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笑着接话:“那当然——”等等。 “师父,什么叫惹恼你,逐出师门?”沈芳手拄着筷子,抗议地敲着桌面:“师父——” 程君楼弯了满是笑意的眼睛,安抚道:“快吃你的吧,为师逗你呢……” 跟这边两人的亲密互动相反,秦洛则是安安静静地挑了一筷子面条入口,他微微咀嚼着,云淡风轻。 他脸上鼻青脸肿,吃起东西来,依旧是姿态优雅,顶着这张丑脸都压不下去他的风姿。 沈芳扫了一眼,心下感慨着,也不知道秦洛是出自哪个高门大户,得多么惊细的调教才能养出如此的作派。 她并不知道,昨日秦洛回去反思了许久,他脑海里一直反复回想父皇的话:“洛儿,人心向背,如深海潜流之莫测,原是最难操控……”宁帝经历过皇室操戈,内心深处却依然柔软,慈怀严恩。 就算他是踩着兄弟的血水和尸骨上位,可当他屁股坐定江山之时。他却奢望自己的儿子们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不要自相残杀,要兄友弟恭,亲近友爱。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就好像臣子总是参他,要勤政爱民,殷殷告诫他要崇尚节俭,不能耽于美色。转过头来,那些参他的御史,下朝之后,个个娇妻美妾,殿堂楼阁,饮酒当歌…… 世人总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 秦洛昨日几乎是一宿没合眼,他生平第一次挨了打,使得他不得不反复思量自己的处境。 他的哥哥们都已成年,各有势力,而他最大的依仗,他的母妃,业已去世。 他现在如同丧家之犬,想要爬到那个位置,难如登天。 他连神医谷两个同门之人的人心都收拢不住,以后又何谈让别人心甘情愿给他卖命? 师父昨日说的没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淮阴侯尚能忍得胯下之辱,架子该放下,就要放下。 他低垂着眼睛,吃着面条,心里一片算计。 程君楼则是一边听沈芳喋喋不休地讲解葱油面的做法,一面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了秦洛,眼里却是若有所思。 一顿饭毕,沈芳收拾好自己和师父的碗筷,正犹豫要不要收秦洛的,就见秦洛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 “面很好吃,多谢。”说着,端起托盘和碗筷出了屋子。 沈芳怔在了原地,半响没回过味儿:“师父——” “干嘛?” “你打我一下?”今天这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吧?是压根没出来吧。她莫不是在做梦吧? 程君楼不耐烦:“你没听错,去吧。” 沈芳狐疑地也出了门,一想,应该去厨房刷碗,刚走近,就听到“哗啦”声音响起,王妈声音传来:“秦洛,你放着吧,我来洗……” “没事的王妈,我想学下。”不多会儿,又一声哗啦响起。 沈芳没忍住,噗嗤,忙捂住嘴,不能笑不能笑。 她思前想去,觉得还是不要进厨房为妙,别人洗碗费水,秦洛洗碗费碗呐,她摇头失笑,时候不早,她该去练功了! 练功完毕,几人又到了忘书楼。 程君楼端坐上座,沈芳和秦洛在下首。 “毒有:砒/霜、马钱子、夹竹桃、水银、斑蟊、红娘虫、青娘虫、闹阳花、红升丹、白降丹、蟾酥、洋金花、雄黄……” “不过一般常见的有,马钱子,断肠草,鹤顶红,钩吻,鸩酒,曼陀罗花……” “马钱子,传言前朝高宗杀了后主,用的就是此毒。服了此毒,全身抽搐,最后头部和足部相接而死,死相极惨,状若牵机,所以又叫牵机毒。” 沈芳和秦洛听得津津有味,这他娘的必须得好好学啊。 杀人越货的本事啊。 和前几日故作勤奋的样子不同,这个部分沈芳是真心爱听,她听得津津有味。 秦洛也是耳朵都立起来了,他为何每日吃水煮蛋,就是时时提防别人给他下毒。 这门本事学好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程君楼瞥了一眼两个徒儿,心下好笑,他讲得口干舌燥,灌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娓娓道来:“断肠草,全身都有毒,根,叶毒性最大。‘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的神农,就是最后尝了断肠草而断送了性命。只吃了叶子连吃解药的时间都没有,可见其药性之烈,不过——” “炮制之后,外用,对于治疗疥癞疮有奇效,那么现在我的问题来了,如果要给病人施药,要注意什么?” 沈芳抢答:“叮嘱病人,用药后不能用手直接抓挠,更不能入口。” 程君楼点头,“孺子可教。” “现在,你们把它给我挑出来吧。”程君楼上前一步,掀开了托盘里的白布。 托盘里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草药。 秦洛率先过来,拿着细娟包裹着,挑起一个放到一旁。程君楼满意点头:“做得好。” 到了沈芳,她看着一堆绿叶菜,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让她一时之间犯了难,她不是没看过图鉴,只是那上面画得吧,一笔一划看起来是一个样子,跟实物一比对,又好像不是。 沈芳犹犹豫豫,正想伸手去摸,叭地一声,手背被师父拿着戒尺抽了下,她下意识缩回了手。讪讪笑道:“师父,我没摸,这不还没摸呢么,这个是!” 