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衔, 快、快去追她......”裴砚安苍白薄唇微启,声音低得几成气音。 青衔收敛住情绪, 方才他们来的路上已经见到了劫走将姑娘的人尸首, “江姑娘被带走了吗?” 裴砚安此刻因为失血眼前阵阵发黑,他闭上眼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说话声音大些,“没有,她往南边跑了, 快去追她!”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时间应该不会太久,现在追人应该能追上。 在说完这番话后, 裴砚安终于支撑不住沉沉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时已是在府中,他身上的伤都已被包扎过,一动便传来撕扯般的疼痛感。 江瓷月......江瓷月呢?!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喊人, 但却没有太多的力气。 “乱动什么, 受伤了便好好养着。” 裴砚安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人, 他抬眼看过去,“父亲, 母亲。” 黎阳郡主的脸色不算好,“这才几日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了。” 裴砚安想要坐起身,但因右手掌有伤使不上力,左肩也不能使力,所以简简单单的的动作做得也异常艰难。 黎阳郡主看不过眼,有些没好气地踢了一脚在一边给她倒水的丈夫,“没见到你儿子这么狼狈吗,还不快去扶一把。” 裴绪受了这一脚也不以为意,依旧面不改色给自己夫人倒着水,“男儿郎受点伤也没什么,夫人一夜未眠,现在尧暄已安然醒来,喝口水便去休息会儿吧,我来同他说。” “可——”黎阳郡主还想说什么,又被递到面前的那杯水堵了回去,“随你们。” 等黎阳郡主走后,裴绪走到自己这个儿子面前,轻叹一声,“你母亲知道昨夜宫宴之事后立即赶来见你,看见血迹斑斑的你更是担心了一整夜,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记得自己先是谁,再是谁。在其位谋其事,需要你的人太多了,这件事你一定要想清楚。” 裴砚安疲惫的眼睑微微垂下,掩住去微黯的眼神。如他父亲所言,需要他的人太多,可偏偏那一人不要。 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音道,“麻烦父亲帮我将青衔唤来。” 青衔见来后朝着裴砚安行礼,垂着头闷声道,“大人,属下办事不力,还没能......还没能找到江姑娘。” 裴砚安左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下方的被褥,她真的敢跑走。 “你带人扩大范围继续找,现在让人进来帮我换衣,我要进宫。” …… 那场宫宴过后,宫出传出太后与长公主意图篡权失败后被软禁的消息,这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后的母家齐家和许太尉。 而后又在赫赫有名的樊月楼搜出了其背后贩卖情报的产业链,其中甚至找到了私卖朝中情报给大安的敌人,随后又传出了长公主私逃是因叛国的流言。 听闻裴相正是为追捕长公主受了重伤,一时之间他的名声在民间更是水涨船高,就连他后面与安氏退了婚约,也没激起太大的水花。 三个月后,朝堂经历了一场庞大的换洗,大安年幼的陛下也终于握住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独自一人接受朝臣的朝拜跪安。 普天同庆之下,没人看见裴砚安愈发坚硬冷然的面下是何种千疮百孔的模样。 于镜涟女儿满百天的时候,裴延安独自一人前去赴宴。 当他抱着那个襁褓中那个柔软细嫩的孩子时,有片刻的失神。 当晚回去后,带了些酒气的裴砚安刚一进屋便扶着门半跪于地上缓解胸膛内那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连带着指尖都隐隐泛疼。 他的眼底有些红,咽喉里发出一丝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几分难耐的哽咽。 只有仔细听才能依稀听清,他唤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任他如何寻找,也找不到的人的名字。 --- 八月盛夏未央,前些天下了几场暴雨,今日一早好不容易放了晴,那些在家中憋坏了孩子们一大早便聚集在一处玩闹着。 “羊羊羊,跳花墙,墙墙破,驴推磨......“ 孩童们唱着顺口的童谣,顺着凉意的清风飘散到了四处。 一家小药铺里,有一衣着朴素的女子端坐在桌前,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握笔在书写着,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白莲藕般的手腕。 在那女子身旁,有一位耄耋老者口述着药方,“茯苓十克,当归十五克,芦根十克,灵仙......” “许姐姐!”一个小女孩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笑着跑了进来,看到一边的老者又甜甜地喊了一声,“李奶奶好!” 江瓷月停笔看向对方,眼中藏着笑意,还不等她发问。年仅四岁半的沈家小丫头有些费力地举起了手中的食盒,瓮声瓮气说道,“我阿爹今早做了糯米糕,托我给你和李爷爷李奶奶一起尝尝。” 江瓷月刚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面容秀气的男子急急赶来,看到那小丫头后露出一个又气又无奈的表情,他刚抬手开始比划,沈家小丫头就捂住眼睛躲进江瓷月的怀里,“不看不看,阿爹肯定是在骂我!许姐姐我悄悄告诉你,我阿爹不敢给你送,是我偷偷帮他送的。” 