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赤子之心,即便有对平民百姓的怜悯,可更多的还是思虑自己要如何活下去。 否则,得知谢凝黛勾引江柏舟这件事,除了起初的酸楚愤懑,她想的却是如何能够利用此事为自己牟利。 这世间,女子本就活得艰难,她不过比起旁人更加通透罢了。 谢兰音笃定沈霁想要得知的便是灯会的真相,若是有她这个人证,江柏舟的罪名自然更上一重,板上钉钉。 “看来谢小姐已经想清楚,可惜,我要的并不只有这些。” 沈霁微微一笑,唇畔笑意如沐春风,分外外头艳阳高照,却没来由令她后背发寒。 果不其然,沈霁不是好相与的,他想要的,只会比她想要的更多。 与虎谋皮,自然不能轻易抽身,她自愿向沈霁投诚,便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不知太傅除了想要灯会的真相还想要什么?”谢兰音手指绞在一块,极力压制心头忐忑,“虽说我同江柏舟认识多年,可许多事情他都瞒着我,并未相告,如若太傅还想知道别的事情,恐怕兰音并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 沈霁弯唇,“嗯,我知道。” 谢兰音抬眸,“那……” 沈霁笑意加深,笑得意味深长,“我想要你。” 寥寥四字,落在心头不啻重如千钧。 谢兰音面色遽然苍白如纸,惶惶后退一步,后背冷汗涔涔。 “太傅,你莫不是忘了,我曾被贼人掳走,我……” 她的清白早就不在,更遑论她不认为沈霁对她有什么情意。 “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面前高大身影站起来,沐浴着日光,容貌如玉,身姿如松,“据我所知,你和江柏舟的那桩婚事已经不可能,他娶了长宁侯府的千金,你可想过今后你要如何打算?” “在我看来,你应当是不愿做人外室或是做妾。未能嫁到平阳侯府,寻常人家也不敢得罪江柏舟,依我看来,谢远和张氏只会继续用你的这桩婚事谋取别的利益,莫非你真打算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言语循循善诱,温润如斯,似乎种种皆在为她考虑。 谢谢兰音总算听懂他话中之意,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对的。 像谢远,恐怕巴不得她去死,至于张氏,又怎么会看着她好过?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任何活路,就算谢远罪名洗清,从大理寺出来,她回了谢家恐怕就是死路一条,沈霁如今的意思,便是要她嫁给他。 依照沈霁的地位,不管是谢远,还是平阳侯府,抑或是长宁侯府,就连当今天子都要忌惮三分。 届时,他们根本不会找她麻烦,还有可以称之为隐患、毁了她清白的“贼人”,即便再要掳走她也要思量再三,ʟᴇxɪ值不值得为此丢了性命。 由此可见,眼下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法子就是嫁给沈霁。 但是她不明白,为何沈霁要娶她? “太傅,如若您想娶妻,京城中贵女无数,为何偏偏是我?” 这也是谢兰音想不通的点,若是能解开这个结,在她看来嫁给沈霁或许是目前而言最好的一条路。 “太傅府没有女眷,我也不喜女子,你可明白?” 沈霁说得轻描淡写,谢兰音顿时恍然。 恐怕不少人都要给他塞女人,即便他统统拒绝,可也烦不胜烦,索性如今和谢兰音有交易,不若娶了她权当挡箭牌,用以应付外面那些人。 还有一种原因,她倒是想了想,也不知道对不对。 江柏舟是他宿敌,娶了宿敌心悦之人,岂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谢兰音不动声色悄悄抬眸观察着沈霁的表情,见他淡然自若,虽然温和儒雅,眼底却没有半分情意,这时,悬在心口那块巨石才慢慢落地。 他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感情,不会强迫寻欢,给足庇护和足够的颜面、名分,这便够了。 “太傅此言,可是真的?”饶是如此,谢兰音不知为何,还是有些许不安。 沈霁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这是自然,只要谢小姐应下,其余事情不必你费心。” 到了这步田地,谢兰音也知,这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在温柔儒雅笑意中,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也忽略掉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恣意。 …… 谢远离开大理寺的时间比谢兰音想的还要早上许多,官职足足降了好几阶,更是被贬到偏远之地当个小小县令。 作为背后主使者,江柏舟并不好过,大理寺中的人并未因为他是平阳侯世子而给予优待,给了最差的床褥和吃食,前来看他的姜婉初见到这一幕几次落下泪来。 她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珍馐佳肴,一一摆在他面前,“江郎,你先忍忍,我已同爹爹说了,一定会救你出来。” 江柏舟看也未看那些吃食一眼,薄唇紧抿:“谢远既然出去了,为何只有你来看我?” 姜婉初被他的冷漠刺伤:“江郎……” “音音呢,她为何不来?” 江柏舟倏然出手攥住她的纤纤细腕,眸底深沉墨色宛若铺天盖地的永夜,没有一丝亮光。 姜婉初心头一沉,再多感伤都比不上他这一声冷寒质问。 这些日子,她日日夜夜为他担心受怕,唯恐他真的丢了性命,几次三番回长宁侯府求爹爹救江柏舟,除此以外,还去求了旁人。 