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还收拾不了个小龙崽子了? 程君楼就算是清心寡欲,可被个毛孩子公然挑战权威,心底也是拱火。 他下手不客气,既然是教训人,必然要让人深深记住才是。 程君楼毫不手软,噼里啪啦得一顿打,沈芳侧头撇嘴,听着就疼。 李洛也是硬气,闷声不吭,他顶着一张猪头脸,心里默念,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可原本梗着的脖子还是渐渐地耷拉下来,犹如龙王被抽出了龙筋,最后还是软了下来。 世上之事,阴阳之道,俱在于平衡,此消则彼长。其实也是如此,程君楼浑不怕死,和宫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全然不同,也没任何攀龙附凤之心,管教李洛纯属是怕他长歪了。 他心中坦荡,两人对视时,他眼里丝毫不惧,李洛气势上就弱了下去,乖乖任打。 打了一会,见李洛服气了,他才收手,随手扔了戒尺,理了理衣衫,教训徒儿也是个力气活,打累了。 他把头发和发带随手甩到了脑后:“我不管你和沈芳你俩有什么争执,你们师出同门,都是我的爱徒。倘若一天我两眼一闭,那管不了。可我在世一日,你俩就是装,在我面前也得给我装和睦了。”背过身拳打脚踢就爱谁谁去。 “只一点,不得害其性命。明白了吗?”程君楼警告道。 沈芳:“徒儿知道。铭记在心。” 秦洛:“弟子谨记。” 这头刚教训完徒儿,就看门口焦大在探头,程君楼示意他过来,问:“何事?”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送来了拜帖,想要入谷。” “何时?” “三日后。” 程君楼点头:“知晓了。”说着把手摊开,焦大把帖子递过来,程君楼懒懒接过,打开随意看了一眼,吩咐道:“三日后把入口阵撤了吧。” “是。”焦大并不看地下跪着的两个孩子,扭头就退下了。 “都起吧。”程君楼挥手,沈芳和秦洛虽然没有重归于好,因着师父在旁,只得乖乖起身,两人各自整理衣衫,视线并不交接。 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沈芳见师父挥手让退下,她就蹦跳着出了门,师父虽然教训了她,却只打了她两下。秦洛那个臭小子手可都打肿了呢,这么看来,师父还是偏爱于我啊。 沈芳心情甚好,回屋去了。 室内的秦洛却并没有离开。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消息,三日后三皇子携妻前来拜访。 似乎知道他为何没走,程君楼并没催促他离开。反而是走到了一旁,从抽屉里拿了两个瓷瓶出来。 慢慢走到低着头的秦洛面前,他先是递给秦洛一瓶:“这是伤药,外伤淤血,一日见效。原本是打算给你今日用。”秦洛刚要伸手接过,却不妨他又缩手回来,换了另外一瓶递给了他:“你明日洗了澡,涂这个药。三日后再洗掉。” 秦洛一愣,忍不住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师父。 “你一日是我的徒儿,我打你骂你全凭我心情,外人伤你可不行。为师优点不多,唯一优点,护短呐。” 程君楼心中巍然长叹,宁帝的这几个儿子啊,都是人中龙凤,一个赛一个都非池中之物,脑子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活络,三皇子看上去虽是因着腿疾,上位无望。可别忘了,他可是皇后所出,腿疾上不去位是因为有其他更优秀的皇子,万一其他的都死绝了呢? 侥幸继位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他还娶了漠北战神的娜仁图雅。 程君楼行医多年,走访遍地,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因是医者,生老病死他见得多了,也不小心窥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心。 他曾经途经一个偏僻的小镇,采药时,不慎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崴了脚。幸而被一位老人所救,还热心的收留了他养伤。一住就是数日。休息时,偶然间听到他们提起养老阁。 因是他没听过的词,便好奇多嘴问了句,当时众人脸上神情古怪。他突觉冒失就转了话头,偏巧收留他的老人要过七十大寿,跟他说了句:“不久我就要去养老阁了。” 他当时并不知道养老阁是做什么的,所以没深想。 眼看着一家人乐呵呵地为老人庆生,给老人吃了寿面,老人穿得也很齐整,只脸上完全没有笑模样。 第二日老人就去了养老阁。 村里正好有其他病人要诊治,是个小童,发热不褪。程君楼不放心,就去小童家照看了些时日。等小童痊愈了,村里其他人又陆陆续续有各种病症,求他诊治,他一待就是将近三个月。 临离村时,想和之前收留他的老人道别,谁曾想,老人家的儿子正拿着食盒出门。 听邻里讲是去养老阁给老人送吃的。 他便偷跟在老人儿子身后,想跟老人告别,哪曾想,就让他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原来,所谓的养老阁其实就是一座没有封死的坟墓,当地愚昧地认为,七十大寿之后,每多活一天,就是多折损子孙们的福气。 因此,当地的习俗是,当家里老人一到七十大寿,就得换上寿衣,吃过寿面,然后躺进棺材里,让家里晚辈子孙抬到养老阁。 在那里度过百日。 这一百日,可以大鱼大肉,亲人每送一顿饭,就给他砌上一块砖头…… 老人居然是被自己的亲人,一块砖,一块砖。亲手封在了坟墓里,活活憋死。 程君楼发现,匆忙赶过去的时候,已然迟了,墙已经砌死,他去得晚了! 