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闹了个大红脸,她天不怕地不怕,也有害怕的时候,尤其是半夜三更的惊天闷雷,她倒是没做过什么遭天谴的事情。 就是很害怕,可能是小时候睡觉惊到了。 有一次她怕得钻进了被窝,还是程君楼出来收药,看到她房间的窗户没关,想要提醒她关窗户,才发觉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打那以后,只要有夜半惊雷,师父总是会在她床前,轻轻拉着她的手,守着她,直到她睡熟。 师父的手并不炙热滚烫,相反有时候很凉,却也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 彷徨无措时,他只轻轻拍了她手两下,她就能安然入梦。 谢瑾瑜策马上前,郑重对程君楼说道:“神医请放心,今后……我会照顾好沈芳。” “如此甚好。”程君楼苍白的嘴唇轻声说了这几个字,便侧过了身,挥了挥手。 “驾!”谢瑾瑜一马当先,启程了。 沈芳跟在他身后,刚要踢马,忽然一顿,还是下了马,转身快步跑了回来,死死地搂住了程君楼。 程君楼身子一震,并没回头,声音却有些涩然:“芳儿,又怎么了?” “师父,你要保重。我去去就回了,这几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程君楼觉察到环住自己腰的沈芳松开了手,就好像他心中绷紧的弦也断落了。 多年以前,他也曾被她这样抱着过,那时候她是小女孩,个头甚至不及他腰。 可如今,她已是亭亭玉立了。 沈芳依依不舍刚要转身,冷不防手被师父一把拉住,被师父一把抱到了怀里。 程君楼身子有些颤抖,他犹豫了半天,只轻轻吻了她的头发:“愿你此生,天高云阔,活得舒心。” “好。”沈芳点头刚要再次抱住师父,程君楼却摇头,后退了一步。 沈芳摸了摸鼻子,心头好笑,师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主动抱她。 以师父的性格,不得了啊。 看来自己在师父心中还是最重要的徒弟,别人拍马都及不上! 她得意洋洋又快步跑回了马上,在马上挥舞了下马鞭,给师父一个最得意地笑容。跟师父再见,便调转了马头,追着谢瑾瑜远去…… 后来的许多年,沈芳每每想到这天,她无数次想到最后跟师父道别的场景,一幕一幕,连师父当时的神情语气,手势动作,都不断回想着。只要一想起师父,心里就扭曲着疼,每每想到她甚至都没能跟师父好好地道个别,只不着调地挥舞了两下马鞭,就觉得无比的后悔。 缘分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又很短。 人的一生,有时候和一个人的缘分,可能早上还互相问好,以为晌午便会再见,殊不知,有时候,只区区分别了一下下。 便是永别。 程君楼一直朝着沈芳的背影挥手,他看着沈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边际,一点一点,最后消失不见。 只觉得心里也跟着缺失了一块,胸中忽然血气上涌,他再也没忍住,一口血喷薄而出,人也直直朝着后面栽倒…… 圆通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你怎么样?” 程君楼连连摇头,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是一口血喷薄而出…… 圆通终于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家伙,你再抗一抗啊,你不还惦记老衲的无骨舍利嘛,你不能走我头了去啊……” 程君楼笑着,闭上了眼睛。 圆通摸着他的脉搏,还有救,忙扛起他,一如当年他扛着他一样,把他扛了回去。 山谷中,鸟儿还在不知疲倦地叽叽嚓嚓唱着,圆通仰头望天,把眼中的泪意憋了回去。 他修自在佛,讲究一切随缘,人死如灯灭,他再清楚不过。 可看着挚友即将告别人世,即将去往极乐,他再是通达,心里也并不洒脱,他也还是会难过。 困于俗世,看破世俗,他想看破,俗世之心堪不破啊。 淮西吴州会县 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里,众人焚香祷告着,仔细一看,寺庙里供奉的并不是常见的佛祖,而是无生老母。两边的廊柱上,左右自上而下,写着:“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的对联。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众教徒嘴上念叨着,神情木然,头拼命地往地上磕着。 “圣女来了——”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教徒喊了一嘴。 众人再次叩首,齐齐喊道:“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圣女降临,白莲重生!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口号响亮又齐整,颇有些山呼万岁的模样。众人神情亢奋,不停地举拳向上,这时,被众人簇拥的一名女子款款走来。 她白纱覆面,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就连头发都用白纱罩住,唯一不是白色的,便是身上腰带以及裙子上,用金线绘制的徐徐盛开的金莲。 她昂首漫步,在众人地簇拥下,缓缓而来,神情自在。 显然,这样的场面,她经历过许多。 而她所到之地,众人见到她出现,连连下跪,头都不敢抬起。 “圣女”走到了大殿,自有机灵的手下给她搬来了太师椅,她在神像前款款落座。 不仔细甄别,就会发现她居然和神像颇有几分神似,怪不得是白莲教口中称道的:“圣女。” “圣女”虽然白纱遮面,并不露出真实的模样,可她一双眼睛,大而深邃,长长的眼睫向上卷翘着。 “平身。”她薄唇轻启。 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再加上她纤细的腰身,不怒而威的姿态,无不向人展示着,她正值妙龄。 