可他倒好,张口闭口还是谢兰音,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世间最爱他的到底是谁! 谢兰音都要嫁给旁人了,他怎么还想着她! “音音要嫁人,嫁谁?” 姜婉初愤怒之下,不小心将这个消息捅了出来,看到江柏舟铁青的脸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没有嫁人,她还在谢家待着,你听错了,要嫁人的是谢凝黛。”姜婉初连忙扯了道谎。 可江柏舟识人无数哪里会信,冷冷睨了眼她,冰冷手掌放开她的皓腕,转而重重掐住她的脖颈,眼尾沾染猩红之色。 “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除了我,她怎能嫁给他人!” 姜婉初被他掐得直翻白眼,几近喘不上气。 直到江柏舟将她甩开,眼底盈满狠戾血色,眼睁睁看着她咳嗽好几声,咳出血丝,他才冷眼凝着,转而掐住她的下颌,逼问:“还不快说。” “咳咳咳——江柏舟,你心心念念都是她,你可知,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江柏舟哪里愿听她这样的嘲讽,掐着下颌的手不由加重力道,捏出一道青紫痕迹:“贱/人,再敢胡言乱语,我直接弄死你!” 姜婉初不怒反笑,饶是样子格外狼狈,却也不忘送上盈盈秋波:“杀了我,谁能救你出去?” 一巴掌狠狠甩在她面上,江柏舟狞笑收手。 姜婉初捂着被打的半张脸,碎发散落而下,“就算你知道她嫁给谁难不成还要阻止?她的这桩婚事可是陛下所赐,江柏舟,你听清楚了吗?陛下赐下的婚事,就算谢兰音死了,尸体也是要抬到那人的家里头,生同衾死同穴,你所有的痴念都是不可能的,哈哈哈……” 她大笑出声,看着江柏舟失神落魄慢慢从地上爬起,走出大牢。 才刚走到阳光之下,等候在车中已久的姜照目光落在她脖颈处青紫的痕迹,薄唇紧抿:“他这么对你,你真的值得?” 姜婉初拉起裙角坐上车驾,“这是我的选择,我喜欢他,就算一辈子都是这样我也认了。” 顿了顿,她转而看向姜照,“那你呢?你可认命?” 那是陛下赐下的婚事,即便是姜照,也没有转圜的地步。 狠狠攥紧手心,压住心底沸腾逆流的血液,半晌,才将所有不甘尽数压下。 马车一路行过衰败的谢家,却见一箱箱扎着红绸布的箱子送入谢府,为首之人身着黑衣甲胄,正是黑铁骑的首领。 布帘重重甩下,姜照不想再看。 “就算她嫁了人又如何,就算以后有了孩子,我也会抢过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克制着心头蛰伏的巨兽。 再等等,再等等,等到他的实力足够强劲,一定能把她从沈霁身边抢回!
第三十六章 赐婚(一更) 谢远从大理寺离开, 第三日,谢兰音归家。 如今的谢家早就不成样子,奴仆成群的繁盛画面早就不在, 客厅破败潦倒,庭前杂草长至小腿肚也无人剪裁。 不同于谢远的颓然,张氏倒是欣喜万分, 手中捧着锦盒中的各样首饰, 笑得合不拢嘴:“老爷你快看, 这可是宫里头最新的钗环, 单单这颗明珠,就与寻常那些珠子不同!” 这些首饰自然是已经成了昭仪娘娘的谢凝黛赐下的, 那回张氏特意进宫见了女儿一面, 见她一身珠玉环翠、仆婢环绕, 气血比起先前来说更好, 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张氏同她诉苦, 说谢远被贬到偏远之地也不知道今后是什么造化,虽说这次侥幸存活,可府中银钱早就散了大半,哪还有多少剩下? 等去了那穷乡僻壤之地, 还不知上上下下要耗费多少银钱打点?只要想想这些, 就觉得肉痛不已。 好在, 谢凝黛这个女儿很是争气, 只要她多和陛下吹些枕头风, 说不准过阵子就能回来。 张氏笑意盈盈收好女儿给的首饰, 欢天喜地回了家, 即便看到谢远流露出沮丧之意, 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谢远长长叹息, “你别以为凝黛成了昭仪是什么大好事,后宫那些女人可不是吃素的。纵然她们份位都是美人,可支持他们的那些世家大族手段了得,如今出了一个位份比她们还要高的寻常女子,哪里是好对付的?” 张氏听完这话,心头倏然咯噔了声,可要放弃唾手可得的金银首饰,又极为不甘心。 想到谢星染,她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凝黛那般聪明,想来能够应对。” 话音方落,一人在黑铁骑的护卫下来到谢家,甫一进门,谢远面色骤然一沉:“谢兰音,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他早就听人说过,谢兰音不知和哪个野男人跑了足足三月,如今全须全尾回来只叫他更为厌恶:“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眼底的浓烈恨意渗透双眼,几乎要将她彻底刺穿。 谢兰音上前一步,“我是回来带走我的东西。” 谢远拧眉:“谢家东西都没了,你还有什么东西!” 谢兰音没有回答,转身便走,显然视他若无物。 曾是一家之主的谢远何曾遭到这样态度,他冷声喝道:“站住,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的存在!” 对此,谢兰音不屑嗤笑:“你都想让我去死,试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闻言,谢远狞笑出声:“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不想认我也行,把这条命还我便是。” 他竟真的要谢兰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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