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看着怡红楼的打手把夏冬拉进去酒楼,而那个被唤作宋毅的男子一脸的无动于衷,沈芳不禁感慨着:“这女人颜色过于好,也是命苦啊。” 几个人不打算再看热闹了,时候不早准备回去,几人下了楼,刚上了马车,就听沈芳对着车座地下说道:“出来!” 就见车座底下伸出了一双黑漆漆地手,又瘦又小,然后一个小女孩爬了出来,是刚才被卖的唤作是夏冬的女儿,似乎是在刚才拉扯中,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跑了…… 沈芳看着她的眉眼,里面有骨子倔强劲儿,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母亲身边的婢女夏荷,难得的,她居然想帮她,于是她又伸手把她摁了下去。 谢瑾瑜和魏婴自在的坐好,他们府上是不缺人的,不过沈芳想救,就救吧。 马车刚要前行,就看到怡红楼的打手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找人,然后拦下了马车。 驾车车夫拉紧了缰绳,大胆呵斥:“大胆!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也不看看是谁的马车你都敢拦!” 第三十四章 随手救人 就见拦车的打手央求道:“还请贵人行个方便,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开救济院的。怡红楼虽是青楼,从不敢干强买强卖的事,我们买人都是拟好了文书,最后到官衙备案的,都是正经的交易。唉……大人有所不知,楼里早就不缺人了,这个时候买人也是出于东家的怜悯之心,能卖到家人到窑子里,都是灾年熬不下去,不得已才会卖妻卖女。刚刚城东的宋画师才把妻女卖给我们,拉扯之间把孩子给弄丢了,我们买回去好歹还有个饭吃,要是落入难民手中,可就成了盘中餐了……” 驾车的侍卫本来脸色不好,可听到打手貌似诚恳的话,神色缓和了许多,声音不似先前的强硬:“那你也不能贸然的拦马车,撞死了你倒是小事,冲撞了主子可怎么办。” “对不住,对不住……”打手弯腰致歉:“唉,那宋夫人也是烈性脾气,刚刚才进了楼,就撞墙自尽了——” 马车里突然响起齐齐的倒吸声,车座底下还有小声的啜泣声。 却听车帘外的打手又道:“那宋夫人虽然姿色尚可,可也毕竟是生了娃,徐娘半老了。那幼女暂时不能接客,也是要将养调教数年,才能挂牌。现在夏冬死了,幼女又丢了,银子花了,人却没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小人回去没办法跟东家交代啊……” “你说你买了她们,文书呢?”马车帘子掀起,沈芳探头出来问道:“可有凭证?” 那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芳,态度恭敬,沈芳今天出门打扮了一番,身上穿得是侯夫人准备的衣服,和谢瑾瑜魏婴身上的料子都是一样的,她不知道料子是什么名,是什么绸什么缎的,总之,穿起来很舒服。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她经此打扮一番,颇有些贵公子的气势。 “有有有……”那人恭敬的递过来一张纸,赫然是卖身契:“在这里。” 打手要凑上前,被侍卫抽刀拦住,他惊讶推后一步,老老实实把卖身契交给了侍卫,侍卫又转身递到了沈芳手上,沈芳一看,的确是有签字画押。 他们几人刚刚在楼上看着整个经过,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还没来得及到官府备案。 她看了下卖身金额,二两银子。从袖口里摸索着,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挤出来一块碎银子,垫了垫,差不多二两。 她专注应付外面,没注意谢瑾瑜和魏婴视线齐齐的看向了她。 “卖身契归我,这银子给你,权当你今天没遇到这娘俩,你看可否?” “我滴小少爷呀,可不能这么算,卖身是卖身的钱,赎身是赎身的钱——” “可人现在都成了尸体了,你难不成还想尸体诈尸来赎身?”沈芳看着打手:“你可想好了,她们毕竟还没吃上你怡红楼的饭,喝上你们怡红楼的水,还不算是你们的人,这二两银子你要是不要,可就鸡飞蛋打了,回去你不好交差啊……” “行吧。”打手点头同意了:“起码没亏了东家的银子,就当今天没收她们娘俩了。” 沈芳留下了卖身契,递给了身边的谢瑾瑜,又从鞋子里摸啊摸,又摸出来一小粒银子,能有半两,她和二两银子一起递给侍卫,侍卫转身递给了打手。 “还要劳烦你,那个妇人可怜,这个钱麻烦你找个薄棺给她安葬了吧,剩下的钱就当是给你们哥几个的辛苦费,赏你了!” 打手接过银两,点头打包票:“这宋夫人性格刚烈,我回去就好好安葬了她……” “走吧。”沈芳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里,谢瑾瑜和魏婴直勾勾的看着沈芳,欲言又止。 沈芳被他俩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他俩嫌弃她多管闲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两人不说话,意味着不是介意这个,继续眼巴巴的盯着她,无声地控诉着她。 沈芳心里真是服了这俩少爷,她是真没领会到他们的意思。 这些公子哥,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啊,你不说出来非让我意会,谁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有话直说,你们憋着不问,我可就当看不着了。” 谢瑾瑜脸色臭臭的,还是魏婴给她使眼色,嘴巴动了动,比口型:银子。 