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点儿打狗不看主人了,说冯家人少条失教,等于拐弯骂到了同有冯家血脉的颍阳公主脸上,她顿时沉了脸色,命令众人:“将他二人给我绑了!” 一听这话,本来躲在阿鹭身后的阿鸾大声哭喊:“不许靠近我阿姊!不准绑她!” 忽有一人扑倒在侧,众人扭头去看,只见那人抬起头,脸色煞白,正是晏如陶。 旁边的人连忙去扶:“晏小郎君!你怎在此,可是病了?” 气喘吁吁的晏如陶指着林翡,半天才匀了气:“离她远点……” 颍阳公主没想到远远跑来的是他,还是来给林家女郎撑腰的。他不是和李擎关系好吗,怎么一上来却是维护林家人? 其实晏如陶压根儿没听到李擎也要一起被绑,他跑得眼冒金星时只听到阿鸾的哭喊, 一个没留神才摔了一跤。 林翡闻言一愣,李擎趁势抢了竹竿。待她要夺回时,李擎低声道:“阿适来了,不用担心。” 晏如陶坐在地上,看到阿鹭被惹怒后红了的眼、暴起的青筋,顿觉从前想看她心起波澜、恼怒生气的想法真是可笑透顶。她平平静静再好不过了,如今被逼到如此境地,自己仅是眼看着都已于心不忍。 他喘着粗气站起来,对颍阳公主说:“好好的上巳节,何必闹起来,回去吧。” 颍阳公主怎肯罢休,瞟了一眼,示意冯恕等人讲清来龙去脉。 晏如陶已看出冯恕是激怒林翡的祸首。颍阳公主他不好直接骂,冯恕哪里来的胆子敢在他面前嚼口舌? 冯恕刚张开嘴,晏如陶就看着他冷冷说道:“我从前如何说的,找了新靠山,就不长记性了?” 被指桑骂槐的颍阳公主急红了脸,刚准备反驳,却被一旁的聂煦扯了扯袖子,示意她不要再掺和。 冯恕不敢顶撞他,却又忍不住狡辩:“是林家女郎气性太大想动手,我可……哎哟!” 他挨了晏如陶一个窝心脚,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旁边诸人来不及拦,又不好去扶,都在看贵人们的脸色。 “滚开!再多说一句,就不只一脚这么简单了。” 见晏如陶不肯松口,颍阳公主知道此事再拖下去也得不了好,样子也懒怠了,掉转马头便走。 冯恕看公主都走了,也不再占嘴上便宜, 爬起来准备上马,临走前却还不死心地看向阿鸾,气得林翡夺过竹竿掷过去,扎在冯恕的马腿上。 马长嘶一声,险些将他跌下去,吓得他连忙勒住缰绳,勉强坐稳后疾驰而去。 湖边终于回归了平静,晏如陶支撑不住,躺倒在草地上,发出一声呻吟。 李擎扑过去一摸他脸,额上滚烫,才知他竟真是病了,急得不行:“你怎么就病了?我送你回别院!” 林翡和阿鸾也跪坐在他身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林翡道:“多谢晏……” 晏如陶看她一张嘴就知道又要说这些,支起手臂扬一扬:“是你们受委屈了。” 又问李擎:“怎么就你们三人在湖边?” 李擎将他上半身抱在怀里,支撑他半坐起来,林翡让婢女拿干净的杯子盛了水,亲自端给晏如陶。 “我阿娘、舅母她们去坐船了,阿鸾晕船,我们俩下船陪她,谁知时运不济撞见了那群人。”李擎说道。 晏如陶刚才跑得急,确实渴了,一气饮下后将杯子还给林翡,眼巴巴的模样叫她有些想发笑,低声对他说:“我再倒。” 他又喝了两杯,觉得身子舒服一些,慢慢说起来:“我就是怕曼春江人多,才给你们留了船。昨夜就觉身子不爽,今日在别院歇息,船翁遣小童上山给我送信,说你们到了。” “我想着等在湖边同你们见上一面,就叫仆从抬着我下山。刚到山脚下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湖边 ,我怕万一是你们遇上事,就跑着过来,谁知还真的是!” “幸好你来了,不然这事可真难以善了!”李擎有些后怕。 后怕的也不止他一个,晏如陶回想起刚才林翡被激怒后的模样,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犹犹豫豫没来得及想出什么法子“招惹”她生气,否则定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不迭。 林翡捏捏阿鸾的肩,阿鸾乖乖地向晏如陶俯身作揖:“多谢晏郎君解围,阿鸾感激不尽。” 晏如陶笑笑:“看你从小长大,当自家妹妹一般,哪能叫你受欺负。” 阿鸾心疼地看看阿姊:“阿姊才受欺负,差点儿叫人绑了。” 林翡安慰她:“他们近不了我的身。” 李擎笑道:“多亏有阿适,我这个表兄远不如你。要不让她俩认你做个义兄,这样你也有妹妹了。” 李擎这突发的奇想让两个女郎愣了神,晏如陶却立刻身子紧绷,连声拒绝:“不妥,不妥!” 他这模样叫李擎很是意外:“你不是早就想有妹妹了吗?方才还说看她们从小长大,语气要多慈祥有多慈祥,为何又变卦了?” 晏如陶瞪着眼睛,心想我可没说看她们俩长大,说的是阿鸾。 忽地,心漏跳了一拍。好像自己不排斥认阿鸾做个义妹,那自己断然拒绝是因为……阿鹭? 见晏如陶忽然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吓得李擎连忙摇他肩膀:“阿适你怎么了?头晕吗?” 本来不晕,一 摇就晕了,晏如陶腹诽。 但此刻又确实不知如何解释,他便索性往李擎怀里一靠:“啊,头晕,你让我歇息会儿。” 抬着小轿的仆从终于赶到湖边,将晏如陶接回去养病。