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震天动地。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谢浔策马来到山崖边,隔着茫茫天地与她两两相望。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本事大的很吗?”谢浔握着马鞭,冷眸微阖,杀气腾腾地盯着裴玄霜,道。 裴玄霜凝眉不语,只静静地将谢浔望着。 谢浔一颗心阵阵发紧。他盯着那张不肯屈服的脸,只觉得周身气血逆转,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他的咽喉,叫他难以呼吸。 “说话……”他咬牙,“你若能给出本侯一个合理的解释,本侯可以放你一马。” 裴玄霜长睫颤了颤,扬着头,淡淡地道:“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所看到的一切,便是答案。” 谢浔猛地攥紧双拳,任指甲嵌入掌心之中也不松手。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了。” “是。”裴玄霜道,“我一直都想离开你,难得遇上这样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谢浔气绝! 她竟然……就这么坦然的承认了。 当真是……好的很。 可笑他一心想护她周全,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而她,却是苦苦筹谋着该如何趁乱离开他,摆脱他! 她丝毫不关心他的安危,甚至想……落井下石! “裴玄霜,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谢浔狠厉而不甘地道,“你有想过,背弃本侯的后果吗?” “我没有背弃你。”裴玄霜摇了摇头,决绝地道,“我从未将自己交付于你,何来背弃?” 谢浔目光一变,面上的表情刹那间凌冽如寒风。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也一定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裴玄霜迎着谢浔的目光,慢慢移到悬崖边,“谢浔,我从来都不怕死,之所以活到了现在,是我愿意给自己留着一口气。你当你,真能奈何了我……” 一边说,一边移动着脚步,坚定地朝山崖边迈去。 谢浔盯着那双即将踩在悬崖边上的绣鞋,一颗心飞到嗓子眼。 “你再往后退一步试试!”他暴喝。 裴玄霜当真刹住了脚。 谢浔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他放缓了语气,道:“玄霜,咱们不闹了,你过来,我带你回去。” 裴玄霜歪头瞧着谢浔:“回哪儿去?武安侯府还是九门提督府?抱歉,那两个地方我都待够了,再也不想去了。” “那你说,你想去哪儿?”谢浔强按着怒火,目光压抑地道,“只要你肯说出来,便是瑶池仙台,本侯也带你去!” 裴玄霜冷漠不语。 谢浔将双拳攥得更紧,他一脸忍耐地倒抽了口冷气,深沉道:“玄霜,我知道你恼我,气我,怨我。可生命不是儿戏,你不能用它来和本侯赌气。你回来,只要你肯回头,你想怎样本侯都依着你,今日发生的一切本侯都可以既往不咎。” 裴玄霜清凌凌的褐眸黯了黯,默默地看着谢浔,像是在看一只来路不明的鬼。 “玄霜,你过来……咱们万事好商量,你千万不要做傻事。”谢浔一点点松开缰绳,脚也自马镫里抽了出来。他循循善诱,苦苦相劝,仿若一只耐心蛰伏,想要伺机对猎物进行致命一击的凶兽。 “你来,来到我身边,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 谢浔彻底松开缰绳,便是要从马背上跳下来。 裴玄霜双目一觑,立刻朝后退了一步。 几颗石子随着裴玄霜的动作滚落山崖,发出细小,却足以叫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谢浔猛地停下了动作,大喝一声:“裴玄霜!你想干什么?!” 裴玄霜半只脚都悬在了山崖外。 她半阖着双目,以一种疏离蔑视的目光看着谢浔。 谢浔手都在哆嗦。 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那声音飘忽不定,破碎凌乱,仿佛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你别动……”他瞳孔剧颤地盯着裴玄霜的脸,“你若是敢跳下去,本侯……” 话音未落,裴玄霜提起裙角,转身跳入山崖。 “裴玄霜!!!”谢浔大喊一声,飞身下马,扑到裴玄霜一跃而下的地方。 “主子!” “侯爷!” 蓝枫等人一拥而上,一边护着谢浔,一边朝山崖下张望,寻找那抹雪白无情的身影。 谢浔筛糠似的颤抖着,头皮一阵阵发麻,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目眦欲裂地望向崖底,却没能看到那个该死的女人! 裴玄霜……裴玄霜……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任由撕心裂肺的痛感袭上大脑。 “把她给本侯找出来”谢浔狠狠攥住裴玄霜弃在崖边的柳叶,咬牙切齿地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夜深人静,南野竣稷山风声鹤唳。 谢浔带着一身戾气走出营帐,翻身上马,准备赶往鹰眼峡——裴玄霜跳崖的地方。 言琢紧随其后,追着谢浔问:“侯爷,这些刺客怎么办?” “杀了。”谢浔不假思索地道。 “杀了?”言琢面有讶异之色,“侯爷,这些刺客尚未招供,依下官愚见,不如等……” “明早天一亮,将这些刺客送去菜市口斩首示众。”谢浔攥住缰绳,不屑地道,“他们以为咬紧了牙关不吐口本侯就不知道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人是谁了?笑话!