沈芳恍然大悟地伸手拍额头:“不是吧,你们俩不会是惦记我鞋壳里这三瓜俩枣吧,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一个小侯爷一个贵公子,从小指头缝漏出来的银子都比我大腿粗,跟你们出来吃饭,难不成你俩还想让我破费啊?” 沈芳想到刚才醉仙楼里,她哭穷说没带银子,现在露馅了,只好倒打一耙。 谢瑾瑜脸色缓和不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生气这个嘛,我是气你没说实话,带了就带了,我还能用你花钱?” “行行行——我这不是哭穷哭习惯了嘛,忘了!”沈芳乖乖的顺毛拍着小侯爷的肩膀,小侯爷绷直的肩膀才松了下来。 车厢里空气不再紧绷,只座位底下传来浅浅地啜泣声。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想到小女孩的遭遇,一时间都没说话。 车里安静如鸡。 到了地方,座位下的女童下了马车,脸上泪痕犹在,直接给沈芳跪下了。 “小姐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愿意终身侍奉小姐。”说着梆梆梆磕了几个头。 沈芳示意她起来,她救人本来就是因为她长得像娘身边的婢女夏荷,夏荷长得好看,干活麻利,对娘亲很忠心。 她小时候夏荷没少抱她,给她梳辫子,穿衣服,很是体贴。她思念娘亲,爱屋及乌也很牵挂夏荷,才愿意搭救这个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宋慈。” 沈芳看着她,一时心里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她是有心把卖身契给她,放她走。 可一个小女孩没了父母在身边,又没有活命的本事,在外面生存还是很艰难的,她要是万一又落到人牙子手里,她的钱可就算打了水漂了。 沈芳心里倒是不后悔救人,就是救人之后有点麻烦,她孤家寡人惯了,有事提腿就走,放她在身边服侍,她也的确是没什么好服侍的。 就在她两难的时候,谢瑾瑜却打断:“先进去再说,她想服侍你,也得让人教教她规矩,不在于一时。” 行吧,沈芳看着宋慈被人带走。自己也往院子里走,眼角余光却瞄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顿! “怎么了?”见到她瞬间变脸,谢瑾瑜朝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隐约看到是国舅的车,似乎是国舅的小妾? “没什么。”沈芳摇头,怀疑自己眼花了。 夏荷一直跟在她娘亲的身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国舅爷的队伍中。 她打了个哈欠,进了院门,几个人今天吃饱喝足,心情都还不错,在谢瑾瑜的屋子里喝茶,下棋,人家谢瑾瑜和魏婴三岁开蒙,围棋下得炉火纯青,尤其是魏婴,看起来憨憨厚厚,下棋方面贼坏,引导你下这了,刚下完,没过几手就被他吃了,扮猪吃老虎被他掌握到了精髓了。 沈芳在他面前,就像战场三岁稚童面对常胜将军,根本没一丝赢面。 沈芳抓着头发,头发都要被她抓成鸡窝了,谢瑾瑜拿着扇子,怼了她后背,给她使眼色。 可他俩的互动真的是,还没到心有灵犀那步,沈芳每下一手,谢瑾瑜就瞪大了双眼,拿扇子抵住头,看不下眼,心里骂着臭,偏偏腿站得实在,不挪地。 沈芳不多会就大龙都被人家斩首了。 这要是上了战场,还不得死无全尸啊。 她弃子认输,魏婴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地酒窝:“承让承让……” 谢瑾瑜拿扇子示意沈芳到一边观看,自己坐在魏婴对面:“我下你看,不用多嘴,就老老实实的看。” 沈芳回头拿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了他俩中间,魏婴棋路后招居多,爱给人设坑,下一步,后面起码有三步在等着你。 谢瑾瑜下棋,纵横捭阖居多,大张大和,气势如虹。攻势凛冽,不多会,魏婴就额头冒汗,显然魏婴并不在乎他故布疑阵,只按照自己的思路走。魏婴的故弄玄虚就施展不开了,他要阻拦谢瑾瑜的攻势,四处围劫他,自然就顾不得下套。 棋局上密密麻麻的下着,一时间仿佛看到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厮杀场面胶着着,最后还是魏婴不甘地弃了子,“没劲,跟你下棋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和沈芳下好玩。” 沈芳忍住没翻白眼,那可不,杀得我溜干净的,片甲不留的,这柿子是定要捡软的捏嘛? “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你不知道吗?”谢瑾瑜一个没忍住说了实话。 沈芳拿起棋子就往他头上砸了过来:“说谁呐?谁是臭棋篓子!找死啦!”几个人拿着棋子四处打闹着,屋子里一时间笑声不绝。 本来是沈芳打谢瑾瑜,谢瑾瑜还手,两人互相打,谢瑾瑜准头哪有沈芳准头高,不小心反而打到了魏婴,魏婴捡起了棋子毫不犹豫地砸向了沈芳,把沈芳都砸懵了:“喂,他打你,你打我?” 沈芳抓了一把棋子,连魏婴一起打,几个人玩得闹着,很是开心。 还是到了傍晚的饭点,几个人才安静下来。 沈芳先回屋子里换衣服,刚到门口,就看到门外安安静静不知道等了她多久的谢夫人曹氏。 她脚步定住,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看到她自然收敛了。 “沈芳,我在这等了你很久了,我给你做了几件衣服,你看看喜欢不喜欢?”曹氏忽然热情地过来,笑呵呵地对沈芳说,仿佛前几天不待见她的不是曹氏。 沈芳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一时间进退不得。 她定住脚步,侧头看了下外面——今天太阳没打西边升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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