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霜深吸一口气,目光凉凉看向儒雅清隽的萧瑾成:“既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便请萧公子放轻羽离开,许她与她未婚夫团聚。” 转着玉箫浅笑连连的萧瑾成僵了脸。 “好了,不必说了。”谢浔遽然之间变了脸色,阴沉得令人不寒而栗,“裴玄霜,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下人很快备下了纸笔,谢浔笔走龙蛇,飞快写下一封休书。 他将休书甩给裴玄霜:“看看吧,可还满意。” 裴玄霜当真打开休书看了看,也只有在读懂了休书上的每一行字后她才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地意识到,原来,这大半年,她一直以谢浔妾室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真是好沉重的一副枷锁,如今枷锁已除,她真的好轻松。 “还有呢?”她焦灼地盯着谢浔,急着要回师父的骨灰。 谢浔盯着她看了好久,赌气般将一个锦盒扔给了她。 他低着头,紧闭着双眼道:“这里是一百万两银票和一块金牌,有这块金牌在,九州十国任你逍遥,比什么路引文牒好用多了。” “我要的不是这些东西。”裴玄霜隐隐有些着急,“谢浔,我师父的骨灰呢?” 谢浔睁开双眸,幽幽望了裴玄霜一眼道:“你就这么急?片刻功夫都不能忍耐?” 裴玄霜咬紧牙关,生怕心中所愿再次化为乌有:“谢侯爷。”她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哀求,“请你把我师父的骨灰还给我。” 谢浔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的眼睛,亮了。 在他身边,她死。 离开他,她活。 她的选择,就是这么的清楚干脆。 “笑一笑。”谢浔轻佻地道,“笑一笑,我便让你如愿。” 裴玄霜面上一僵,望着谢浔的眸子里渐渐布满寒气。 她若结了一层冰霜的荼蘼花,虽然冰冷,却依旧美得动人心弦。 再没人比她适合白色,她的人,她的人,当真与霜雪一样,洁白透明,冷硬绝情。 “笑不出来便算了,不必勉强。”谢浔唤进蓝枫,“把东西拿过来。” 蓝枫二话不说,立刻将刻着双鹤抱月的,一树值百金的碧松崖骨灰盒放在了炕桌上。 裴玄霜手一抖,立刻将骨灰盒抱在了怀里。 她原本一心求死,如今既有了离开的希望,定按照师父的嘱咐,将他送回北夷,寻一清净处,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师父……”裴玄霜闭上眼,任泪水一滴滴滚下,“师父,徒儿带你回家。” 谢浔垂眸望着动情哭泣的裴玄霜,只觉得手臂上的伤口更痛了。 泪水打湿了裴玄霜雪白的衣袖,她拂去泪珠,对着站在谢浔身后的蓝枫道:“蓝左使,请你好好对待婉心。” 蓝枫一怔,郑重而不失温柔地道:“裴姨……裴姑娘放心,我会好好对婉心的。” 裴玄霜点了点头,看向候在珠帘外的秋月。 秋月会意,立刻将裴玄霜的包袱送了过来:“主子,你真的要走吗?”秋月红着眼,“主子,奴才舍不得你。” 裴玄霜摸了摸秋月的脸,笑道:“分别的话早已说过,今日,便不说了。别伤心,有缘的话,我们下辈子还会见面的。” 便打开包袱,将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至于谢浔给她的东西,她只留下了一封休书。 收拾妥当后,裴玄霜虚软起身,便是要离开。 “要走了?”宛若忍受着凌迟之苦的谢浔抬眼看她,“此一别,永不再见,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裴玄霜走下炕阶,当真不知该说什么。 谢浔的手臂仍往外淌着血,浸透了衣衫,染红了他的眼。 “没有吗?”他不信、不甘,“一句也没有吗?” 裴玄霜绵软无力的双足一顿,瞟了谢浔殷红的手臂一眼,道:“我若说没有,你还会让我走吗?” 谢浔后脊瀑出一层冷汗,脑中天旋地转,如遭万蚁吞噬。 “滚!”失去意识前,他呕心抽肠地咆哮。 作者有话说:
第058章 三年 三年后, 中秋。 秋风大作,锋都大营内桴鼓相应。 校场内,两名身穿铠甲的少年将士手握长|枪, 纵马疾驰,激战正酣。围观将士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为两名小将加油鼓劲。 忽地,银甲小将调转枪头, 刺向对方马腹, 黑甲小将见机不妙, 持枪去挡,结果银甲小将竟是虚晃一枪, 趁着黑甲小将挡枪之际飞身而起, 一手按着马鞍, 一手扬着长枪, 将黑甲小将飞脚踹了出去。 随着黑甲小将狼狈坠地,一场比试有了结果。 众将士吹哨子鼓掌,看着银甲小将飞身下马, 兴致冲冲地冲上了瞭望台。 “舅父!”银甲小将褪去铠甲, 一脸兴奋地道,“您看到了吗?我刚刚赢啦!” 一袭华贵玄袍的谢浔踞坐在地,闻得小将的声音,缓缓回过头来道:“桓儿,你来了。” 李沛桓呆呆地看了谢浔一会儿, 自觉收起了面上兴奋的表情。 “舅父。”他老老实实地跪坐在谢浔身边,“今天是中秋节, 您不回侯府陪伴曾外祖母吗?” 谢浔笑笑, 无动于衷地转过脸来, 看向泛起晚霞的天空。 李沛桓扁着嘴角垂了眼,便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他的舅父在想念那个女人。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舅父虽然没再提过那个女人,但阖府上下皆知,舅父心里始终对那个女人放心不下。 比如他见不得其他女子穿白衣,在花园里种满了荼蘼花,将蓝左使岳丈一家赏了又赏,更重要的是,自那女子离开之后,舅父再也没过过中秋节。 