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辰何来空闲见她,他白日忙朝务,晚膳后便会带着一行人去皇家别苑,虽不良与行,但这一点都不耽搁他教训人。 苏铭被他折磨的只剩一口气吊着。 周嵩本以为他发泄后心情会好,谁知,情况更糟,每每回到寝殿便会戒酒消愁,只是愁容不见减少,反而更多了。 萧安辰喝得酩酊大醉后,拉住周嵩,说他疼,很疼。 周嵩问他哪疼? 萧安辰又说不上来,手按在胸口上,眸底溢出水雾。周嵩甚少见萧安辰哭,或者说从未见过,不对,还是见过一次的,皇后葬身火海那日,他看到帝王眼神空洞,脸上淌着泪。 周嵩也跟着落泪,“陛下,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几时?” 醉意熏熏的帝王,眸光落在暗夜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他淡扯唇角唤了声:“阿雪。” 周嵩:“……”怎么就不能忘呢。 苏暮雪行迹差点败露这件事郑煊是在次日知晓的,郑煊脸含愠怒来到寒玉别苑,声音厉色道:“阿窈就是不顾自己死活,也应该顾念我为你做的这些,难道阿窈想让我遇到危险不成?” 来之前郑煊是想好言相劝的,只是见了她以后,便忍不住担心起来,他知晓苏暮雪最看重身边人的性命,逃亡都不忘安排好宫女嬷嬷的退路,是以,拿他的性命约束她。 为的就是要她惜命。 苏暮雪心有愧疚,这事是她欠考虑,她诚心道歉:“晏州,抱歉。” 郑煊所有的怒气在她满脸歉意中消弭,随后同她讲起了宫里的事,早前她不会在帝京待太久,知晓与否尚不重要,但眼下情况有变,该知晓的她都应知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苏暮雪边品茶边听着,嘴角笑意渐渐敛去,曾几时,她把萧安辰看做此生唯一依靠,对他照顾有加。 他要她做的事,她都会去做,他不允的,她绝不做。 她用真心待他,可他呢? 在她心上戳刀子,每一刀都好似深不见底,直叫她痛不欲生。 她隐忍换来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柔情,他可以对任何人好,唯独她不行。 郑煊说他得了癔症,苏暮雪听后扬唇浅笑,白皙指尖摩挲着茶盏,“报应么。” 甚好。
第34章 苏暮雪自从逃离皇宫后很少在做梦了, 这夜许是昨日的惊鸿一瞥,加上郑煊又数次谈起他,苏暮雪再次梦到了萧安辰。 年轻帝王做事雷厉风行, 对敌人不留一丝余地,她行迹败落被他寻到, 月黑风高夜, 他命人堵住了她所有逃生的路口, 一步步逼近, 黑眸里好像淌着血。 “阿雪, 你让朕寻得好苦。” “阿雪乖, 到朕这里来。” “阿雪别挣扎了, 难不成你想让陪在你身边的人都去死吗?” “朕倒是没意见, 就是不知阿雪会不会心疼。” 她看到了被剑架着脖子的一排人,明玉明霞常嬷嬷刘嬷嬷王嬷嬷周贰刘叁,还有郑煊。 她走上前厉声道:“你不能伤他们的!” “不伤他们可以, ”萧安辰笑声瘆人, “只要你乖乖回来。” 他抬起手,护卫手里的剑高高举起,只待萧安辰一声令下便将他们穿破喉咙。 “小姐,你快跑,你别管我们。”明玉明霞拉过护卫的手,倾身凑近, 脖子在剑上划过, 血喷、射而出。 “明玉!明霞!”苏暮雪眼睛里好像滴出了血, 不管不顾朝萧安辰跑去, 她夺过护卫手中的剑, 一剑刺穿了萧安辰的身体, 咬牙切齿道:“萧安辰我跟你拼了。” …… “小姐,小姐,小姐。”明玉晃着苏暮雪的胳膊唤了好几声,总算把人唤醒,苏暮雪睁眼凝视着她,思绪还沉浸在梦中。 “小姐,你是不是梦魇了?”刚明玉听到苏暮雪一直在说梦话,什么不要不要,我跟你拼了,把明玉吓坏了。 苏暮雪感触着明玉的手温,侧眸朝四周看了看,才明白,方才是梦,明玉她们现在还安好。 她吞咽下口水,问道:“何时了?” “寅时。”明玉扶着她坐起,侧身端过杯盏,“小姐,喝水。” 苏暮雪接过杯盏,一口喝完了里面的水,把空杯盏递给她,没急着躺下,倚着床问道:“新宅子怎么样了?” “奴婢前两天去看了,主屋已经修葺完,正在着手修葺东西两厢房,一月后应该可以住进去。”明玉回。 “早膳后你再去瞧瞧,叮嘱他们加快进度,我要年后住进去。”苏暮雪交代。 “年后?这么急?”明玉不解,“小姐为何要这么急着搬走?” 苏暮雪想起了方才的梦,那个梦是警醒,郑煊帮了她太多的忙,她不能把他陷进危险中,倘若事情当真败露,萧安辰兴许不会拿她怎么样,但郑煊不会。 她不能再牵连到郑煊了。 “自家院子总归住着才舒服些。”苏暮雪又喝了小半杯水,待心情平复后重新躺下,可闭上眼便是梦中的那幕,辗转数次后,她从榻上起来。 明玉见状走近,“小姐不睡了吗?” “睡不着。”苏暮雪起身走到案几前坐下,拿过之前还未看完账本,低头认真看起来。 这一看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直到明玉唤她,说早膳好了,她才停下。 早膳后苏暮雪乔装去各家商铺转了一圈,之后又去新宅子里看了看,晌午才折回来,刚进门便看到郑煊立在厅中。 今日的郑煊气色看着不太好,她走近:“晏州怎地现在来了?” 