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弃安干脆用手蒙住她的眼睛,他感受着她长长的睫毛在掌心不安的颤动,他轻轻地说,“绵绵。一会儿,你不要哭,好吗?” 绵绵觉得他的声音,就像娘亲哄她睡觉时,轻轻哼唱的摇篮曲那样温柔。 “哦。”她眼皮沉重,慢慢合上了眼睛。 于是宗弃安的手下滑,握住了小姑娘的颈,那么细那么细的脖颈,只要用力一掐,就能掐断。 到时,她的脑袋就会软绵绵地垂下来,也不会再有那么亮的眼神了。 宗弃安的手极稳,十根手指一点一点收紧,背后蓦地一凉。 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掀翻出去,撞向了庭院中间的石桌,趴伏在了地上。而卿绵绵也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一旁人的怀里。 泉安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扁嘴就要哭的小姑娘,递给一旁脸色惨白的下人。 宗弃安脸朝地趴在草地上,浑身痉挛地抽搐着,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蓦地被人踩住,那绣着龙纹的乌靴,缓缓在上面碾动着,指骨断裂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听得人瘆得慌,那阴冷的声音道, “朕不是警告过宰相,不许再对卿家人出手?宰相是一点都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啊!” 宗弃安仿佛感觉不到疼,他眼神麻木,看着自己的指骨在男人脚下,成为一团带血的烂泥。 “陛下为何要阻止我?” 他咳笑起来,“她已经背叛了您,不是吗?一个胆大包天,胆敢背叛您的女人,陛下为何还要庇护她的家人?” “莫非……”他讽刺一笑,“陛下爱上她了?” 何等可笑,一个不懂爱,只懂掠夺与算计的人,居然也会爱? 那只脚更加用力,仿佛要将他踩进泥土里似的,宗弃安青筋暴起,唇角被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 可他始终轻快地笑着。 褚妄漠然道,“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陛下以为,今日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宗弃安的声音愈发柔和,“那僧人,叫做裘雪霁,他是太子的人。他是怎么进宫的?陛下好好想想,是不是美人的提议? 那半块虎符,原本,在美人手里的虎符,又为何会落在太子的人手里?” 他脸上的嘲讽不加掩饰,“啧啧啧,如此英明、如此自信、如此强大的陛下,却被一个您豢养起来的女人耍得团团转啊!” “住嘴!” 宗弃安却不,幽幽地说道,“陛下,你心知肚明,她并不爱你。”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你知道恨是什么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褚妄,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世上没有一个人爱你,没有人爱真正的你!” 宗弃安咬牙切齿,从未有过的痛快,“陛下体会过被爱的滋味吗?有人对你毫无保留地好过吗?有人对你嘘寒问暖吗?有人舍不得你吃半点苦吗?有人为你送命吗?有人为你缝衣吗?有人为你彻夜掌灯,只为了给你温一碗粥吗?” “陛下你明明清楚的不得了,无论坐在龙椅上的是哪个男人,她都能作出一副逢迎媚上的姿态,她对先帝如此,焉知换一个人,坐在您所坐的这个位置上,她不会像对您一样对他?” “陛下以为的岁月静好,你情我愿,不过是你费尽心机,强求得来的。” “宰相,” 他每说一句,男人脚下的力度就更重一分。 褚妄凤目阴沉,眼尾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你若想要你娘的尸骸曝露于荒野,受万人践踏,被野狗啃食,你就继续说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陷入死寂。 宗弃安忽然大笑。 他笑得近乎癫狂,笑出了泪,他的指骨攥得青白,指甲佚䅿深深地抠进了泥里。 他吐出一口血,冷冷地一字一句道。 “你这个怪物。” “你是如此冷血!如此残酷!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你捧在手心的女人,宁愿选择别的男人也不多看你一眼,毫无留恋,弃你而去!你如此不屑的真情,你如此轻蔑的情感!你等着吧,终有一日你会被你的狂妄、你的无情反噬得体无完肤!” “终有一日,你会体会到我的痛苦!千百倍于我的痛苦!终有一日,你也会活在地狱,终有一日……” 他不停地诅咒着,恶毒地诅咒着,好像要用尽身体里全部的力气,来诅咒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褚妄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他褪下了手腕上的黑色佛珠,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一把揪起了宗弃安的衣领,一拳挥了过去。 泉安抖若筛糠,只觉宰相简直疯了,他怎么敢与陛下如此说话?他不要前程,不要性命了吗? 他位极人臣,多少人艳羡啊,他为什么要在今晚,亲手毁掉这一切? 慕昭气喘吁吁地赶来,铠甲都没脱,看到这一幕也傻眼了。 “堂兄,堂兄快停手!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他冲上去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还狠狠挨了几拳,真真是叫苦不迭! 当初在建陵,还不是君臣的时候,他们仨人是好友,是兄弟, 虽然,堂兄总是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但素日里对他们,都是有商有量,和和气气的,怎会有这样拳拳到肉,缠斗不休的时候? 宰相腿脚不好,他这般,无异于单方面的殴打,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一个皇帝一个臣子,何必闹到这样的地步? 