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鹭说完,看到父兄对视一眼,然后 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怎……怎么了?” “阿耶和你说这些考录项目,并非仅仅让你替旁人操心。” 林翱笑眯了眼:“上回虽同你说过开设武科,但当时此尚不明确,故未告知你。” 阿鹭心跳得飞快,这表情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可如何会与自己相干? “是……李擎早日擢升去边疆,我嫁了随他同去?” 小心翼翼提出猜想的阿鹭,看到父兄顿时变了脸色。 只不过阿耶是单纯的愤怒,兄长更多的是心虚害怕。 “谁说你要嫁李擎那小子?是你阿娘,还是李擎说了什么混账话?你才多大,啊?我去问你阿娘,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下了决断?我不过是半个月没回来,怎么就要嫁给李长岭了?!” “阿兄,你快拦住阿耶呀!”阿鹭见阿耶怒不可遏,也有些不知所措。 “阿耶,没有没有,阿娘不知此事……李擎也没提过!就是阿鹭和我玩笑时说起过,真的!” 林翱搂住阿耶的腰,将他死死拖住,好在阿耶并非练武之人,否则脾气上来还真不好拦。 林济琅怒目圆睁,转过身就揪儿子的耳朵:“她才多大,你同她开什么玩笑?这事能随意玩笑吗?她年纪小不知此事轻重,你也不知吗?你是怎么做兄长的?” 这下换成阿鹭冲上来拦:“阿耶,阿耶,不关兄长的事,是我随口说的!阿耶,放手呀,听我同你讲!” 等林济琅松开手,阿鹭才将 暑假时阿兄说过的能一直练武、早日立下功业的法子通通讲了。 林济琅听完,胸中还是憋闷着一股气,瞪了儿子一眼。 林翱连忙讨饶:“阿耶,我知错了,阿鹭天真无邪,随口一说李擎那小子,我该狠狠打消她念头,让她安心练武。都怪我,都怪我!好在还有阿耶替阿鹭费心,寻得个正途,不必行此下策。” 阿鹭刚准备反驳,说自己并非“随口一说”,可听到后面一个激灵,腾地站了起来:“正途?什么正途?” 林济琅看女儿如此急切,拿乔起来,捻须微笑,还用眼神示意儿子闭嘴。 阿鹭也懂,上去搂着阿耶的脖子撒娇:“阿耶,你快同我讲讲!我就知道阿耶疼我,舍不得我荒废武艺。阿耶最懂我!” 林济琅心里终于舒坦了,果然,阿鹭还是自己的娇娇女。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问:“你想想我方才说的选录条件和考校细则,可有什么不易被人察觉的妙处?” 阿鹭看看忍笑的阿兄,故意撇着嘴可怜巴巴地摇摇头:“女儿不知。” “没有提‘子弟’,没有说十二岁至十六岁的‘男子’。这份开设武科的御令和颁行的细则皆由我起草,全部避开了这些指代。也就是说……” 阿鹭跳起来:“我去报名也不算有违规则!” 接着,她眼睛一亮:“三年后我十三岁半,年龄恰好合适!若是之前设的十四到十六岁,我无论如何都 不在其中。阿耶,您想得可太周到了!” 林济琅看到女儿喜出望外的兴奋模样,心里痛快极了,和阿鸿相视一笑。这些天的筹谋周旋,也算是值了。 看似让了一步,自家的长子进不了武科,实则以退为进。 降低了两岁,让李擎等寒门子弟有资格报名,阿鹭三年后年龄也恰好合适。 但是林济琅心里有数,自己草拟御令和细则时用的心思,只能算是玩弄文字罢了。 若是官家不接受女子入军营,这些不过是无用之举。 