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陈梓从后面追上来,挠头解释道:“我原本是想约你同游,给你买糖饼和青团糕的。谁叫我那个手下,马虎大意,盯了红袖楼整整半个月,好不容易到了收网的时刻,居然让一个细作半路逃脱了。” “红袖楼?”江吟皱了皱眉,“那不是风月之地吗?你去了?” 她随口一问,吓得陈梓差点拿不稳长剑,急急地澄清道:“我当然没进去,只在门口转了转。否则这等大事哪轮得到他们去办,弄得一塌糊涂,还要我来善后。” “哦。”江吟淡淡地应道:“我又不关心你逛不逛青楼,男人好色很正常。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冤枉我,我要记在账上。”陈梓委屈道:“江吟,你知道我不会的。” “你挺小心眼啊。”江吟笑了笑,“该不会平日里都忙着记下我的坏处,盘算着以后再一笔笔讨回。” “才没有。”陈梓断然道:“我记的全是你对我的好,哪怕是冤枉了我、错怪了我,都令我甘之如饴。” “花言巧语,不许再说了。”江吟叹了口气,态度软了下来,“你们抓到他之后怎么处置?” 陈梓笑而不答,抬起手抵在颈间,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不趁机套取军情吗?” “已经没意义了。拜我的无能手下所赐,打草惊蛇,只能想办法挽救,阻止那个受了重伤的细作通风报信。” “你麾下的人做事真是不谨慎,粗心大意。”江吟直白道:“若我去办,宁可错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他们不是不谨慎,是压根没花心思。”陈梓讥讽道:“成天泡在温柔乡里,怕是骨头都酥了。京城的士兵和边地的将士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还有脸和我狡辩,说那个溜掉的细作,长了一副中原人的脸,五官端正俊朗,所以疏忽了,可笑啊。” 江吟表情凝重,沉着道:“他们怎么连点常识都没有。自北狄南下以来,数次强抢百姓的财物,掠夺粮食,甚至俘虏良家妇女作为战利品,情状何其惨烈。那些被残忍俘获的无辜女子,往往沦为北狄人的玩物,被迫生下的孩子便融合了汉人血脉,更容易扮作中原人潜入京城。” “我曾亲眼目睹此等惨状,虽说这些细作身上有汉人一半的血,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如何能纵容?”陈梓绷着脸,满腔愤怒。 “消消气。”江吟安慰道:“他受了伤,想必跑不了多远。你的人几乎遍及京城,捉一个漏网之鱼还不简单。” “主要是我不知道暗地里到底藏了多少敌人,难以招架啊。”陈梓按了按眉心,“以前在雁门关时以为京城是最太平的地方,直到我上任了才发觉,它看似波澜不惊,实则牵扯甚广。我不理解陛下为什么要将如此重要的职责交给我,说是重用却也不像。” “你且放手去做,我支持你。”江吟不愿打击陈梓的信心,“对不起,先前是我误会了,不该埋怨你的。” 她接到陈梓的信笺后,花了大把时间描了眉,点了唇,临出门了又担忧被人偶遇,便取了顶帷帽戴在头上,掩盖了新妆。 “不不不,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陪我受苦。”陈梓注意到江吟衣袖上不起眼的折痕,顺手抚平了。 “新做的衣衫很衬你,等我忙完再给你买糖吃。” 江吟扑哧一笑,叮嘱道:“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也稍微学点官场上的虚与委蛇。” 陈梓刚要点头,身后突然传来了唤他的声音。他转头一看,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皆为衣饰华贵的年轻人。 “是宋鸿和他表妹云颜,你认识?”江吟悄声问道。 “男的有过一面之缘,女的很陌生。”陈梓托着下巴沉思,“但愿不是找我兴师问罪的。” “他们认识我,我躲一躲。”江吟眼见两位熟人越走越近,仅凭一顶帷帽随时可能露馅,便寻了条狭窄的巷子往里一钻,立时不见了踪影。 “你去哪?”陈梓来不及收声,宋鸿已经大大咧咧地拍上了他的肩膀:“好久不见呐,陈兄。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表妹。” 陈梓不明其意,看了看眼前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冲她点了点头。 “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云颜见他一脸茫然,有些沮丧,但还是礼貌地扬起笑脸。 “你这小丫头不识好歹,是不是非要所有人围着你转才满意?”宋鸿毫不留情地一通嘲笑,继而对陈梓拱手道:“舍妹管教不严,让兄长见笑了。” “表哥,你敢揭我的短。”云颜气鼓鼓地指着宋鸿,“我要和姨母告状,你等着。” “两位息怒。”陈梓陷在兄妹俩一来一回的斗嘴里,脱不了身。“可否让一让,鄙人还有件要事要办。” “什么事?”宋鸿生了兴趣,“我恰好闲着,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是我自夸,京城上上下下,没有我打听不到的消息。” 他脸皮比城墙还厚,江吟知道,陈梓不知道,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宋鸿的盛情。 江吟探出头,看着陈梓被宋家兄妹堵着的窘迫模样,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解围时,猛地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不过年不过节的,是哪家杀猪宰羊了吗?不对,这气味太淡了,不像是宰杀牲畜留下的。 江吟陡然起了疑心,刻意放轻步子向巷子深处走去。这条巷子幽深昏暗,终日不见阳光,因而少人居住,墙上长满了青苔。