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如今他回到上京,就会有人败露,裴远口中的那个人他似乎能猜到是谁了。 她应着:“我不怕。” 马车行了大半日,进入宣州境地卧岩坡处,雪粒子落得更紧更急了,迷茫茫让人睁不开眼,楚楚正往口中放着脆脆的冬枣嚼着,突然一个轻耸差点没把她给呛着,谢晚亭扶住她,机警的瞧向车门处,云裳探进来个脑袋,沉声道,“大人,有埋伏。”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落着银白雪粒,打在人身上沙沙作响,地面上白白的一层似是不再融化,卧岩坡是一处由岩石堆积而成的矮山,极为峭削,有些石块透着血迹干涸的暗红,有些发着青紫的裂缝纹路,在这灰蒙蒙的雪天里显得极为恐怖阴寒。 四周静寂,恍若无人,阴森冷峻,似是孤夜里的狼群遍布四周,带给人浑身寒栗的恐惧,突然‘吱呀’一声,一颗干枯的树枝被风吹折落了下来,几十名身姿矫健的黑衣人拦在那里,阴暗的眸子似是黑夜里的鹰盯着誓死要吃的猎物。 此处有黑衣人拦截,宁序的一队人马在前方探路竟是丝毫未察觉? 顷刻之间,两方人马刀剑相向,雪粒子打花了眼,刀剑相磨激出的火光在茫茫雪白中极为刺眼,似是绽放的烟火,可随之刺入人眼的却是鲜红的血。 这些黑衣人同在临安城外马场处的一般无二,皆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外面的厮杀足有半个时辰,楚楚坐在马车里,极为安静,抿紧了唇听着马车外混乱的打斗声,谢晚亭告诉她,不要怕,在马车里好好待着。 周边混乱一片,厮杀声响绝于耳,凛凛冬日,漫天雪粒,她这里似是一处静谧无扰的世外桃源,只要她捂住耳朵不去听,马车内一隅之地再是温馨舒适不过了。 许久,外面的动静似是停了下来,她犹豫再三还是掀开了车帘,推开了窗。 她想知道谢晚亭有没有受伤。 推开窗的一瞬,有雪粒子被风吹着打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如冷刀子在脸上拍了又拍,冷风顺着衣领钻入身体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所落之处皆是满片鲜红,她上次瞧见这般场景时,还是在皇宫怡春园里赏梅。 大雪纷飞时,轻柔的雪花落满了梅园,那一枝枝一朵朵簇起的花枝格外红润,那时她心里是欢喜的,而此时,她心里怕极了。 “楚楚。”谢晚亭上了马车,唤着她。 “谢晚亭,你可有受伤?”她慌乱的合上窗,焦急的瞧着他。 “没有。” 虽是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可她信了又没全信,在男人身上打量了许久,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问:“云裳他们呢?” 没等谢晚亭回她,马车已经行进,撵在薄薄一层的雪粒子上,起步时似是有些打滑,云裳透过车门回她,“公主,放心吧,这些个东西不是我们的对手,再来他百十人也没事。” 云裳惯来爱说大话,她受了伤,虽不重却也失了好多血,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虽都已死在漫天雪地里,可他们也没占到太多便宜。 秦杨七陌也都见了血,好在这些人皮实,身上刀剑无数,见惯了伤也受够了伤,都不碍事。 “云裳,我这里有药,给你。”小公主声音绵软的说着,她太了解云裳了,她这么说定是受了伤的。 “公主,我有药,已经上过了,没事。” 谢晚亭从一旁取来棉布沾染了茶水将手上的血迹擦净,握住她的手,“楚楚,前面不远处是五岩山,我们今晚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歇。” 楚楚应着他,他们本是打算行至宣州庆德县歇脚的,此时天色尚早,她虽不知为何突然要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留宿,但既然谢晚亭这么说了,定有他的道理。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至五岩山下,巍峨的高山耸立,让人不禁觉着压抑,似是被这座高山笼罩,像一只大网怎么也逃不出。 他们来五岩山下其实是绕了路的,陆风曾在宣州待过两年,对这里颇为熟悉,如今宁序的人在前面探路却依然有黑衣人拦截马车,只有一种可能。 那队人马叛变了。 黑衣人再是训练有素,宁序派来的人也不至于一个活口都没有,甚至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无,谢晚亭记得,宁序派来的人中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吴参将,身受宁序信任。 所以,他们绕路来到五岩山下,要反制暗中的敌人,不能顺着他们的指引被他们所困。 村子里因着雨雪天格外静寂,陆风带金鳞卫的人先前一步来到这里,将整个村子检查了遍,确定没有埋伏后才去叩村子里管事的门,却被谢晚亭制止了。 那些黑衣人既然早有埋伏,寻到这里不过是时间问题,若真厮杀起来,不能连累村子里的百姓,他微抬下颚,瞧了眼高耸林立的五岩山,因着雪粒下的急紧,天空灰蒙蒙的并瞧不清山峰高处,他淡声吩咐道:“陆风,你带金鳞卫进山,此处定有可避人的山洞,顺着山脚下村民进山的路去寻。” “盛怀秉,你与秦杨走险路,尽快寻到避身之处。” 几人同时答:“是。” 