慕昭不忍地看了眼宗弃安满脸的血,“我说宰相你也真是,你做什么啊,你杀了卿家满门,你自己脱得了干系吗?你就不怕连累你宰相府满门上下,白白送了性命!” 宋寻欢也不疾不徐地赶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眼皮一跳,“宰相何等缜密的人物,怕是早就遣散了那些下人吧?” 宰相孤身一人。他要的从始至终,只是卿府满门的性命。 褚妄擦掉手背的血,他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宗弃安,黑眸没有一丝感情,冷冷道,“送诏狱。” “陛下!”慕昭和宋寻欢都跪了下去,“宰相有腿疾,怎能去那种地方……” 男人却一派冰冷,“宰相屡犯国法,朕没有当场要了他的性命,已是开恩。再有为他求情者,与宰相同罪!” 宗弃安毫无畏惧,扯开血肉模糊的唇,哑声道。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宰相被金鳞卫带走后,陛下也满脸冰冷,随后离开。 慕昭连忙追上泉安,“我从未见皇兄发这么大的火,究竟还出了什么事?” 怕不止是那场,有惊无险的宫变吧? 泉安压低声音。 “鸾美人逃了……” 什么?! 宋寻欢与慕昭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逃了? 这可真是捅了一个天大的大窟窿,宋寻欢冷哼,“陛下那么宠她,她吃饱了撑的,跑什么跑?” 她语气酸溜溜地,想到宰相的惨状,忍不住低咒一声,“就知道陛下留那女人在身边,早晚要出事!” 这不,差点亲手宰了自己的臣子。 泉安也是心有余悸,他从来没见陛下那么光火,方才那架势,简直是要活生生打死宰相啊!怕是把鸾美人出逃的愤怒,都顺带着发泄在宰相的身上了! 慕昭好奇不已,“怎么逃的?” 按他堂兄的性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放任继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千军万马都能掌控,一个女人,堂兄怎么会掌控不了? 怎么逃的,就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逃的!跟那个死而复生,前未婚夫的兰绝大人,一起逃的! 想到宫门前的那一幕,泉安真是有苦说不出…… “逃了也好,免得天天缠着陛下,祸害陛下的江山基业。反正天底下那么多女人,陛下也不缺那一个。” 宋寻欢翘着嘴角,颇有些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说: 宗弃安: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老婆跑了,你过来揍我
第51章 、【51】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 这里是大越毗邻西凉的一个小小郡县,名为南柯,取自“南柯一梦”。 自从先帝年间, 那场举世闻名的苍山之战后,卿将军战死沙场, 南柯郡再无战乱与流寇的侵扰, 太平了近十余年。 新帝御极后,更是政通人和, 海晏河清。 卫芙蓉遇见卿柔枝时,她正坐在石桌边上, 侧着脸庞,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 静静地出神。 春风吹动她海棠色的衣袂, 与那脸前的雪白轻纱一同扬起,层层叠叠,流水似的好看。 “枝枝姐姐。” 卫芙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风吹开一线雪白的面纱,但见女子下颌精巧,红唇如焰。 这让她不禁想起一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她太美了,美到就算她坐在你面前,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伸手一碰,就要化为流云飞散。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挡住这样的美色。那是何等惹人犯罪的容颜, 以至于要用幂离遮挡, 不能向世人展示。 卫芙蓉垂下眼帘, 掩去眸里的异色, 她将碟子里的桃花酥,杏花渍,一一摆了出来。 盯着那人,她缓声问道, “姐姐这几天,还是常常做梦吗?” 闻言,女子终于侧脸看来。 卫芙蓉感到一道脉脉如流水的眸光,轻缓地落在自己身上。 “嗯。” 柔媚的嗓音,轻易便能勾出人心的渴望——卫芙蓉看着她如玉的指尖,拂去那垂落在身前的细嫩柳丝,然后摸了摸腿上的那些草药。 “姐姐没有将这些药送出去吗?” 卿柔枝拈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垂眸忧愁道: “他今日又昏睡了过去。” 他。 卫芙蓉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那日她随母亲进香,山间偶然一望,见一白衣青年临风而立,卫芙蓉恍惚如见谪仙。 直到结交了这位卿二小姐才知,原来那样皎皎如月的郎君,竟是她自幼许婚的未婚夫。 只不知怎么受了重伤,眼睛还出了问题,便一直留在山间的寺庙里养病。 那气度,那蒙着白绫也可称不凡的容色,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母亲也道,必是名门望族才能养出来的郎君。 这位卿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仅容貌如此不俗,未婚夫还是那样万里挑一的男子? 卫芙蓉几次想问,都咽了回去,不愿让对方觉察到她的艳羡。 “归月姐姐呢?”那时刻陪伴卿柔枝的婢女竟然不在,卫芙蓉忍不住好奇。 “我大哥住在山顶,离这有些路程。归月为我取药去了,让我在这里等她。” 卿柔枝柔声道,她这次出门,除了探望兰绝外,还要从大哥那里取一些药回来服用,这药需得每日煎服,不得断绝,不过,卿柔枝有些困惑,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大哥就从军去了,怎么自己生了一场病醒来,好多事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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