他们既然想死,本侯早早成全了他们便是!” 说罢,头也不回地奔向了鹰眼峡。 峡谷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裴玄霜跳崖的地方却亮如白昼,不计其数的官兵手持火把,秩序井然地在崖底搜寻查找。 “怎么样了?”谢浔踏入杂草遍地的山林,“找到那女人没有。” 蓝枫赶忙上前一拱手,道:“奴才办事不利,尚未找到裴姨娘。” “尸体也没找到吗?”谢浔冷冰冰地问。 “没有。”蓝枫道,“依奴才所见,裴姨娘一定找了个绝对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她……定然还活着。” 谢浔乌眸一闪,犹如冷星划破夜空:“你凭什么认定她还活着?” 蓝枫一拱手,道:“裴姨娘跳崖之地虽然陡峭,但山势并不高,崖底不仅没有尸体,更是连大片的血渍都没有,不过只是留有一些擦伤蹭伤造成的血痕而已。她跳崖之后有两条路可选,要不立刻从崖底逃出去,要不找个地方藏起来。奴才早已下令封山,裴姨娘绝无逃出崖底的可能,且周围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裴姨娘势必不会命丧野兽之口。是以,她一定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 谢浔面色沉沉地听着蓝枫的话,听罢,一张脸愈发幽沉。 “本侯就知道她不会真的寻死……她这么做,是为了活,是为了给她自己留一口气。”他抬头看向浩瀚无垠的星空,凉凉地道,“就算她真的想死,也得死在本侯的手上。” 蓝枫一言不发地看着眼神里闪着凶光的谢浔,犹豫了片刻后将几块碎布,以及一对耳坠子奉在了他面前。 谢浔垂下眼眸,问:“这是什么?” “这是奴才从崖底找到的东西,应该是属于裴姨娘的。” 谢浔眼中寒光一厉,将蓝枫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 那是几块四分五裂的白纱,以及一对淡粉色的耳坠。 谢浔盯着那对芙蓉石耳坠,瞳孔猛地缩紧。 这对耳坠的外表看似简单,实则处处透着玄机,那穿过耳孔的银勾设有暗扣,除非亲手将细小的暗扣解开,否则的话,绝无可能将耳坠从耳朵上取下来。 这显然,是她亲手摘下了耳坠,扔在了崖底。 她就……这么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即便他威胁过她,要她永远不要摘下这对耳坠,除非她不想活了! 她到底还是摘了它,因为,她确实不想活了。 “不惜任何代价,把她给本侯找出来。”谢浔直勾勾地盯着那对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耳坠,“本侯,要和她把账算清楚!” ------ 直至天色将明,蓝枫一行人也没能将裴玄霜从竣稷山崖底翻出来。 她就像一片枯叶一样落入百草丰茂的崖底,与这片灰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滴水入海般消失不见。 待天色再次暗下来,距离裴玄霜坠崖之地不足十丈远的地方,忽然间闪出一道白影。 那人鬼鬼祟祟,身姿轻盈,恍若一道白色的幽魂。她谨慎观察着四周,确定周围没有搜山的官兵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一个狭小隐蔽的山洞里。 昨晚,她便是在这个山洞里逃过一劫。 即便她事前推断出这一跳不会要了她的命,亦不可避免地受了些皮外伤,扭了脚踝。好在她的伤并不严重,在山下休养些时日也就好了,伤愈之后,她便能离开竣稷山,离开京城。 只要不被谢浔找到。 许是老天看不过眼,有意出手帮了她一把,她昨日落崖的地方,刚好有一个山洞。那山洞山门侧开,且洞口处爬满了青藤,长满了杂草,远远望去,只当是一面完整的崖壁。除非有人故意前来清理掉这些植物,否则的话根本不会发现,这面光溜溜的崖壁上,竟生有暗门,留着一个山洞。 裴玄霜一连两日躲在这个山洞里,借着密不透风的草植悄悄观察着前来搜山的官兵。 趁着官兵离开,她捡了好些野果和草药回来,不出意外的话,坚持个七八天不成问题。只是七八天之后,她又该如何离开这座被谢浔布下天罗地网的南野竣稷山? 她一筹莫展,却也不会轻易言败,谢浔想要守株待兔,她便以静制动,与他周旋到底。 不知其味地吃了两颗野果果腹后,裴玄霜扶着崖壁坐在冷硬的岩石上,脱了鞋袜检查伤势。 她的左脚踝有些肿胀,好在没伤到筋骨,最多半月便能痊愈。胳膊、手腕和小腿上的擦伤看上去血淋淋的挺吓人,可毕竟是皮外伤,只要不沾水,不发炎症,总能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露出伤痕,从衣服上扯下些碎布,将伤口上的沙土拂了拂,嚼了些蒲黄敷了上去。 药汁渗入肌理引起阵阵针扎似的剧痛,裴玄霜咬牙忍耐,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山洞中又黑又静,稀薄的阳光穿过树藤,撒豆似的落在裴玄霜破烂不堪的衣裙上。她伸手去抓那些阳光,尚未察觉到阳光的暖意,便听到了一阵足以叫她魂亡胆破的脚步声。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朝山洞口靠近,透过树藤间的缝隙艰难地朝外观察着。 纵然无法看清外界的全貌,她也敏锐地从自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里看到了谢浔。 那人依旧穿着件压迫感极重的乌金箭袖长袍,负手站在一众官兵之间,微垂着眼眸,似在心不在焉地思索着什么。 忽然间,那双深邃冰冷的乌眸掀了起来,笔直地看向了裴玄霜所藏身的山洞。 裴玄霜浑身一颤,从头到脚冷了下去,下意识地捂紧了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丁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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