他,“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 “听话,我不会有事,我会活着去找你,不会抛下你。” 他的声音坚定,让她愿意相信他,可她还是不信,她瞧了眼向这边行来的七陌云裳,他们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迟疑片刻,她啜泣着,在他怀中垂眸说着:“我走,我走……可,谢晚亭,你不能抛下我——” 曾经母妃嫌弃我不是皇子,安远说我没有她尊贵,太语湖那段时日里我觉着自己什么都不是,谢晚亭,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身上自带光的男人,你让我觉得原来最美好的我也可以拥有,可你若是死了,我会很痛苦很痛苦,再也不能好好活着。 她瞧见男人低垂的眼眸里泛着光,她深吸了口气,从他怀中起开转身随云裳七陌一同离去。 她没有回头。 不想让他看到她难过的模样。 也没有听见她从他怀中起开时男人暗哑的嗓音唤她:“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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