她走到尽头,赫然看见地上蜷着一团黑漆漆的物事,分不清是人还是具尸首。 血腥气更重了,她拿脚尖踢了踢,那人慢吞吞地动了动,口中溢出一两声破碎的□□。 江吟掀开帷帽,定睛一看,原来他是裹了件黑衣缩在角落,盖住了胸口斑驳的血痕。一支专人督造的玄铁利箭深深地扎在他肩头处,鲜血不断地涌出,浸湿了外衫。 “救救我。”那人有气无力地张开口,眼里满是乞求,脸上虽然沾了血污,但依稀可辨认出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人。 “你受了很重的伤。”江吟的嗓音愈发柔和,“需要我帮忙吗?” 那男子恍惚中,见到一位清丽脱俗的少女,以为是观音菩萨下凡普度世人,便感激地点了点头。 江吟俯下身,揭开他的外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青年的胸前开满了梅花状的印记,红肿溃烂,显然是中了剧毒。她不动声色地回想了一下,忆起曾在陈旧的医书中读到一种名为“一枝春”的毒药,涂在箭头或飞镖上,不出三日即可毙命。 “姑娘,我是不是快死了。”那人眼里掉下两滴泪,甚是可怜,“小生出自寒门,不慎惹上仇家,遭其报复。可怜我那相依为命的妹妹,还在家中苦等,盼我早日归来。” “人总是要死的,多一日少一日有什么要紧?”江吟从怀里取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似是极为惋惜。 “咳咳咳。”那人接不下去了,虚弱地咳嗽几声,气若游丝地望着江吟,硬着头皮道:“我念念不忘的是我孤苦无依的妹妹,她还小,连哥哥死在外边都不清楚。” “真是兄妹情深。”江吟叹息道:“只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呢?” 慕容恒噎住了,一时竟看不透眼前的女子是真情还是假意,但看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遂放下心,继续游说道:“姑娘,小生与你一见如故,可惜命不久矣。临终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麻烦你送一封信到红袖楼,捎给我的妹妹,至少让她得知哥哥的死讯。” “你妹妹为何在红袖楼?”江吟歪着头,真诚地疑惑道:“我可不敢去,会被家里长辈打断腿的。” 慕容恒咳出一大口血,断断续续道:“我爹娘死得早,家徒四壁,做哥哥的无用,我妹妹为了养活自己才入了红袖楼,倚门卖笑。” “你快别说话了,兴许还能多活几个时辰。”江吟焦急道:“公子所托,小女必不辜负,你妹妹唤什么?” “柳......柳盈。”慕容恒掏出染血的信,颤抖着递给江吟,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我尽力了,父亲。 他笑到一半,忽然胸前一凉,一柄雪亮的匕首插入了左胸。
第36章 慕容恒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柔弱的女子,她抽出匕首,用佯装抹泪的帕子细心地擦拭上面的血。 “为什么?”他感到全身的气力在迅速流失,后背发冷。 “因为你是北狄的细作啊,这还需要问吗?”江吟收起匕首,冷静地擦了擦溅上血点的衣襟。“你肩头上的箭,尾部刻着“忠君报国”四个字,是禁军专属,用来对付北狄的兵器。” “仅凭这个,你就能对我痛下杀手?倘若我是好人呢?”慕容恒气极反笑,“你是我见过最残忍的女子。” “可惜你不是。”江吟淡淡道:“谎话连篇,狗急跳墙,你符合好人的哪一点了?” 最重要的原因江吟没说,来源于陈梓。是他提过那个细作肩膀上受了伤,中了特制的玄铁箭,所以,江吟从一开始,就清晰地判断出了慕容恒的真实身份。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慕容恒眼里燃起刻骨的仇恨,“你耍我,此仇不报非君子。” “即使我不除了你,你中的毒同样会要你的命,何苦纠缠我。”江吟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做的孽,自然是报应到你们身上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估摸着捅得太轻,正想补上一刀时慕容恒眼一闭,彻底停止了呼吸。江吟犹恐他没死透,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脉搏确认人死绝后,才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拆开信。 里面是两行歪歪扭扭的外族字迹,和鬼画符似的,江吟没看懂,折了折放入怀中,戴上帷帽缓步离开了巷子。 陈梓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嫌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正烦闷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你上哪了?”陈梓跑上前,气喘吁吁道:“我把整条街都找遍了,没见你人影。” 江吟清清嗓子,镇定道:“我杀了个人。”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惊得陈梓目瞪口呆,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用的是你的匕首。” 江吟添上的这一句对陈梓来说,又是一层震撼。 “你是说笑吗?”他嘴唇颤抖得厉害,“别吓我。” “我没有。”江吟无辜地眨眨眼,“我像是骗你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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