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座上的皮革一看就是挑上好的黄牛皮鞣制而成,皮面光润细腻,触手柔软又具韧性。 晏如陶不禁叹道:“凌风正缺这么一个好鞍!” 长公主想到上午聊起的事情:“林家长子进了李宣威的南大营,长女也爱舞枪弄棒,家里自然不缺这类物什。不过这做工确实够得上贡品,我记得在皇兄那里好像见过类似的……” “是一套金银鞍辔,阿舅赏给了六皇子,好像是龙凤纹的。”晏如陶回忆道。 看到阿娘嗤笑一声摇摇头,晏如陶心知她不喜薛贵姬,于是不再多言,只一心想着明日再约着李擎跑马,向他好生炫耀一番。 林氏夫妇得了长公主指点后,决定先下帖子,等入秋再摆宴席。 “你随圣驾去御苑,我带孩子们去庄子里,雪青也去。离得不算远,得空你回来看看。”贺宁一边写着帖子,一边对林济琅说道。 “西南边有地动,昨日加急呈递的奏报刚到,身在御苑也难得闲。说是伏假,官家不歇息,我们哪敢放松一刻?好在阿雀近日身子强多 了,不然我也真放心不下。” “也是,你请了半日的假去拜访熹平长公主已是不易。罢了罢了,你安心在御苑,暑日天躁,来来回回也劳累。” “下午在宫里遇见定方,他说阿鸿在营里很能吃苦,说是刚到营里不足一个月,这次的暑假他就不休了。” 贺宁停了笔,叹气道:“在巍州,他是刺史家的长公子,论身份、论功夫没人强得过他。回了京城,世家豪族不说,便是行伍之中的能人亦是不少。阿鸿的性子又不甘于屈居人下,既下定主意要搏个前程,我们自是不能牵绊住他。” “他转眼就满十六岁,婚事……下回我托定方打听打听。”林济琅思索着说道。 “无妨,我明日要去见孩子的小姑,正好也要说说阿鹭的事,也该为她留心了。” 林济琅一听这话,腾地站起来:“才十岁,急什么?她如今正是不知愁的年纪,太早了!这也太早了!” 看郎君张着手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贺宁搁下笔,笑道:“我只说留心,你又急什么?京里多的是十二三岁定亲的小娘子,现在不留心,到时好郎婿都被人择完了。” 林济琅坐下拭汗,强作镇定:“我们阿鹭还用忧心婚事?京里的女郎们,谁有我家阿鹭的聪慧和远见?我看那些世家女郎,也不一定有我们阿鹭好……” “阿鹭自己的主意大着呢,我得先替她留心着,反正年纪小、不着急, 她有的是时间择选,总比年纪大了仓促择婿好。” “须得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忠厚老实……不对,阿鹭肯定喜欢性格洒脱之人,总之要对阿鹭好。” “知道知道,现在你又不操心‘地动’了,满心都是阿鹭的郎婿如何如何,有这时间来替我写帖子。” “我写,我写,只要你应了我慢慢找、慢慢看,不能委屈我们阿鹭。” 贺宁一听,立刻将椅子让给他,趁他还没提起笔,掐了一把他臂上的肉:“我是她亲娘!用你千叮万嘱?”
第十三章 生辰贺礼 (十三)生辰贺礼 “不知愁”的阿鹭正在廊子阶下给长枪换外层的麻布。 她的枪杆最内是合木芯,外有一层细长竹片贴合,再以藤皮、丝线包裹。为防止因流汗或染血滑脱,就再缠一层麻布,涂上大漆,这最外一层磨损之后可以更换。 她将枪杆横搭在腿上,取下的马尾枪缨放在一边,被阿雀拿起来细看。 “阿姊,枪上为何要系枪缨呀?” “枪缨染的是红色,平日里舞起来颇有气势,搏刺之时又可迷惑对方,令其分神。” 其实还有一个用处,只是太过血腥,不便告知幼妹。 荷馨端来药,连托盘放在廊子一侧,冲着给阿雀打扇的宝莱使眼色。宝莱点点头,笑着对阿雀说:“小女郎,药好了,趁热喝吧。” 阿雀熟练地试了试温度,端起碗来分三四口饮下,又含了块杏仁糖,坐回阿姊身边。 “说起来,快有一个月没见到阿兄了。阿娘昨天还说,阿兄与阿姊的生辰快到了,不知阿兄何时能回来。” 阿鹭抬头摸了摸鼻尖:“暑假总会回来一两日吧?我还有两处枪法要问他。” 可晚饭前,林济琅说:“阿鸿要在营里轮值,近日回不来。后日我随主上去御苑,你们跟着阿娘去庄子上。既是休假,读书习武都放一放。阿奴你别瞪我,阿鹭好不容易能偷个闲,这样松快的日子又没有几年……唉!反正你们几个都不必似平日那么用功,庄子周 围有卿玉山和芙蓉湖,多去登山泛舟,看看山水。” “可阿兄的生辰快到了,我给他和阿姊都缝了新枪套,还想着给他呢。”阿雀眼巴巴地看着阿耶,眼泪水都快落下来了。 刀有刀鞘,枪有枪套。在家时,枪放在兵器架子上,出门就会裹上枪套。 阿雀久病,不像兄姊一般善于舞枪弄棒,卧床的时候只能看看书、做做女红。但毕竟年幼,贺宁也不想让她过早学习刺绣,太过伤眼。她平日就喜欢选些好看的料子,给耶娘和手足缝些小玩意儿。 枪套她还是头一回做,拆拆缝缝、边学边做,小两个月才做好,没想到阿兄却回不来。 看着幼女可怜的模样,林济琅只得哄劝道:“下回旬假他回来,你再送他也是一样。或是托人送去南大营,便不会误了生辰。” 贺宁也连忙说:“我明日去你姑母那,叫她下回遣人去南大营时捎过去。” 阿雀点点头,睫毛上还沾着泪花,心中难免遗憾。