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思月,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叫思月?” 他的声音极为动听,敲冰戛玉。 “是,是。” 再无下文,对方撑着额头,眸光漠然,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对她兴趣不大。 思月一咬牙,开口道: “启禀陛下,奴婢,奴婢想给您看一样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一双眼渴盼地瞧着他。 褚妄轻扫一眼,蓦地笑了。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路边的小猫小狗,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你是兰因?” 思月点头。 衣袍簌簌声响起,男人身体往后靠去,脸庞隐在阴影之中,说不出的慵懒闲适。 贵妃椅吱呀吱呀地摇晃起来。 思月跪在他的脚边,只能看到他玄黑色的衣袖随着椅子的摇晃而飘动。上面用金线暗绣的龙纹,彰显出来人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咽了咽口水,强压着心虚说道:“陛、陛下,奴婢在宫外时,奴婢就曾见过您一面也许陛下,已经不记得奴婢了,但奴婢却一直记得陛下。后来听说陛下遭逢大难,奴婢便化名兰因……”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扶手,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截似玉又似雪的腕骨。 他静静地听着,薄唇抿起,一句话也没说,不知有没有相信他的这番话。 于是思月膝行过去,颤抖着伸出指尖,即将触上那块光洁的皮肤时,他眸光垂落。 思月心底徒然生出一丝彻骨的寒意—— 她垂下手,畏缩着不敢再靠近。 只呆呆地仰着脸,一双大大的眼睁开,里面的渴望不加掩饰。 “好孩子。”他勾唇,笑声低哑撩人,惑得她心跳不止,“把你所知关于你家主子的事,全都告诉朕。” 男人容颜俊美,宛若一朵带毒的罂粟花,散发着致命的魅力。 “是……是,”美色当前,思月被冲昏了头脑,跪趴在地只顾着说,“娘娘当年是被迫进的宫,心中一直未能释怀,于是在刚晋升不久,便饮下绝子药,是以这七年娘娘得到圣宠,却迟迟没有诞下子嗣。陛下执意要纳娘娘为妃,不仅会受天下非议,还于皇嗣无益,陛下、陛下又何必非娘娘不可呢?” “子嗣?”褚妄缓缓咬字,仿佛这是一个极为新奇的提议: “为朕绵延子嗣?” 他一抚下巴,“这个想法不错。” 思月浑身一震!她没有想到会得到陛下这样的回答。 其实褚妄,并不喜欢孩子。 甚至极度厌恶那种哭哭啼啼,只会顺着人的腿往上爬的生物。 不过,想象着她小腹微微隆起的样子,他竟有种玷污的餍足感,甚至在心中严密地计划起来—— 思月哪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急急道:“娘娘能为陛下做的,奴婢也可以!” 褚妄却道: “你说她饮过绝子汤?” 竟是直接忽略了她方才的表白,思月一阵强烈的失落,失落过后,猛地捂住了嘴! “咔嚓”,厉响骤然划破耳膜,思月惶惶看去,却见椅子的扶手竟被这位新帝生生捏成了碎块。鲜血顺着他的掌心流淌下来,叫人心惊不已! 可陛下的表情,似乎并不感到疼痛,反而有种奇怪的愉悦感。 他蓦地眼眸微抬,直勾勾望向窗外那棵繁茂的白梅树,叹道: “果然忠贞。” 思月糊涂了,这忠贞是指什么? “陛下,陛下就放了娘娘吧!” 见他起身要走,思月立刻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带着哭腔道:“为何就非娘娘不可呢?娘娘在这宫中被困的太久了,就让娘娘真正地自由一次吧,七年,娘娘被困了整整七年啊,就让娘娘去追寻她真正想要的吧!” 褚妄垂眸,“她想要什么?” 思月咬牙,鬼使神差地,她脱口而出道:“娘娘心里,一直有一轮明月……” 他猝然打断:“你说。你叫思月?” 思月愣愣点头。 褚妄蓦地脸色紧绷,额角青筋直跳,眼睑一点一点泛起红色。 他忆起一桩旧事。 太子伴读兰绝曾与众位皇子一同为太后祝寿,当着满宫贵人的面,演过一折戏,他在戏中,扮演一个为了心上女子,甘愿堕入鬼道,被百鬼所噬的月神。 从那以后,兰绝便得了个“月下君子”的美称。 皇后身边两位宫女,一位淮筝,一位归月。而这脸生的小婢女竟然,叫思月? 绝子汤。 七年无所出。 莫须有的遗腹子。 白梅相约。 褚妄的眸光骤然变得无比阴暗。 他低头盯着流血的掌心,木刺深深扎进肉里,却好似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被玩弄的感觉。 卿柔枝,卿柔枝。 低哑的喃喃声中,思月惶然抬眸,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唇瓣轻蹭着,直蹭得薄唇染满艳红,乍一看去,像是刚刚舔舐完血肉的野兽一般。 思月只觉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席卷过全身。 …… 深夜,净莲寺。 时隔多日,卿柔枝再次梦到了那一天,她养在身边养了十年的小黑狗,被人扯着后颈皮提溜起来,四脚无助地弹蹬。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又黑又亮,可怜巴巴盯着她看,看得卿柔枝心口发疼,发了疯似的将小狗从那凶恶的下人手中抢了回来,紧抱在怀。 