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无孔不入,似针芒恶狠狠扎进细皮白肉,疼得她面色惨白如纸, 颤颤缩在地上狼狈不堪,浑身皆在颤抖。 “为、为什么……” 她不理解,分明和这位昭仪娘娘不过初次相见, 她为何要这么对自己! 抬首间, 谢凝黛一步步走到眼前, 望着她冷冷勾唇, 用绣花鞋勾起她的下颌同自己对视,目光蔑视, 仿若在看死物:“就连我都不敢和她那么说话, 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前面那番话依旧叫淮安王妃摸不清她到底是为谁出气, 可半月前, 唯有冯媛落了水—— “你是冯家的什么人, 认识冯媛?”她颤颤咬着牙关追问。 谢凝黛不屑:“她算什么东西,我会认识她?记得管好你的嘴和你的态度,否则下次再见到你,见一次丢一次。” 阴鸷目光如炬, 淮安王妃顿时想到一人, 福至心灵。 “谢、谢兰音……你是为了谢兰音!”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谢凝黛竟然是为了谢兰音出气。 也怪她没有刻意调查这位昭仪娘娘的背景, 如今这才恍然想起, 这位昭仪娘娘也姓谢, 莫不是谢兰音的姐妹? 她有些懊悔, 这位昭仪娘ʟᴇxɪ娘颇得陛下宠爱, 若是今后有了龙裔, 地位更不是不能同日而语。 至于谢兰音就更不必说,她嫁给沈霁,从区区小官之女成为诰命夫人,就连曾经的前未婚夫平阳侯府那些人都不能对她有任何指摘,但凡这对姐妹花联手,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淮安王妃越想越心寒,又痛恨她们的运道,可惜长宁侯姜岸上次交出一部分的兵权,现下手中剩余的这些,根本不成气候。 给了一回警告,谢凝黛便回了大殿,依旧笑意盈盈,仿若方才真的是由于身子不适才稍微休息了会,浑然不知谢兰音早将这些一一尽收眼底。 …… 宫宴未散之时,沈霁随意扯了个借口带着谢兰音离开。 若问方才那一幕对于谢兰音意味着什么,无疑将她心底曾经的疑惑再次扩大。 她非常确定谢凝黛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可是为何要这么做? 莫非真是出于姐妹情深,可当初刻意勾引江柏舟之时,在她心中总是一道坎,怎么也过不去。 “你怎么知道谢凝黛会把淮安王妃扔到湖中?” 马车慢悠悠走着,车轱辘沿着青石板缓缓前行。 沈霁慢悠悠将暖手香炉塞到她手中,唇畔噙笑:“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只是觉得她们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其中必有有趣之处。” 是这样吗? 谢兰音心生疑窦,不禁追问了句:“当真如此?” 沈霁哑然失笑,“唔——要说怀疑的话,应当是张氏寄给谢凝黛的信。” 谢远之事,就算保住一条性命却也要到穷乡僻壤之地做个当地小小知县,同京城满眼繁华富贵相比,那样的小地方他们怎能甘心? 张氏临走之前,谢凝黛虽然没有前来相送,但也给了一红木盒的银子,虽然比不上谢家曾经的大半银钱,可也足够衣食无忧。 是的,衣食无忧,不代表就能肆意阔绰要买什么买什么。 有道是由奢入俭易,富裕过一遭一朝回到往昔,就连喜好的金钗都买不了几根,未过多久,张氏银钱便花了精光。 至于谢远,单靠他那点当官的银钱,根本不够养活一家子人和府中的婢女仆从。 或许唯有吃着糟糠之食,他才会偶尔想到云氏的一些好来。 云氏样样不衬他的心,可到底他自从娶了她,从来不为银钱发愁过。 这样的日子自然过不下去,张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宫中的好女儿,眼看亲娘亲弟弟受苦,总不能视若无睹吧?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谢凝黛前脚看了信,后头就有人将信里的内容一一如实告知沈霁。 沈霁只手遮天,在一些人身边安插暗桩谢兰音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叫她意外的是,谢凝黛身边居然也有他手里的人。 “那她给张氏银子,和今日这场戏有哪里不对?”谢兰音不解。 沈霁慢悠悠笑:“谁说她给了张氏银子?” 掀起眼皮,戏谑目光同谢兰音对视,并不意外在她眼中看到更多的震惊之色。 “她没有给张氏银子?这是为何?” 谢兰音分明记得这对母女感情极好,何况张氏和谢远离开京城之前,谢凝黛也很慷慨。 “据我了解,陛下不是吝啬之人,他用得上谢凝黛自然少不了赏赐。张氏挥霍无度,短短几月,谢凝黛寄过去的银钱越来越少,这一次直接将张氏的那封信烧了,不再送银子。” 沈霁笑得意味深长,“若不是知道她们二人是母女,在我看来,更像是仇人。” “为何这么说?” 沈霁看问题的角度和谢兰音不同,他见过的人、遇到的事太多,像今日这般,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谢凝黛最开始固然给了银钱,可你仔细想想,张氏和谢远的生活离得开银子么?若是谢凝黛没有赠银还好说,可给的太多,只会让他们以为去了偏远之地依旧还能活得很好,过着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话语停顿,谢兰音蹙眉思忖,“所以你的意思是,谢凝黛是故意这么做?她要让他们沉溺在过往的浮华梦中,然后像鱼离不开水一般一点点将水舀出,等到水越发少,日子也就越发难过?” 