沈芳指着看起来像是断肠草的植物对程君楼说。 程君楼用你是傻子嘛的眼神看着沈芳:“沈芳……”他轻咳一声,让自己不要轻易露出嘲笑地语气,以免打击徒儿学习的热情。 可谁能告诉他,明明秦洛已经先答了啊,挑出来了断肠草的样子,她就算照葫芦也能画出来瓢吧? 他面带笑容,夸赞道:“好徒儿,为师觉得你医术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啊,七窍你已经通了六窍了……” 沈芳美滋滋地听着师父的夸奖,刚想乐,不经意瞥见秦洛忍笑的神情。 七窍通了六窍? 一窍不通?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第五十六章 图鉴识药 程君楼打趣了沈芳一句,又凑近教她:“图鉴上的,也都是抓住药的特点。比如,我在院子里,就能很清晰地分清楚你和秦洛,这是为何?” 沈芳大眼睛眨了下:“因为你是我师傅,关心我呗!” 程君楼拿着戒尺不客气地敲了她头一下:“秦洛步伐稳重,人先到,声后至,你步伐轻盈,人未到,声先至。” 程君楼就没好直接训她,成天,师父师父师父的,像个鹦鹉似的。 沈芳低头一想,发现的确是师父说的那样。 “对于识别草药也是一样,你若是想死记硬背,曦国地大物博,偌大的草药种类数之不尽,你又如何能一一识别?” “师父,可我真的认不出来啊。”沈芳神情不由得落寞。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真的是努力没办法完成的事,比如习武,她只要是下了苦功,沉得下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操练就能看到进步。 于武学一道,圆通都称赞她极有天赋。 识文断字,她自幼被爹抱在怀里,也没觉得自己怎么愚笨。 背诗词也是不在话下,庆州哪个城池哪个河流,她都烂熟于心。 记性按理说是不错啊。 怎么记草药就这么费劲呢。 她看着图看了一会,好像记下了,可看到一堆的草药摆在面前,对照着图鉴,她就觉得这个也是,那个也是。 “你真的记不住,当初你怎么找得跌打草药和遍地锦的?你想想。” “跌打草药?你是说紫珠草和小蓟?”沈芳回想:“这几个常用的跌打草药因为我总受伤,总让别人帮忙不太好,我就自己认识了。至于遍地锦……” 沈芳又想了下:“那是师父你教我的,像蝴蝶一样。” “所以你能记住那几个,这几个你就也能记住。图鉴是死的,药是活的,为师也是活的,草药那么多,你记不住所有的,一天记一个,日日复日日,月月复月月,日积月累,总是会多认识的。” “是,师父。”沈芳瞬间受教,她最不缺的就是韧劲,如果让她快速背下来,她可能不行,但是经年累月,她肯定也都能记下来。 沈芳郑重其事向师傅行礼:“徒儿受教了。” “现在来看看,断肠草有什么特点?” “叶面平坦,背部突起。顶端渐尖至长尾尖……”沈芳认真地看:“我记住了。” 程君楼又说:“一般开花的时候,比较好认。今天你就记住断肠草就可以了。” 说完他看了眼秦洛,不得不承认,怪不得宁帝这么心疼幼子,这孩子的记性,够默书标准的了。 就是他自己少时,也未必能有秦洛这般记性。 一时之间,竟激起了他的惜才之心。 他喝了口茶水,又陆陆续续讲鹤顶红,钩吻,鸩酒,曼陀罗花……这些的毒性,秦洛能跟上他的进程。 沈芳虽然尽力让自己打起精神用心听,可心里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她忍不住看了身边鼻青脸肿的秦洛,顿时觉得更有压力了。 师父说的语速并不快,她需要时时记录下,不多会,本子上就记得密密麻麻,需要翻页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右边,秦洛那厮,稳稳当当地在那坐着听,一动不动,连笔都不拿。 程君楼随意的抽一种草药的名字,他居然能一字不落地把草药的形状,特性,药效,说出来,最重要的是,让他找,他也能在桌子上能准确地找出来。 沈芳心里不由得感慨,得亏是昨天打得他,打早了。 要是今天打他…… 他已非吴下阿蒙,随便拿个草药,瞬息间就能把自己毒倒…… 上天眷顾她啊。 看样子之前烧香拜佛也有好处。 程君楼细致又耐心地讲了一下午,他估计看出来了沈芳的吃力,讲毒药讲到中途停了下来:“今日先记住这些毒药就可以了。” 说完,转身又随后取两个工具:“光学习识别药,草药到手也并不是直接可以入药,就需要炮制。张仲景的《伤寒要论》和《金匮要略》中,很多的药方就注明了炮制,比如,麻黄去节,杏仁去皮,附子炮,大黄酒洗等等。《神农本草经》也注明了,桑螵蛸用蒸法。” 程君楼继续讲:“炮制草药的时候,工具也很重要,例如,切制骨碎补时须用铜刀、石榴皮忌用铁器、煎药用瓦罐……” 程君楼平日话并不多,说话分心情,可讲述医学药学知识,他能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听得并不晦涩。 沈芳认真听着,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炮制的方法,她学会了,可以给师父打下手,识药她私下里多用心追补便是。 日头渐渐夕下,程君楼终于停了下来:“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回去用心记下,明日我会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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