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过去的。 她紧紧抱着宜贵妃,知道母妃在担心她:“母妃,你要一直都在,你和父皇都要一直在,楚楚只有你们了——只有你们了。” 宜贵妃离开后,她就上了榻,今日觉着很是疲累,躺在那里却是睡不下。 这几日她都会做梦,做长长的梦,梦见一个人,一个男人,可每次她要伸手去抱他时,他都会消失不见。 茫茫雪天,雪粒子打的她睁不开眼,可她还是奋力追赶男人的步伐,跌倒了又爬起,偶尔会摔在石块上,偶尔会被树枝刮乱了发,可她还是在空旷的雪地里迷了路,再也寻不见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歇息的时间开始日夜颠倒了呢? 从那日,那日云裳给她来了书信,是在夜间,送信的人不知是如何进了宫里来,将信递给了她,自那以后,她觉着从宣州到上京的距离,似乎总是会在夜间将至。 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封书信。 第一时间就要知道。 云裳来信说,盛怀秉与秦杨还活着,只是捡回了一条命,需要修养,过些日子才能回上京,她与七陌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 没有他,没有提他。 一字一句都没有。 那日,云裳七陌带着她来到宣州山脚下,正巧宁序带人赶到那里,她想跟着宁序上山去寻人的,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沉沉的晕倒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了。 云裳和七陌没有同她一起回来,他们去寻他家主子了,可,宁序给父皇的密信里说,宣州里他的人没有寻到他,宁序带人在半山腰与黑衣人厮杀了几个时辰,赶到山上时,雪白的刺眼,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处,那男人坚毅的身躯冻成了冰雕,他们将人带下山时,已经没了气息。 她是不信的。 她不信。 她偷跑出宫,骑着一匹骏马要去宣州,可才出了上京,就被人拦住给带了回来,她日夜颠倒昏昏沉沉了好几日,如今才觉着清醒了些。 她想去宣州看看他,就算是他的尸首也行,可她又不敢去,只要她不去,就可以骗自己,他——还活着。 她问:“白苏,咱们回来多少日了?” “公主,八日了,算上路上的时间已有十四日。” “从宣州到上京的急信马不停蹄要三日,上次云裳派人给递的信已有三日了吧。” 白苏迟疑了片刻,应着她,“是,公主,云裳姑娘说,会常给您来信的。” 她话音才落,月星殿外似是有响声,她猛然坐起身,鞋子都未穿上向殿外跑去,瞧见紫芍立在院中,她急促的问着,“可是云裳来信了?” 紫芍笑声应着,“公主,是,是云裳姑娘的信,给您。”紫芍刚从来人手中接过密信,就瞅见公主慌乱的跑出来。 上次来送密信的人是偷偷进宫的,她怕他下次进不来,就将自己的公主令牌给了他,此时,送信之人已经离去。 楚楚折开密信,手指微不可查的轻颤,怔了片刻,她垂下眼眸,转身又回了殿中。 自这次密信送来之后,一直到除夕夜,云裳每三日都会给她来一封信,不早不晚,整整三日,她总会在第三日的夜间静静的等着,她也不知在等什么,或许突然有一天云裳的信上就有了他的名字。 这是她的希望,她还能每日如常生活的希望。 成为了她的习惯。 也成了云裳的习惯。 宣州城内,因着除夕夜,在一处整洁干净的小院里,屋内燃着木炭,三人围坐一起饮着酒,饮了好些酒。 “云裳,你这是何苦呢,你给公主每三日一信,要给到什么时候?” 他们都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七陌不满的说着,“大人已经死了,他的尸首都是我亲自埋下的,你和宁序也在,咱们都是真真瞧见了的。” 说完,七陌又瞧向秦杨,“适才你不也才去大人墓前同大人饮过酒。” “公主不让把大人送回上京,她也不来瞧大人,可,大人死了就是死了。” 七陌说着,嗓音里已泛起沙哑。 云裳笑,一直笑,“七陌,只要公主愿意等着我的信,只要我云裳还活着,我就会每三日往上京送一封信,我这辈子就在宣州待着了。” 她还记得,那日小公主看着她和七陌身上的伤那泪珠子止都止不住,她知道,因着大人,也是因着她和七陌。 尊贵的小公主为她流了泪,哭的不行,还让她一定不能死。 她当时眼圈泛热,故作无赖的与她说,“公主,我死不了,喜酒我吃过,可你和大人要成两次亲,这样的喜酒我还没吃过,所有人都会没事。” 小公主哭的更厉害了。 她知道,在上京,公主定也是泪落个没完。 她的泪就像金豆子,太珍贵,不能落,那日,送信的人与她说,公主听到外面有动静慌乱的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她知道,公主在等她的信。 自那之后,她从未让信晚送出去过一刻,一刻都不行。 —— 云裳是错了的,楚楚自回到上京,从未落过一滴泪。 她倚在床榻上,深深打了个哈欠,说:“白苏,我困得紧,要睡下了。” “公主,今夜除夕,要守岁的,辞去旧岁迎新岁,要守得,您若是困了,奴婢陪您去贵妃娘娘那里待会吧。” 