按照云风国朝制,太医需要全天候在太医院,酉时出宫,期间如无紧要的事不得外出。 郑煊晌午出来,莫不是有急事? “我听福叔说你在外购置了宅子。”郑煊来前换下了暗红官服,一身墨蓝长袍越发玉树临风。 “为何?”他问道。 “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苏暮雪莞尔淡笑,“这里到底是你的住处,我们住久了总是不妥。” “难道有人说了什么?”郑煊追问。 “不曾。”苏暮雪示意他坐下,又命明玉端来茶水,“这里下人都很好,再说有你关照,谁又敢胡乱说什么。” “那为何非走不可?”郑煊还想挽留。 “晏州你帮了我太多,”苏暮雪言辞绰绰,“我总不好一直叨扰你。” 郑煊眸色暗了暗,“当真要走?” “是。”苏暮雪本想择个合适的机会同他细说这件事,既然他已知晓,也省的她在寻时日,“年后我会和明玉离开这。” 年后? 这么快。 郑煊袖子下的手指微微攥紧,堪堪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你们住那我不放心,让刘叁跟着你们一起去。” 苏暮雪启唇,婉拒的话还未出口,郑煊又道:“你若把我当做友人,这事便依了我。” 苏暮雪当然把郑煊当做友人,她轻抿唇:“好,让刘叁留下。” 明玉端着果子走过来时,和郑煊走了个对面,见他神色匆匆,问道:“小姐,郑太医是不是身子不适?” “为何这样问?”苏暮雪道。 “奴婢看他脸色不太好,方才同他行礼他也不若往日那样浅笑应对。”明玉睨着远去的背影,“莫不是小姐同郑太医说了什么?” “嗯,说了搬家的事。” “那郑太医不高兴是因为小姐要搬走?” “……”苏暮雪顿了,并未深思,“应该不是。” 接着她道:“好了先不提晏州了,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 “办妥了。”明玉从怀里取出玉镯,有些不太明白,“小姐玉镯明明碎了,为何要修补?” 那日明玉拿着玉镯去修补,店掌柜一直摇头,“不好弄,不好弄啊。” 后来还是明玉给了高价钱,店掌柜才勉强同意试试的。 “我自有用处。”这是大婚第二年萧安辰在她生辰那日送给她的玉镯,她依稀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南蛮使者说这是国宝,此玉镯通人性,认主,只有身份最高贵之人方可佩戴,若是普通人戴了,镯子会渐失灵气,再无任何光泽。 巧的是苏暮雪自戴上那日起,玉镯的光泽一日比一日晶亮。 她对什么尊贵之说无感,她在意的是,这镯子只有这一只,是萧安辰亲手所赠的,万一日后有任何差池,也可以用它来救命。 苏暮雪把镯子递给明玉,叮嘱她,“收好了,不许让其他人看到,尤其是晏州。” 上次她当着他面摔碎玉镯,若是被他知晓她命人把玉镯修补好,怕是会令他不快。 她,并不想,让他不快。 每年年除夕这日,帝京都会有龙灯会,宫里也会有宫宴,大臣们需携家眷一同赴宴。 往年宫宴都是苏暮雪操办,今年她不在,帝王后宫又没有其他可操持的人,操办宫宴的事落在了太后身上。 太好按照萧安辰的喜好准备了菜色,虽不是她亲儿,到底她还顶着太后之名,母慈子孝还是要继续扮演下去的。 就像那日皇后葬身火海,她前去劝慰,看着萧安辰失魂落魄心死的样子,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这个儿子啊,得意了太久,也是该吃些苦头了,不然,恐怕都忘了,他这皇位是怎么来的。 “这几日陛下身子如何?”太后问道。 太医刘铮躬身作揖道:“陛下病症时轻时重,精神也时好时坏,性情反复无常,依臣看,不大好。” “是吗?”太后嘴角噙着笑,“陛下自小怕苦,不喜服药,你等也不要勉强。” 刘铮听出来了,太后的意思是不要给陛下用药,让其自生自灭,他背脊一颤,“这……” “听闻刘太医爱子不日归来,路途遥遥,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太后悠悠道,“出了事端就不好了。” 刘铮额头大汗淋漓,“臣知晓如何做了。” 等刘铮退出后,随侍的嬷嬷走上前,“娘娘,这个刘太医可靠吗?” “那就得看他是不是真心在意他儿子了。”太后接过宫女递上的葡萄,慢慢吃下。 “做父亲的没有不在意儿子的。”嬷嬷笑得一脸狰狞。 太后轻笑,“往年哀家总觉得这宫中寂静,今年怕是有好戏可以看了。” 庆和殿,萧安辰伏案批阅奏折,周嵩提醒,“陛下,马上要戌时二刻了,大臣们都已候在大殿,陛下该去更衣了。” 萧安辰停下笔,慢抬眸:“何时了?” “戌时二刻。”周嵩躬身回。 “戌时二刻……”往年这时,苏暮雪会来到庆和殿,亲自为他更衣,兴致好时,他会把人扣怀里亲上一亲,若是兴致再高些,还会把人直接留下。 想到苏暮雪,萧安辰的心狠痛了下,心脏像是被什么勒着,越勒越紧,越勒越紧,直到呼吸不上来。 他用力去扯前襟,可似乎还是不管用,窒息感越发强烈了,眼前出现一张张苏暮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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