众人离开后,谢晚亭将楚楚身上披肩的帽檐向前扯了扯,握住她的手,嗓音透着坚定:“楚楚,我们也先进山。” 云裳与七陌将随行马车藏在了村子后的一片荒林里,一同进了山,云裳忍不住问着,“大人,宁序那厮可是叛变了?他派来的人这般不顶用。” 谢晚亭眉头微拧,回着她,“不是宁序,是他手下的人。” 他信任宁序,宁序信任他手下的人,终还是出了差错。 云裳‘呸’了声,“还总兵呢,手下有奸人都察觉不到,回头见了他非要骂他一通。” 七陌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着,“省点力气吧,大人既然同意绕路,定是猜到了还有场恶战呢。” 云裳应了声,七陌说的没错,从来只有别人绕着他们走,他们何须绕路躲别人,看来是上京里的人真被逼急了,宁序的人又不知泄露了什么消息,须得谨慎行事才对。 山中一片雾白,每个人身上都有雪粒子在滚动着,烁烁作响,冬日里的山林空旷寂然,干枯的枝干层层叠叠交缠在一起,行至一块山中平地时,楚楚向山下望了眼,山脚下的村落已经瞧不太清,似是被雪掩埋。 云裳步子疾快,她在不远处冲他们喊着,“大人,这里,这里有处矮洞,一旁还有流动的清水泛着热气呢。” 待楚楚他们走至跟前,才发现云裳所说的矮洞着实是矮洞,在里面连腰身都直不起来,她倒还好,谢晚亭在里面还不得憋屈的不行。 难怪陆风他们根本没理会这处矮洞。 又行了半个时辰,山路湿滑,并没有走多远,谢晚亭听到有脚步声从山中快速而下,停下了步子,极为机警。 “大人,找到了。” 是陆风。 谢晚亭深邃的眼眸瞧了他一眼。 行至陆风带人寻到的山洞时,本就灰蒙蒙的天色越发暗沉,楚楚一手提起裙据正要向山洞内行去,另一只被谢晚亭握着的手却被攥紧,她止住了步子,还未问他怎么了,只听四周干枯的草丛里发出响动,谢晚亭将她拦至身后,草丛中被雪粒子染白了发,晕染了衣的黑衣人似是一个个黑夜暗影突然溢出来。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
第66章 遇险(二) 金鳞卫的人拦在身前,与黑衣人刀剑相向,可他们并未厮杀起来,几乎是霎时之间金鳞卫中人的刀剑也指向了他们, 第一个将剑扬起的人。 是陆风。 他离得谢晚亭最近,手中的剑指着他,七陌与云裳皆是眼中诧异又含怒气的睨着陆风,云裳大骂,“陆风,你疯了,拿剑指着大人。” 陆风幽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凛冽的光,厚重的唇张了又张,紧盯着谢晚亭,可他并未在谢晚亭眼中看出丝毫的情绪。 男人冷眼瞧着拿剑指着他的属下,眸光清冷,面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无论是秦杨宁序,亦或是陆风都是跟着他在战场厮杀过的人,他清楚他们,也信任他们。 陆风若是心中从未有过犹豫,早在落岩坡时他就可以带金鳞卫杀了他们,不至于到现在才拿剑指着他。 陆风依旧恭敬的说着:“大人,属下只要您的命,七陌他们我都会放了的。” 七陌也张口大骂,“陆风,你忘了大人曾经如何救的你的命吗,忘恩负义的狗。” 说着,七陌手中的剑就要向陆风刺去,陆风身后的金鳞卫以及黑衣人一拥而上,本是空寂的雪山又乱成一片,刀剑相撞,树枝枯折。 秋嬷嬷与白苏紫芍护着楚楚进了山洞,虽是这里已提前被人燃了柴,可岩壁湿漉漉的,极为阴暗,秋嬷嬷从自己身上扯下块布扑在一块石块上,“公主,您坐下歇着,有首辅大人在,定不会有事的。” 楚楚应着声。 却见秋嬷嬷要出去,她唤着她,“嬷嬷,你出去做什么?会给他们添乱的。” “公主,老奴出去看看。” 紫芍也说着,“嬷嬷,外面刀剑无眼的,会伤着你的。” 秋嬷嬷见她们都不愿她出去,她也不愿多说,在昏暗中捡起巴掌大的石块以疾快的步子走至白苏紫芍身边,迅速而敏捷将她们二人给打晕了过去。 楚楚立起身,眸光不解的瞧着她,“嬷嬷,你做什么?” “公主,首辅大人不能活着回到上京,他必须死在路上,公主放心,老奴不会害你的。” 楚楚心中慌乱,脑中闪过无数个不敢猜测的画面,“是,是我母妃让你来的,外面的黑衣人,还有反叛的陆风都是你们派来的?” “所以,那日你骗了我。”楚楚气恼的说着,那日夜晚,秋嬷嬷在门外唤她,她出去后秋嬷嬷与她耳语,说谢晚亭不是奉阳候的儿子,而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复杂,让她回到上京后问明母妃,不能和他太过亲昵。 她虽半信半疑,却也没敢再和他亲近。 秋嬷嬷似是很无奈,“公主,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首辅大人只有死路一条,任他再是骁勇也逃脱不了,你是女子,若是失了清白,日后可如何过活,老奴是为了你好。” 她缓了缓心神,故作平和的问着,“嬷嬷,你要出去做什么?” 秋嬷嬷也不瞒着她,山脚下的村子里早就被他们的人布满,陆风将他们引到这里来,却是没料到首辅大人要进山中,很快,山脚下的黑衣人都会赶过来,那些人可都是飞潜的人,愣是金鳞卫都难敌。 就凭他们几人,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公主,首辅大人早在临安马场时就中了秘毒,只是那种毒是黎国才有的,大盛并不常见,早期没有任何反应,而引发此毒的关键在老奴手上,老奴出去自是要让他秘毒发作,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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