她轻摇头,“还是不去了,前段时间父皇与母妃关系淡漠,父皇去了母妃殿中,一会还要离开去坤宁殿,我怎能去打扰呢。” 白苏紫芍见她闷,又找乐子说着:“公主,咱剪窗花吧,我和紫芍今日才跟林嬷嬷学来的,还能剪出小人来呢。” 楚楚知她们两个的心思,颔首应了,“行,你去把红纸剪刀取来吧。” 殿外寒风瑟瑟,她们剪了两个时辰的窗花,小公主初次剪窗花就选了最难剪得,足足两个时辰,剪坏了好多张纸,终于剪成了人像。 此时也已过了时辰,元宁二十三年在她手中锋利的剪刀下结束,今时,已是元宁二十四年。 元宁二十四年。 她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了元宁二十三年,她愿意跟着时间的步伐走,将所有都留在元宁二十三年。 手中的人像被她提起,收进了床榻里侧的小木屉里,那里乖乖巧巧的躺了好几样物品,有那个泥塑人,有那对木貔貅。 还有这个她剪了两个时辰才剪成的人像。 至初一日,一上午她都在武台殿里待着,午时,去坤宁宫用了家宴。 盛砚与盛翊都在。 盛砚一如平常,待楚楚极为温和,给她夹菜,问候她许多。 从前,安远欺负她时,盛砚虽与安远都是皇后所出,却也会帮着楚楚,他是太子,向来谨慎独身,从不偏颇任何人。 自太子妃离世后,东宫里也只有一位良娣,盛砚常常处理公务昼夜不歇,前段时间还给累病了,朝中大臣皆上书武帝称太子仁德勤政。 楚楚听母妃说起过,皇后母家权势比不得奉阳候,当初奉阳侯是陪着武帝登基立下大功的老臣,太子便事事都想尽善尽美,以让父皇满意,让朝中众臣认可。 盛翊待楚楚虽也是笑脸相迎,却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他待楚楚很亲切,楚楚嫁给谢晚亭时,盛翊更是与她亲近,而此时别人或许察觉不到,楚楚是能清楚感觉到的,二皇兄心里怨她恨她。 自奉阳候被关进大理寺狱,谢家被抄家,楚楚在武帝面前是有意无意提过盛翊的,就算奉阳候将罪都揽了,父皇又如何能不疑二皇兄? 她就是要加重父皇对他的怀疑,就算宛妃娘娘与二皇兄已在尽全力去补救,她也要在父皇准备打消对他的怀疑时再度让父皇起疑心。 这样,他就会有所顾忌,不会派人去宣州。 若他还活着,二皇兄也不敢再去害他。 用了家宴,她就出了宫,去了城南杏花巷处的公主府,年前她留秋嬷嬷在这里,给上京里穷苦人家还有来上京乞讨的人施粥,今岁冬季冷的时节比往年长些,她已跟武帝言说,要用自己的岁银留在宫外继续施粥,到上元节再回宫。 她每日辰时在杏花巷拐角处施粥,第一日来吃粥的人少,煮的粥却多了,第二日减少了量,可来的人又多了。 直到第三日,才将将好。 她瞧着白苏紫芍忙个不停,她立在竹筐处将里面的大白馒头递给排队的人,常常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她也不去歇着,也不嫌累。 正月初十日,白苏笑吟吟的从别处行来,“公主,梧桐巷里也有人在施粥,这个人公主还认识呢。” 楚楚瞧着她,“别装神秘了,谁也在施粥?” “公主,是陆公子,适才陆公子见了我,还说待他忙完,要来这里帮我们呢。” 白苏说着,陆慎就向这边走来了。 “楚楚。”陆慎见着她,一直都唤她小名,也不与她行礼,当初在陆府时,正因着他唤她公主,与她说尊卑,将她彻底伤害了,所以,他还像从前那般直接唤她楚楚。 她应声,唤他:“陆慎。” “你不是开了学堂,在教书吗?” 陆慎冲她轻笑,“如今年节,学堂休假,我就闲了下来,知道你在杏花巷施粥,我也想尽一份力。” 楚楚颔首,“今岁天寒,我在宫里闲着也无事。” 她是不想让自己闲着。 直到上元节前日,杏花巷上晨起依旧冒着袅袅白烟,泛起的白雾将小公主整个人罩在里面,她轻嗅着红豆粥的香甜气,今日粥里加了好些桂花蜜,待来吃粥的人都散去,白苏取来一只青玉碗给她盛了粥,她拿起汤勺没一会就用完了。 待要回公主府时,陆慎从杏花巷东街处行来,手中还提了个油纸袋,是她爱吃的肉干,只是,她许久未吃过了。 陆慎将油纸袋递给一旁的白苏,笑瞧着楚楚,“楚楚,今儿天好,可要去街上走走,今日上元节,我陪你去挑灯笼,听学堂里的孩童说长安街新开了家‘剪纸灯笼’,可着你的意做出来。” 楚楚敛了敛神,垂眸思忖片刻,又瞧向他,“不了,这些日子施粥挺疲累的,我想早些歇下。” 她是打算着今夜上元节,去云缈院里待着的。 陆慎自是知晓宣州之事,他来此也只是怕她难过,越是灯火通明热闹的节日她越会难过。 他说:“楚楚,既然你累了就早点歇着,我等下去买来灯笼给你送过来,你定会喜欢的。” 楚楚轻笑:“陆慎,不必了。” 这几日她都不再唤他陆慎哥哥。 她话少了许多,生硬而冰冷,没有缘由,只是疏离。 “好,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楚楚应声,回了公主府,白苏跟在她身旁,她还以为有陆公子陪着公主会开心些,可公主不但不开心,反而面色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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