不能言语的沈桉见女儿扑到对方怀里有些急了,连忙伸手想要去将人拉过来。 沈棉也反应过来连忙退开些,“对不起许姐姐,我没有压到你肚子里的妹妹吧。”说完她还往肚子处轻轻吹了口气。 “不碍事的,阿婆说胎儿已经稳定了。”江瓷月衣服穿得不算厚,但她这五个月的孕肚也不怎么显形,坐下时几乎看不出她有身孕。 沈桉伸手将女儿拉过来,先是蹲下和沈棉比划着,随后有些歉意的看着江瓷月,和她比划着道歉的手势。 刚被“骂”完的沈棉耷拉着眉眼,还不忘替她阿爹翻译,“我阿爹在说我不懂事,让许姐姐你不要介意。可是阿爹,许姐姐方才已经原谅我了啊。” 话刚说完又被她阿爹瞪了一眼,被牵走时她还委屈巴巴看着江瓷月,“许姐姐,你记得吃哦,好吃的话我让阿爹天天做给你和肚子里的小妹妹吃......诶呀,阿爹你敲我头做什么!” 这对父女走后,方才一言不发的李奶奶才笑着说道,“沈家这小丫头瞧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就想替她阿爹献殷勤。” 江瓷月看着手中的那碗糯米糕笑笑没说话。 她是三个月前来到这个名叫烟霞的小村落。 那日她离开后只是随便寻了条道走,四处也看不见什么乡镇村落,马车驶离京城似乎已经很远了。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特别是小腹处有隐隐的坠痛。她一路走走停停早就迷失了方向,后来走到了一处河流边喝水时彻底失去了意识。 是沈棉出来玩时发现了她,而后又去喊了她阿爹将她带来了这家小药铺。药铺的两个老人无儿无女,见她无处可去且还有身孕便收留下了她,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深问过她的过去。 江瓷月用许姩姩的名字在这住了下来,两个老人年纪大了眼睛不便,这些时日里,她就替他们书写药方。 因着沈桉是个木匠,有些时候要上门做工不能带着沈棉,所以会将她托付在药铺里。所以在这期间,沈棉也时常和她待在一起。 听李阿婆说,沈棉的生母是因为嫌弃沈桉是个哑巴才离开的,沈桉也一直没有再娶。 江瓷月有时候会非常羡慕沈棉,羡慕她有这么好的一个阿爹,而自己的阿爹......她也不知道阿爹如何了,她也不想知道。 她也会觉得对不起自己腹中的孩子,因为她的自私和心软留下了祂。 最开始那一个月里,她每晚都为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和害怕裴砚安找到她而辗转反侧。在第四个月的时候,她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突然感觉到了陌生的感觉,那是腹中的第一次胎动。 她那一夜彻夜未眠,最终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同时她也开始学着如何在这世间寻到能安身立命的养活自己和孩子的活计。最后还真给她找到了一份小外快,就是给这村中的人代写书信,虽说赚得不多,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付不出钱,是用食物和物件来抵的。 但她还是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赚到的钱。 江瓷月的日子就这般被那一封封的书信掀过,腹中胎儿月份愈来愈大,但已经七个月的她肚子看着并不是太大。 她之前还担心过是不是自己吃得太少了营养不够,但李阿婆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胎儿是健康的就好让她不要过多忧虑。 烟霞村靠山,天气凉得也比外边快些,十月中旬的时候已经要穿上较为厚实的衣物了。 许是月份大了,她也愈发嗜睡,这一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窗外是个阴天,光线算不得明亮。她出了屋子想去前堂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却看见沈棉自己一个人蹲在后院里玩。 “棉棉,你怎么在这儿,李阿婆他们呢?”江瓷月慢慢走过去,有些艰难地蹲下去拉沈棉。 沈棉连忙放下手中的栗子,自己起身牵住江瓷月的手,小指头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李奶奶说让我们待在后院不要出去,外面有个受了好多伤的人,我阿爹在帮忙呢。” 江瓷月有些担忧看了一眼前堂的方向,“那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吧。” “不行不行。”沈棉抱住江瓷月的腿,“许姐姐你肚子里还有个妹妹呢,李奶奶说让你好好休息的。” 江瓷月摸摸沈棉的头顶,轻轻道了声好。 沈棉晃着脑袋仰望着她,“许姐姐,我阿爹昨天晚上做了糖炒栗子,你要尝尝吗?” 她说完就松开江瓷月的手,转身把放在板凳上的那碗糖炒栗子拿到江瓷月面前。 江瓷月伸手拿了一个,剥开放入口中,香甜软糯的口感确实很好吃。怀孕最初之前她吃甜的东西都泛苦,五个月后才好转。 “好吃么?”沈棉一脸期待看着她。 江瓷月点点头。 沈棉笑起来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那你做我阿娘好不好,这样就能天天吃到了。” 江瓷月露出一丝难色,“棉棉,我不能做你阿娘的。” “为什么呀,我阿爹很好的,他会做好多好吃的,晚上还会哄我睡觉......”沈棉说着说着声音带了点难过,“许姐姐你是不是也嫌弃我阿爹不会说话?” 江瓷月有些慌乱地摇头,“没有呀,我——” “一定是我阿爹太不努力了,我以后再多帮帮我阿爹。”沈棉兀自下了决心,转瞬又贴在江瓷月的肚子旁,“等妹妹出生后,我就是她的大姐姐!” 近来江瓷月对小孩子变脸的速度已经有些习惯了,“是呀,外边冷,我们进屋吧。” 在她们离去后,院中常年没有人的西客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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