可教众上下,全部低头垂目,并没有人敢抬头直视着她。 饶是她身后的左右护法,也目视前方,不敢心生亵渎。 圣女悠悠开口:“今日我来,是要处置几个教徒。” 她话音落地,众人齐齐噤声。她身后的左护法轻轻拍了两下手,就见人群中,几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压了上来。 几个人被带到她面前,押解的教徒直接将之踹倒。 圣女微微颔首,边上有人把他们嘴上塞的抹布拿了下来。 这几个人齐齐磕头如捣蒜:“圣女饶命,圣女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 圣女微微抬手,几个人的嘴又被堵了个严实,这几个人齐齐落泪,头仍旧知疼地直朝着地上磕去,不多会儿,额头鲜血直流。 圣女身后的右护法忽然上前一步:“洪三,王武,刘贵。尔等触犯我教信条,该当何罪?” 几个人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呜地流着眼泪和鼻涕,头上血流如注。 圣女微微靠后,一手轻轻拍着扶手,不急不缓地问道:“我教的戒律是什么?” 她问出,手下又给几人嘴上的布拿掉。出乎意料地是,这几个人这次不敢高呼冤枉,而是齐齐失声,眼神躲闪,额头沁汗。 圣女忽然重重拍了下扶手,厉声道:“说!” 其中一人颤抖着,吞吞吐吐地说:“不、不杀生……不、不偷盗……不……”说着说着,说不下去,忽然周遭传来一股尿骚/味儿,仔细一看他身下已是湿了,居然是便溺当场。 另外一人感受到圣女的注视,慌忙闭目,嘴唇哆嗦:“不、不邪淫、不妄语、不,不饮酒……” 圣女微微颔首,“既然知道,就是明知故犯喽?” 一旁的右使手上托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载了几个人的罪状,他高声宣读:“洪三,你身为我教龙虎堂堂主,聚众酗酒,背后诋毁圣女,接受刘贵的贿赂,偷盗我教圣物,又强行玷污我教教徒,使得她自缢身亡,膝下幼子无人照顾,坠井而死……你这桩桩件件,俱是触犯了我教教规,不惩罚你,如何服众?”说着,又点了王武和刘贵各自的罪行。 王武刘贵两人醉酒之后,看到一有夫之妇,逼奸之后,酒醒之时,怕她到教中举报,便趁着夜黑风高纵火烧了一家五口,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几个人听着右使历数他们的罪责,俱是浑身哆嗦,如丧考妣,哪还有先前呼风唤雨的威风。 想来也是,能让圣女亲自提审的教徒,岂是小小触犯了教规而已。 几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只不过面对圣女的审判,他们先前心存侥幸,欺负她年轻稚嫩,妄想她能网开一面而已。 此时,几人涕泗横流,哀声求饶:“圣女慈悲为怀,行行好,饶过我们这次吧,我们知道错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圣女讽刺一笑:“尔等杀人放火之时,可有想到今天?逼奸无辜妇女时,又可曾想到今天?灭人满门时——”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到什么,眸中如火簇,缓缓又道:“又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受到惩罚。” “蝼蚁尚且偷生,可在尔等看来,她们就如同蝼蚁一般可任由尔等欺凌。”圣女气极反笑:“可惜,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小的蝼蚁,也不是尔等可以随意欺凌的!” 圣女说着,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几个人瘫坐在地,不敢应声。 “来人。”圣女道。 一直在她身后,静立的白面书生模样的左使忽然上前:“属下听令。” 圣女忽然站立,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几人,轻描淡写道“点天灯。” 话音刚落,整个广场上,落针可闻。只听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众人倒吸声都不敢发出来,统统咽了回去。 第八十三章 杀鸡儆猴 “点天灯”这种刑罚很残忍,可以说是比肩凌迟的一种酷刑了。 为何叫点天灯呢,是先将人的衣服脱光,然后放进油缸里浸泡,让其全身充满油性。 然后将其拴在木杆上,从脚上点燃。而头部则用油浸湿麻布包裹,点燃再熄灭,反复如此,像点蜡烛般,最后让犯人在极端痛苦中死去。 其残忍之处,就是在于折磨受刑之人,属于不得好死的范畴了。 圣女手段如此狠辣,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心里想着,活该! 莫小瞧了圣女的手段,她执掌一教,岂是一般弱女子心性? 这下好了,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被杀鸡儆猴了。 几个人哭嚎着,求饶着,再次头拱地,这次圣女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懒懒挥手,几个人被拖了下去。 不多会儿,属下回禀,已经将人架设好了。 圣女微微颔首:“我亲自执行。”说着,接过了火把。 她举着火把,缓缓迈上高台。 边上有行刑者。见到圣女忙低头行礼。 圣女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洪亮:“我既在,就容不得人亵渎。我们都是穷苦百姓,应该守望互助,而不是作威作福鱼肉教众,今日他们的下场,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说着,她举着火把,转身毫不犹豫直接点燃。然后把火把递给了行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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