也只能这样了,不能亲手送给阿兄总归是遗憾,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看到阿雀委屈的模样,又想到自己想问枪法,趁着暑假多加练习,阿鹭试探地问道:“既然能去南大营,我能不能去送?” 贺宁皱眉道:“军营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女郎怎好去?” 看阿鹭讪讪低头,林济琅说:“南大营离咱们庄子也不远,策马半个时辰便到。青天白日,出 不了什么事,况且她姑父又……” 看阿奴眯了眼睛,他立刻闭嘴。 贺宁语重心长地对阿鹭说:“如今虽不似过去那般讲究,可军营里全是男子,不是你在学堂里见到的彬彬有礼的小郎君,多的是练起武来衣衫不整、言语粗俗之人。这事休要再提,离那军营越远越好!” 说到最后,已有气恼之意。 阿鹭见无望,只能笑笑:“女儿知道了,阿娘莫动气,阿兄和我的生辰紧挨着,只是想着见他一面,也算共贺。” 林济琅见女儿肯低头,松了口气,拉过阿奴的手:“瞧我们阿鹭、阿雀,知孝悌,有情义,我们有这么好的女儿,是福气啊!” 阿鹤默默喝了一口酪浆。 贺宁见阿鹭懂事,也敛了怒容:“吃饭。” 第二日一早,阿鹭等在贺宁房前:“阿娘,阿雀将枪套交给我了,我也有礼物要送给阿兄,今日同你一起去姑母家可好?” 阿鹭早就悟出和阿娘的相处之道——阿娘自小生在京中,习惯了世家淑女的行事做派,虽嫁给阿耶后常年辗转于乡野边城,但她自身的礼仪规矩从不肯松懈。 在巍州时,阿娘也曾放纵过自己几年,只是一旦要回到她熟悉的京城,自己就不得不学习如何做个不被人指摘的乖巧女娘。 可自己生来偏是个大胆执拗的性子,并不合阿娘的心意,常令其愠怒气恼。察觉到阿娘心底的担忧和不喜后,她也曾哭闹过、委屈 过,可又不愿完全割舍掉原本的自己。 因此,她只好装出一副温婉晓礼的样子,既能在外面少惹麻烦、让家里安宁些,又能让阿娘放松警惕,不再禁止自己习武。 这份心思,她悟出来是吃了不少苦头,伪装和压抑天性也不那么容易,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女郎,总有些想由着性子来的时候,比如这回。 “醒醒,醒醒。” 晏如陶感觉自己小腿肚子被人蹬了几脚,哼唧两声翻过身去。 “也没喝几杯,怎么还不醒。蒲团,等会儿你家郎君起了叫人告诉我,我先去正堂。” 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换鞋的声音,随着门一开一关,终于安静。晏如陶皱起的眉头放松下来,手肘撑着抬起上半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郎君,林家主母和大娘子来了,李郎君被叫去迎客。” “噢。”晏如陶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自小时候在林家闹出笑话后就没见过林夫人,如今既然正巧在李家,也该去见见,“我也过去一趟,叫人和阿岭说一声。” 刚穿戴洗漱完,正在用早点,他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我是去过,但是……但是不能带你进去啊,万一被发现了,我会被吊起来打的!” 女郎的声音比较小,没听清说什么。 “阿鹭,你可饶了我!要不我去替你跑一趟?” 女郎扬了点声调:“你又不懂枪法!” 晏如陶打开了门,看到李擎正急得 满脸通红、额头沁汗,一看见自己,如获大赦:“阿适你起了?快,帮我劝劝阿鹭,她非要去南大营见她阿兄。” 晏如陶心下无奈,自己一个外人,阿岭真是病急乱投医。 林翡没料到晏如陶会在这里,原本面对李擎时鲜活灵动的神情顿时消失,换上了一副客气端庄的模样,挂着淡淡的笑。 “原来晏小郎君也在,见笑了。不过是一点家事,扰了郎君清梦,实在抱歉。” 晏如陶心里一股火噌地就蹿了起来,摆明了不想让自己多管闲事,装什么恭敬有礼? 他也不是个忍耐的脾气,于是说道:“不敢,是我碍了你们商讨家事。想着隔门若假作不知,和偷听也没分别,这才开门打个照面,无意置喙。” 走下台阶,他瞟了李擎一眼:“我去拜别李夫人。” 李擎发觉气氛不对,但不知为何。 他伸手去拉晏如陶:“阿适,你别急啊,我阿娘正在和舅母说话,等会儿我也要陪阿鹭回正堂,你正好一道过去。” 遭晏如陶两句话一刺,林翡本想冷脸,但听了李擎的话想到阿娘也在,只得按下怒气。 此刻的局面极像幼时那幕——她和晏如陶起了冲突,不知所措的李擎想说和却又无从开口,真是“奇妙”。 她嘴角牵起一丝笑,带些自嘲的意味:“晏郎君莫要多心,此事只是不敢叫我阿娘知晓,郎君听到也无妨。” 她自以为话已经说得够软和,可晏 如陶却觉里面裹着小刺,扎得人难受,于是懒怠开口应她。 李擎连忙说:“阿适与我不分彼此,绝不会走漏风声。他向来主意多,说不定能有好法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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