沈霁弯唇:“说得不错,确实如此。” 这般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刀刀凌迟,可比顷刻间叫人丧命更为可怖。 闻言,谢兰音大骇:“这是为何?她们分明是母女,当初张氏和离特意带走谢凝黛,如今张氏落难,她这么做也太过反常了吧?” 要说谢凝黛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潜意识里又觉得不可能,可她这么对待生她养她的张氏,又太过古怪。 “人心难测,左右此事与我们无关。你放心,有人盯着他们,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 沈霁轻飘飘转移话题,转而眼底含笑凝她,声音微哑,低低提醒着:“你可莫忘了答应我的事。” 原本深思的谢兰音立即回神,眸光清亮澄明:“我答应你何事?” 说着此话,后背一怵,总觉得他又会说出那般混账话来。 还未等沈霁作答,马车停在府邸门口。 簌簌雪花飘落而下,伴着清晖皎洁月色。 屋中碳火燃起驱散浑身冷意,沈霁上前一步,抬手将她身上斗篷取下。 斗篷沾染皑皑白雪,化后成水渗入衣物之中,若是继续穿着容易着凉。 婢女将碳火点燃,做好这些方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屋中熏染的香气四散飘逸,谢兰音坐在铜镜前卸去鬓间钗环。 镜中美人明艳无双,柳眉如烟,仙姿玉色,月里嫦娥。 三千青丝散落而下,落在纤纤细腰处,指如削葱,白得发亮。 沈霁静静站在她身后,眸光微动,渐深,暗若星河。 最后一根簪子摘下,沈霁从身后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清浅呼吸落在耳畔,带着温热的暖意融融。 “音音。” 尾音拖长,染着浓情烈烈,啜连不断的吻从小巧耳珠一路划过,舔舐,流连,轻咬。 不一会儿,如玉耳珠泛起彤云色泽。 “今日殿中,那场舞你看得津津有味,想来也学会了是么?” 他刻意压低嗓音,轻笑出声,在她再次躲避开的时候,在耳珠落下清浅一吻。 谢兰音耳根发烫,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触手滚烫一片,而他的瞳孔眸色一点点加深,深沉晦暗,化作夜间孤狼,轻易间便能将她拆穿入腹。 “我哪里会跳舞?” 那群舞女腰肢婀娜,她从未跳过舞,哪里会这些? “无妨,音音跳得一定最好。” 沈霁吻着她的香腮,随手将她放开,转而走到茶桌翻过茶盏。 也不知他从哪儿取来的木筷,轻轻落在杯盏,发出清脆的泠泠声响。 似碎玉乱撞,声音清越动听。 他虽不会乐曲,可这般煞有介事闲散敲击着,似那山中闲人,倒也别有乐趣。 谢兰音听着他无意间的弹奏脑海中多了些别的灵感,应着头皮跳了一二。 只是到底没有学过舞,总觉得跳得四不像,等到寥寥收场腰肢被他轻轻一拽,跌入怀中。 见他一眼不错凝着自己,谢兰音脸颊微红,肩头衣裳飘然落地,遽然冷意令她下意识瑟缩。 温热大掌抚上白皙肩头,两唇相贴,耳鬓厮磨。 窗外风雪大作,轻纱云雾缓缓遮住那轮明月。 脚尖颤抖得厉害,后背抵在梳妆台前,朦朦胧胧的铜镜倒映着女子此刻凌乱碎发,以及嫣然朱唇。 屋外寒凉彻骨,房中热得她一滴滴香汗不断滚落而下。 混沌颤栗间,她倒抽一口凉气,浑身彻底失了力气。 瞳孔逐渐涣散迷蒙,颤抖着手攀上他的肩,一路划到脸颊。 这张脸,是日日夜夜枕在身侧,知她冷热,也叫她想要将真心交付之人。 顺着剑眉轻轻划过,落在鼻尖,薄唇。 她的身子倏然轻轻发颤,美目大睁,眼底划过一抹难言的错愕和惊惶。 男人的汗落在她脸上,低低轻笑抬手抹去,问得漫不经心:“怎么了?” “没……” 她极力控制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冷冽寒意,刀刀入骨见血。 为何,他的骨相竟和江月白的一模一样?
第五十四章 毁去(一更) 淮安王妃参加宫宴, 不小心掉到湖水中,转眼感染风寒,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高烧才退。 淮安王不知其中内情,埋怨她真是不小心,竟然在宫宴之上出了这么大的事, 险些叫他颜面扫地。 向来声嘶力竭能和淮安王争吵不休的王妃这一次罕见噤声, 目光呆滞无光, 浑浑噩噩望着床幔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明白为何长宁侯府江河日下,而自己在淮安王心中的地位也逐渐降低。 遥想往昔二人柔情蜜意, 眼眶发涩通红一片, 偏偏淮安王视若无睹, 转而说起另一桩事情。 “正月过后有不少好日子, 我欲纳新人入府。”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及纳妾的事情, 可是没有一次比此刻更为心寒。 她刚给ʟᴇxɪ他生完嫡子,出了月子还要打起精神入宫参加宫宴,不慎落水高烧方退,他就提起纳妾之事。 心尖似放在砧板上的肉, 被锋利刀片来来回回剐着不下百次。 她已心灰意冷, 浑然没有往日的跋扈争锋, 就像那颗心也同自己一并落入水中, 彻底冰封。 “王爷看着办便是, 我近日身子不适, 一应筹备之事交给管家来办吧!” 她是真的累了, 手指虚虚搭在眼睑之上难掩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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