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当奕怀转身出门,身后的那道目光越过他的身影落到殿外。 直至殿门合拢,光线彻底黯淡,那道目光才渐渐寂灭。 …… 船只航行的最后几日,仅是落过一阵瓢泼大雨,不过须臾,日光穿透云层流泻而下,流淌的这片水都像是印满无数璀璨碎金。 那个荷包被孟锦瑶收到箱笼的最底层,另外用一方木盒装着。 她并未和孟锦瑟对峙,先不说她们都是孟家人,若是贸然在这里惹出事端来,还不是在陆修齐面前丢人。 除此以外,陆修齐日日同孟锦瑟缠绵床榻,颠鸾倒凤,显然孟锦瑟很得他的喜爱,要真的拆穿孟锦瑟的真面目,孟锦瑟多么会演戏,恐怕哭啼几声落几滴珍珠般的泪花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孟锦瑶在等,她需要等到一个契机,这个契机足够让她和陆修齐和离。 “今日你也要过去?” 温亭书手中捧着书卷,抬首望了一眼谢琉霜。 谢琉霜并未对温亭书隐瞒孟锦瑶的打算,在温亭书看来,这个世道对女子束缚更多一些,孟锦瑶能够做出这般决定,想来需要具备很强大的勇气。 “锦瑶这几日的身子好了一些,我过去同她说些话,也好仔细筹谋接下来要做什么。”谢琉霜将一些针线放到小竹筐中,嫣然笑道,“我看你的荷包有点陈旧,顺道做个新的荷包给你,你可想好要什么样的花样?” 温亭书不曾想过谢琉霜还记挂着给自己做个新荷包的事情,一时之间,心底漫上一股暖意,温柔的眉眼濯濯如春月柳,声音淙淙清澈如泉。 “我还以为窈窈快将夫君忘了,心里只有你那个好姐妹。” 温和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点点戏谑的笑意,谢琉霜弯唇嗔道:“羡郎如今怎么连女子的醋都要吃?” 温亭书唇角噙笑,抬手轻轻点了点她娇俏的琼鼻,“你啊——” 他眼底盈满宠溺之色,声音朗润明晰:“上一回你赠我的是松柏花样,这一次不如就换成竹叶,可好?” 竹叶可比松柏好绣多了,谢琉霜何尝不知温亭书这是故意为之,想让自己轻松一些。 “眼下快到江城,还不知江城那儿是什么样的情况,这几日我听船上的人说起过江城的水患之灾,据说不少百姓的屋舍尽数被冲垮,流离失所,只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谢琉霜话锋一转,算着时间再过半日就可到江城。 对于从他人口中得知如今江城的情况,她的心底带着点点不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温亭书看出她流露出来的种种不安,温声安慰她道:“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在。若是让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才更不放心。” 这也是为何温亭书执意要让谢琉霜跟着自己一同离开。 “临行前,陛下说过赈济灾民的粮食和银两早早运送过去,届时等到了江城,还需面见江城的知府再行商榷。” 谢琉霜将这些一一记下,心底的惶惶不安也消散几分。 日薄西山,斜阳脉脉。 在最后一抹金色的光线消失的那一刻,船只终于停靠在江城的码头。 谢琉霜早早让清月、照眠二人收拾好行囊,和温亭书一同下船,刚踏上地面,意外发现码头的两侧站着许多官兵打扮的人,他们个个手中提着一盏灯,将这片阒静黑沉的码头照耀得亮如白昼。 谢琉霜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温亭书心底也升起一抹浓浓的疑惑。 直至两架华盖朱漆马车远远行来,须臾,停在众人面前。 一位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他的身形削瘦,甫一看到温亭书等人,抬手作揖,行了一礼:“下官拜见温大人、陆大人。” 陆修齐这几日在船上吃饱喝足,再加上还有美人相伴,此刻精神气十足,不由多看一眼温亭书,好奇问道:“温兄,你是不是提前通知过这里的人啊?他们可真上道,我们一到就过来迎接。” 岂料,温亭书的面上却并未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他不动声色扫视一眼面前的这人,淡淡道:“阁下莫不是任辉任大人?” 任辉没有想到这一次朝廷派遣过来的两人竟然如此年轻,他将这些想法搁下,面上流露出点点谄媚的笑意:“二位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寒舍虽小,还望二位大人不要嫌弃。” 说罢,他抬手请众人坐上马车。 谢琉霜和孟锦瑶等一众女眷坐在另一辆车上,至于温亭书、陆修齐二人则是和江城知府任辉一辆车马。 陆修齐好歹在京城中仗着义父是陆缙,自幼便是锦衣玉食,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识过! 因而一坐上这辆马车便有些嫌弃,行径的时候车轮不够稳,坐垫也不够精致。 要知道虽说前几日他乘坐的是船只,但是上面的东西一应都是自家带来的。 陆修齐本想抱怨一嘴,可在即将开口的时候目光转悠到温亭书的身上,才心不甘情不愿闭上嘴。 他想要通过江城水患之事青云直上,这些还都要指望温亭书呢!凡事要是吃喝玩乐的话,那他倒是更为在行! 任辉高声说着江城之地的风土人情和目前的水患之灾,从他口中听闻后,温亭书心中也有了一定的想法。 