婢女们再次搭好帷帐,李擎等人继续在湖边休息,等着画舫靠岸。 “这事要和我阿娘她们说吗?”李擎有些为难。 林翡想想阿耶在前朝步履维艰,叹了口气:“算了,不必叫她们糟心。” 说罢看了两个婢子一眼,她们连忙低头应下。 晏如陶喝完药躺在床上,总算能静下来细想方才那股异样的心绪,他避不开那个问题—— 为何不想让阿鹭做义妹呢? 明明自己很欣赏她的聪慧坚毅,还为她疏远客套不悦,甚至想出了惹她恼怒的馊主意。 疏远。 客套。 晏如陶在心里反复琢磨这两个词,为何介怀她如此呢? 因为……想她同自己亲近? 像是有雷鸣阵阵,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他微张着口出神,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手脚发麻。 想维护她怕她受欺负,却又不愿认她做妹妹。 想让她待自己与众不同,却又舍不得看她真的生气委屈。 为她被迫掩饰性情与武艺而不平,为她遭受不公而郁郁。 病中下山,等在湖边,想见的也是她。 扑倒在地后顾不得疼痛,一抬头看到她那不复冷静克制、气得通红的双眼,他脑袋发胀、心头颤抖。 那感觉再次涌现,他不自觉捂上心口。原来当时 愤愤不平找冯恕泄气,是因为心疼。 他忽然觉得绝望,喜欢上一个接近都万分困难的小女郎,今后可怎么办? 这番苦闷偏又无人可倾诉,他将头埋进锦被之中,发出一声长叹。 自上巳起,晏如陶就开始有些躲着林翡,不过二人本身来往也不多,她一心扑在练武上,对此毫无察觉。 有天骑术课,李擎擦着汗,拿胳膊肘撞了撞晏如陶的肩膀:“我说,你是不是还记着小时候的仇,不待见阿鹭啊?” 晏如陶僵硬地转过头,困惑地看着李擎,不知他所言为何。 李擎下巴伸向正在场上纵马驰骋的阿鹭,点了点:“那天你是愿意认阿鸾当义妹的,我一说带上阿鹭你就不干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按说你替我和阿鹭解了围,关系该更融洽,近日我但凡找阿鹭说话,你都借口走开。我这表妹是个直脾气,要是还有哪……哎哎,你去哪啊?” 晏如陶听不下去,踏上马镫,坐稳后摸了摸凌风的马鬃,悄声叹息:“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边疾驰而过,他呆望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丝笑容,她的骑术果然是日臻熟练。 轻夹马腹,凌风踢踢踏踏地在场上漫步,他探身揉揉它的耳朵,笑道:“你难道比不上她的振羽?” 凌风:到底谁比不上谁?
第二十四章 不可貌相 (二十四)不可貌相 丙三,夫子拈须,冲大家眯眼笑着,眼皮有些浮肿。看着约莫有四十岁,腆着肚子,将墨绿的衫子撑得浑圆。 “像百戏里逗乐的人。”阿鸾心想,但不敢同人讲。 “鄙姓冯,单名攀,曾有幸拜在曹子门下,擅行书、楷书。今日开始教授各位书法。”夫子一字一顿,说罢微微颔首,笑意满满。 “冯夫子好。”学生们有些躁动,秦萝冲阿鸾眨眨眼,阿鸾心下了然。同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聂夫子相比,这位新来的冯夫子实在是和蔼亲切。 别说是曾经被聂夫子训哭过的秦萝,就是还算乖巧聪慧的阿鸾,也更愿意由冯夫子这样随和的人授课。 放课后,秦萝凑在阿鸾耳边小声地说:“我瞧新夫子不仅脾气好,写的字也比聂夫子好些。” 她将叠起的纸张又抖开,拿给她看:“阿鸾你看,他这个‘师’字,还有‘尊’字,写得真有风骨。聂夫子从不认真教导我,更别说写出来让我临摹。” 阿鸾想说聂夫子每次训斥归训斥,也是会指点一二,但再一想,冯夫子确实耐心多了。 不过聂夫子出身名门,阿鸾对他多少还是心存敬畏,不敢妄言。再加上她年纪小,瞧不出来谁的字更胜一筹,只得说道:“那你这门课便有望了。” “自然!”秦萝信心满满。 转眼入了六月,院子里的鸣蝉聒噪不止,课室中的窗子也都推开透气, 杨树的影子投在窗棂上,没有一丝风,影子一动不动。 阿鸾畏热,握笔不一会儿,手心就沁出汗来,只得拿出巾子擦。一抬头,看见前座的陶九正与她堂妹挤眉弄眼,顺着她们瞟的方向看过去。冯夫子又在教秦萝写字。 她近来听见人说冯夫子偏爱秦萝。更有甚者,言语间顺带贬低秦萝的出身,还将此等殊遇同样貌相联系,阿鸾听着很不是滋味,可她不善言辞,又不敢同人争辩,只想着寻个时机提醒阿萝。 其实说起来,夫子也是常常指导自己的,只是众人都盯着秦萝,无人留意自己罢了,阿鸾想。 她很感激夫子的悉心教导,但又不希望秦萝和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正思索着,她听到夫子朗声道:“后日便开始休暑假。记得每日练些字,勿要荒废。” “请问夫子,需练多少篇字?可有指定的字帖、书目?”孙泽问。 夫子摸了摸胡须,笑道:“暑热难耐,你们正是爱玩的年纪,去山水之间避暑消夏吧!练的字帖无须上交,不过——若是二十日后发现你们有所退步,老夫可就要严加管教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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