明明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因为那个女人,生生令他生出了清明节一般的哀伤与离愁。 他如此,他想,他舅父亦是如此。 “舅父。”李沛桓朝前凑了凑,小心翼翼地问,“您在想什么呢?” 是想那个女人吗? 一定是了。 李沛桓懊恼地诅咒着那个女人,抱怨她害得他舅舅伤心难过,却从不敢当着他舅舅的面说那女人半句坏话。 之前,一个老嬷嬷在他曾外祖母面前嚼舌根,说那女人生了一双妖精似的眼睛,是天生勾引人的狐媚子,舅父知道后,命人将那老嬷嬷的眼睛挖了出来喂狗,自此以后,再无人敢说那女人半句坏话。 他也见到许多官员往舅父的后院里塞女人,可无论他们送了什么样的倾城佳人过来,都被舅父打发了出去,自此他便知道,在舅父心里,那女子是唯一。 正因如此,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女人,那个薄情寡义,抛弃了他舅父的女人。 “舅父,您怎么不说话?”迟迟得不到谢浔的回答,李沛桓心里很是有些七上八下,“舅父,是桓儿惹你不高兴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谁知,他这个动作竟是刺激到了谢浔,只见谢浔猛地转过脸来,寒声问:“谁让你将面具摘下来的?” 李沛桓一抖,举着人|皮面具小声小气地道:“舅父,我忘了,您别生气……” 谢浔盯着那张与他长姐足足有七八分像的脸,莫名聚在心头的邪火缓缓散去。 “桓儿,舅父没生气。”谢浔安抚地按了按李沛桓的肩膀,“舅父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三年前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听到谢浔主动提及三年前的事,李沛桓的心不由抖了抖。 他的人|皮面具,是舅父命人仿制出来的。 据他所知,舅父那里也有一张人|皮面具,听闻是那女人不慎遗失在提督府上的,舅父从下人手中得到那张人|皮面具的时候,兀自坐在窗前沉默了许久许久。 “舅父放心,桓儿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的。”李沛桓乖乖地将面具带上,瞬间从清风朗月,俊美无双的少年变成了面色黝黑,目光坚定的小将士。 谢浔望着少年,仿佛看见九年前的自己。 他感慨一笑,淡道:“舅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你外祖父上战场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九死一生,原本舅父以为,没有什么比战场更残酷了,直至舅父带着你外祖父的遗体回到京城,被宋彪拦在城门外,险被扣上叛军的帽子的时候舅父才知道,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可怕,最残酷的东西。” 思及往事,李沛桓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从未生出过夺嫡之念,是他们害我!”他重复着三年来对谢浔说过无数次的话。 “舅父知道。”他重重按着李沛桓的肩膀,“若不是舅父当日没能找到你,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岂会是那个窝囊废。你放心,李家欠你的,欠你母亲的,欠谢家的,舅父会一一讨回来。” ------ 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 瑰丽气派的武安侯府内到处是一副喜庆热闹的景象,齐老夫人所居的春光阁更是被各式花灯装点得亮如白昼一般,白发苍苍的齐老夫人倚窗而坐,一手抱着个粉团似的奶娃娃,一手举着拨浪鼓,正笑眯眯地逗重孙子玩。 从江宁赶回京城过节的谢溶与妻子江氏手拉着手,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看着齐老夫人与她怀中的奶娃娃,笑得两眼弯弯。 “看看,曾祖母手里拿着什么呀,叮叮咚咚的响。”齐老夫人轻轻摇着拨浪鼓,努力地逗奶娃娃笑,奶娃娃咯咯咯地笑了几声,靠在齐老夫人怀里,不吵也不闹。 齐老夫人越看这孩子越喜欢,笑着对谢溶夫妇道:“这孩子像玉柔,安静稳重,不像溶儿,泼猴似的淘气。” “孙儿才回来两天,祖母便又嫌孙儿烦腻了。”谢溶点了点奶娃娃的鼻尖,同样笑得一脸宠溺,“如今祖母的眼里呀,只放得下琰儿和玉柔,哪还记挂孙儿啊。” 齐老夫人抬头望着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谢溶一家,不由得想起谢浔那个混账:“你们一家子乖巧听话,祖母自然疼你们,不像你大哥,尽惹我伤心。” 闻言,谢溶夫妇飞快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祖母,尝尝月饼,江宁的酥皮月饼味道口感都是一绝,您老一定会喜欢。”谢溶将一碟精美的月饼摆到齐老夫人面前,令奉上了一双牙著。 江氏则把奶娃娃接了过来:“祖母,喝些茶吧,我来哄着琰儿便好,您歇歇。” 齐老夫人小心翼翼地将奶娃娃交给江氏,憨笑:“这大胖小子怪沉的,别说,抱了一会儿子,胳膊直发酸。” 说着面上一顿,叹了口气道:“他们兄弟两个都是我亲手带大的,幼时一个比一个胖,抱在怀里也沉的沉,不知不觉的,这兄弟两个便长大成人了。如今想想,我养大谢浔那个祸害干什么呢?让他年年气我吗?气得我少活十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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