见任辉说得津津有味,温亭书不由出声打断了他:“不知任大人是如何知晓我和陆大人过来之事?我记得陛下的谕旨应当我我们二人出发后才送至此地。” 任辉正说到心头上,耳畔冷不防听到温亭书这一通质问,心头骤然一跳,紧跟着面上流露出讪讪的笑意:“二位大人登的那只船,我底下有人就在那只船上。他无意间听到大人手底下的婢女侍从闲谈,才得知此事。若是其中有所误会和不满的话,下官在此致歉。” 温亭书手底下的人管得严,自然不可能说漏嘴,唯一有可能的那就只剩下陆修齐的人。 听了这话,温亭书的目光落在陆修齐的是身上,虽说其中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不知为何,陆修齐从脚底蔓延到心扉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好在,目光仅停留一瞬又再次移开,陆修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暗暗想着温亭书分明向来温润谦和,怎么也会有这样强大的气势呢? 任辉心底战战兢兢,生怕温亭书会因为此事责备于他,好在一路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任辉的府邸占地面积不大,不过该留出来的两座院子都特意打扫干净,谢琉霜几人只要将东西搁下就能歇息。 一路的颠簸,谢琉霜迫不及待想要洗一次热水澡。 然而,就在她换过一身新衣裳,温亭书却告知她,任辉特意备下宴席,已经派人过来相邀。
第63章 木匣 谢琉霜正用布巾绞干发间的水珠, 听到温亭书说的这件事情心头微动。 “我们所有人都要过去?” 温亭书笑着颔首:“不错,陆修齐他们也会一并过去。” 从他们下船开始到现在设宴,似乎任辉所做的一切都很正常, 试图笼络讨好上司。 可在谢琉霜看来,其中却有太多的不寻常, 她转而问询:“先前你和他在车中说过什么?” 温亭书将之前的对话一五一十尽数告诉谢琉霜,待听完, 她不由皱起眉宇:“他说江城的水患之灾解决了大半?” 若是江城的水患之灾真的这么容易解决,为何萧长霆还要让温亭书过来? 还是说这又是萧长霆所设下的局? 不能怪谢琉霜第一时间又开始指摘萧长霆, 实在是他这个人的前车之鉴太多,让她不得不防。 温亭书不过初来乍到, 并不知晓江城水患的全貌, 一切都是从任辉口中听说。 “虽说我是他的上司,但是任辉在江城待过多年,许多事情还要经过他手底下的人去办,总而言之, 暂且静观其变。”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便是这个道理。 温亭书决定仔细观察一番,并不着急下派命令, 免得届时他的想法和江城之地的民宿风气不符, 恐惹人怨声载道。 他从谢琉霜手中将巾帕接过,亲自替她梳理三千墨发, 绞干发尾。 清月和照眠本想上前帮忙, 可一看温亭书亲自动手便知这是他们夫妻二人情趣, 便悄无声息退出门外。 因为待会还要出门, 温亭书搁下巾帕, 转而拿起梳妆台前的木梳笑着问她:“窈窈, 今日我来帮你挽发。” 夫妻一场,温亭书为谢琉霜挽过发丝、描过黛眉,甚至亲自用指腹为她点绛唇,因而,她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修长如玉的指节在墨发中穿梭而过,绸缎般的发丝如水般落在掌心。 温亭书帮谢琉霜挽过不少次发髻,虽说高难度的不会,但是最简单的还是得心应手。 待挽好后,他刻意挑了一支铃兰玉坠簪斜斜插入乌云鬓发。 只观静|坐在铜镜面前之人,螓首蛾眉,顾盼流辉,面上不曾有任何妆粉修饰,柳眉如烟,兰熏桂馥。 “真美。” 温亭书毫不吝啬真心实意的称赞,最后指尖落在一方小巧的胭脂盒上。 旋开盒盖,指腹轻沾,等将绯色涂抹在唇上,镜中女子仙姿玉色宛若月中嫦娥,巫女洛神。 指腹残留的淡淡痕迹并未褪去,前一刻触碰在唇上的柔软触感仿似下一刻还停留在心尖,如同羽毛轻轻撩动。 温亭书的目光顷刻间暗沉了瞬,仿佛星河流光灿灿,深邃幽远。 他倾身而上,循着谢琉霜的唇便要落下一吻。 纤细白皙的玉手阻隔在中央,此刻二人的距离不过几寸之遥。 仙女般的人儿吐气幽兰,弯唇笑道:“羡郎莫不是忘了等会还有晚宴?” “无妨。” 向来清润温和的嗓音低沉几分,带着迷离般的蛊惑喑哑。 毫不犹豫吻上那一瓣花香,厮磨、辗转,寻觅着其中丁香。 他低低笑出声来,“若是夫人口脂花了,为夫再给你补上。” …… 谢琉霜出门的时候已是过了一盏茶时间,唇畔如花般嫣然。 任辉派来的婢女正侯在门口,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到这两位贵客出来,偏偏自家大人那儿又催促得着急。 清月和照眠两人纷纷解释了一番方才夫人正在梳洗,还得收拾一番。 婢女心急如焚,不过到底那二位是京城来的贵人,还是自家主子的上司,因而只得将心底的焦灼尽数压下。 直到温亭书打开房门,婢女方迫不及待开口提醒道:“大人,时辰不早,宴席上的其他人正等着您呢!” 温亭书唇角噙笑,淡淡颔首,端得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他转身牵过谢琉霜的手,二人踏上碎石丛花铺陈的小路,穿花拂柳,不一会儿便来到正厅。 只见正厅廊檐之下幢幢灯火亮如白昼,遥遥天阶薄云拢月,星河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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