她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谁知上一秒还在瑟瑟发抖的小狗,下一秒就在她怀中化成了一匹恶狼,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卿柔枝蓦地惊醒。 冷,好冷。 露在外面的手指冷得蜷缩起来,她抬眸看去,却见朝南的那扇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隙,月光透过窗棂,投下精美的雕花阴影,雪白的花瓣飘零一地。 说不出的寂寞凄清。 卿柔枝仰着脸,长长吐出一口气,原来,都是一场幻梦。 只是醒来以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遂披衣而起,蹑手蹑脚地下了榻。 并未惊醒伏在一旁守夜的淮筝与归月,推门走了出去。 白日里遭遇了一场刺杀,盛轻澜替她挡下一剑,幸好没有伤到心脉,只伤重昏迷,被安置在了另一间厢房。 卿柔枝并不敢走得太远,这附近有褚妄的金鳞卫,也不会让她走得太远。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四周诡异的安静,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也消失了。 她倏地往一个方向看去,只见那里赫然伫立着一抹素白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兰大人?” 那人闻言转过身来。月光之中,青年面如冠玉,气质温润,果真是兰绝。 见到她,似乎并不意外,只微微颔首,“娘娘可愿随微臣走一走?” 卿柔枝犹豫。 兰绝声线温和道:“净莲寺也种着许多白梅,只与宫里的品种不大一样,晚了好些时日才开,眼下正是开得正好的时候,娘娘可愿与微臣同去看看?” 嗅着空气里那股似有若无的芳香,卿柔枝心念一动,不觉点了点头。 与他同行,走了一小段路,兰绝忽道: “娘娘要寻之人,微臣可为娘娘引荐。” 卿柔枝看他一眼,原来他和裘雪霁,都是先帝安排给太子的人—— “太子身在何处?” “感业寺。” 兰绝对她并不隐瞒,抿着唇瓣,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娘娘的处境,微臣也有所耳闻。娘娘既然出了宫,不若今夜就随微臣离开吧。此地即将大乱,万万不可久留,待事成之后,殿下和微臣定会想办法救出娘娘的父亲和兄长。” “事成……之后?”卿柔枝敏锐地抓到了他话里的关键。 难道他们打算今夜起事,扭转乾坤?! 她一悚,立刻道: “不可,如今太子势微,贸然起事,无异于以卵击石。” “何况新帝远在宫中,守备森严,你们要如何……” 兰绝静默不语。 他的眼神,让卿柔枝感到胆寒。 她后退一步,不敢置信道:“太子……是在以我作饵?你们笃定,新帝会来见我?” 不,他怎么可能会来? 他不会来的。 兰绝凝着她,声线莫名低哑: “七年前臣未能做到之事,如今,可否给臣一个机会?” 什么……? 卿柔枝一怔。 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寒风,掀起她垂在胸前的发丝,与他雪白的衣带纠缠在一起。 难舍难分、难舍难离。 这位清寒如月的君子,这个她少女时,曾偷偷爱慕的男子,终于跨越了七年的时光,跨越了君臣的礼仪。 向她靠近。 兰花香气愈发浓烈,扑至鼻尖。 时光一瞬倒流回到七年前。 卿府。 少女乌发披散,呆呆地怔坐在那,手心攥着一枚雕刻着龙纹的玉环。一张小脸写满了茫然,突然间,好多人涌了进来,把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很吵,很乱。 她皱眉,只想让他们闭嘴—— 却又感应到了什么,倏地抬眸看去。 素白的帘子漾开一线,露出其后悄然伫立的一抹人影。 清雅卓绝,君子如玉。 公子兰绝。 宛若重新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卿柔枝一瞬间肝胆俱碎,竟不知身在何处!她一把将那抱着自己的青年从身前推开,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兰花香缠绵入骨,却勾起了那段过往—— 她想起来了。 那一天,兰绝也在。 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后,漠然离去。 卿柔枝白着脸,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任由兰绝颤声低唤,她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将那个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这七年来,她看着先帝,看着那个温柔儒雅的男人。 他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也是个好人。 也许在先帝眼里,跟她的那一晚只是一场意外,一场被精心伪装过,谁都不知道真相的意外。 可是,哪怕他对她再好再温柔,她也忘不了他曾给予的痛。 真的很痛,很痛。 她拼命地压抑,催眠自己,告诉自己,她爱上他。 但是她失败了。 人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几乎毁了自己一生的人呢? 所以她学习他,她要像他一样强大。 既然她的父亲,母亲,哥哥,未婚夫,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保护她。 她就自己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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