那日,正是最后一块砖头砌死之时,他赶过去看到的,只剩下了一堵冰冷的砖墙。 而之前救他命慈祥又善良的,那位笑容可掬的老人,早已被自己疼爱的儿子,一日又一日,一块砖又一块砖,亲手,送上了黄泉之路。 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很久,无尽的自责席卷了他。 他鬼判官自认为救了无数的人,而唯一救过他的恩人,他却没及时施以援手。 虽然后来遇到了宁帝,宁帝颁布了法令废除了这个陋习。 他却也懂得了,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变幻莫测的东西。哪怕是父子,也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去死。 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波澜诡谲的皇家呢。 看着徒儿稚嫩的脸庞,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自己的徒儿,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别人倘若是想欺负,不得。 程君楼拉起秦洛的手:“我活一日,定保你一日。这瓶伤药,等三皇子走了你再涂。”说着,又把一开始要给他的药也放在了他手心里。 秦洛怔怔地望着这个师傅,他来这里数月,师父一直温和有嘉。 重话也不说一句,客客气气待他犹如待客,他出身皇家又怎么不知道,客气是因为有所保留。 自己人才会打骂。 秦洛肿着手握住师父给的两瓶药。尽管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在宫里,众人敬着他,抬举着他,可也能转身就毫不留情地背弃他。 而眼前的师父,尽管打他,骂他,可如遇危险就会毫不犹豫地护着他。 他不傻,他能感受到师父待他的一片真心。 第五十五章 人心向背 秦洛的改变,沈芳很快就察觉了。 第二天沈芳早起给师父做饭,本来是不打算给秦洛备饭的,可她做饭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昨日师父的告诫,犹豫片刻,还是给他留了碗吃的。 做人嘛,面面俱到,自己做到位了,问心无愧就好。 她端着早餐去师父房间找师父,两个人正吃着饭,就看屋子里投了一个人的身影,余光一看,门口有个人端着餐盘逆光而站。 秦洛顶着肿胀的脸,口齿不清:“师(父)吾,吾(我)来你这用饭。” 沈芳看他腮帮子都肿起来了,原是想笑,一想到始作俑者是自己,嘴巴刚咧开,对上师父满是警告的眼神,硬是抿唇把笑憋了回去。 程君楼原本和沈芳在说笑,嘴角微翘,看到他来了,目光顿了下,笑容微微变大。 “好啊,来坐。” 沈芳忙起身往里窜了个位置,给他让了个座位。 秦洛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沈芳下意识扫了一眼,没忍住:“——咦?” 沈芳今早做的是葱油面。 做饭是把小葱切成段,然后先放葱白再放葱段,煎到焦黄的时候把事先调好的料汁倒进去,然后煮沸。 最后把面煮熟了一拌,又简单又好吃。 她做了三碗,自己和师父一人一碗,给秦洛留了一碗,以前秦洛的餐盘里永远吃白煮蛋和白粥。 今天居然是葱油面?!! 沈芳没忍住,站起来探出了身子,看了眼窗外。 程君楼拿筷子敲了下桌沿:“吃饭呢,看什么?” 沈芳忙老实坐好,拿起筷子挑着面条摇头:“没,没什么。”太阳也没打西头出来呀,难得呀。 京城物质充裕,她前几天去看方九城的时候,采购了不少食材。 她每每做梦,总是无比怀念谢瑾瑜的侍卫,吴平。 她吃过他做过的饭,却再没机会报达他了。 或许,她能对他的最好的报达,就是怀念了。 忘书楼的书很杂,有的书有翻看的痕迹,医书基本都很老旧,想来常常被师父翻阅所致,有的书则外皮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吹一下扬起的灰尘能扑满脸…… 想来是打来了就没被宠幸翻开过,沈芳翻出来一看,好家伙,都是菜谱。 虽然师父程君楼看起来清心寡欲,不似重口舌之欲之人,可她既已入了师父门下,吃师父的住师父的,投桃报李,也希望自己能给师父带来一些好处。 打小离开父母身边,寄人篱下的孩子,比之从小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总是多了一份早熟和察言观色。 沈芳也不例外,她内心深处总是怕别人觉得她是累赘和麻烦。 以前她在万福寺,几乎也是没睡过懒觉,她经常帮忙干活。 万福寺不养闲人,她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会劈柴生火挑水了。 圆通使唤她使唤得更是勤,还诓她说都是佛祖的考验,阿呸。 沈芳有时候总是忍不住评价自己,虽然是小姐的身子,却是丫鬟命,注定劳碌。 她挑着面条,一口下去,做得很是不错。这葱油面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做,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夸耀自己,这人聪明,做什么都轻车熟路,面条选的是细面,又滑又劲道,葱的香味也进去了,她放了少许的猪油提味儿,又有嚼头又好吃。 就连程君楼都没忍住,侧头看沈芳:“你的手艺?” 沈芳双眸闪亮,眉毛微扬,神情得意:“怎么样?” 程君楼边吃边笑道:“若有一日你把我惹恼了,逐你出师门,街头练摊也足以维持生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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