他殚精竭虑以致憔悴消瘦,并非因为与士族唇焦舌敝,或是在细则上斟词酌句,而是这半个月朝夕奏对的时机来之不易,他时时聚精凝神,应答如响,实在耗费心力。 好在艰难玉成,君臣二人的关系愈加紧密。 今后这类抑制世家的举措必不会少,若能成为官家的心腹之臣,待被逼到无人可信、无人可用之际,官家哪管你家中是个女郎还是个稚嫩少年,但凡能顶上,破格也会用。 今后要做的,就是在这三年里为官家抑压士族悉心竭力,好为林家在朝上争得一席之地,也为阿鹭寻一个机会。 林济琅慈爱地看着和阿兄兴致勃勃说笑的女儿:“这三年你就安心练习要考校的科目,静待时机。” 阿鹭回过身,冲阿耶笑着点点头,神采奕奕的模样像是一棵春日里舒展生长的树,迎着东风,静待枝繁叶茂。
第二十二章 上巳出游 (二十二)上巳出游 两年后的春天,林翡携着书箧走进乙二班,看见坐在角落、兴奋地冲她张牙舞爪的李擎,忍住笑。 林翡向新同窗们介绍了自己,走到空着的位置坐下,听着其他新入乙二的同窗们一个个自报家门。 好容易挨到一堂课结束,李擎冲了过来:“两年前我就怕你是个天赋异禀的,只学了半年就考到乙班。还好过了两年才等到这一天,给我这个做表兄的留了些面子。” 林翡皮笑肉不笑:“你该去练石锁了。” 李擎愤愤:“才说两句就赶我走,亏我还费了不少心思……” 自打两年前李擎入了武科,每日再不用上什么书法、经学,大把时间都在练武场上,只偶尔回乙二上些史学之类的课程。 看他咕咕叨叨回到位置收拾笔墨纸砚,坐在邻侧的唐愉才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笑道:“说起来是我们几个没本事,读了四五年还在乙二。不过,这下便可以日日瞧见你了。” 说着又想伸手去捏她的螺髻,却反应过来阿鹭都十三岁了,悻悻收回手来。 “凭阿姊的才华,去甲班也是绰绰有余,为何留在乙二呢?” 唐愉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明年就要成婚,顶多再读这一年,在乙二有伴儿,自在些。” 阿鹭在原来的班里养成不议私事的习惯,冷不丁听唐愉说到婚事,便下意识想避开——她听阿娘说过,唐愉是要嫁给五皇子殿下,做皇 家的新妇。 此事自然由不得唐愉自己做主,听她的语气,对此也并未心怀期待。 阿鹭想宽慰她,主动去拉她的手:“好歹还有一年时光。” 站在两人侧后方看到这一幕的晏如陶,默默收回已经迈出的一条腿,怕自己去了扫兴。 他还记得李擎参加考校那日,因为圣驾亲临,书院处处戒严,学生中只有极少数的世家亲贵能进入内场同看。 看完李擎和杨信的表现,他心中有底,便先出了练武场,遇到等在外面的林翡。 那好像是近两年里,唯一一次同她私下说话,之后偶尔遇到,也都是客客气气地点头问好。 她继续做她端庄有礼的林家女郎,书院里低调忍让,在家中苦练武艺。 他时不时听同她切磋的李擎说:“阿鹭的骑术竟与我不相上下了”“阿鹭练枪练得太猛,这么冷的天,手干裂出血了也不肯歇息”“我瞧阿鹭对兵法也有兴趣,武科里的书籍我借了几本给她”…… 她一如既往的坚韧隐忍,这些听来的碎片拼凑成如今这个挺拔高傲的少女。是的,即使她再不敢张扬任性,晏如陶仍觉得她“高傲”。 就像她名字里的白鹭鸟,只可远观,从不给外人接近的机会,否则便从汀洲振翅而飞,留下一抹雪白的影。 而他仍是个整日交游宴饮的闲人,最为擅长的人情练达、处事圆通,在她面前恰是最行不通的。 他见李擎收拾完东西,又凑过 去同她说了什么,然后志得意满地离开。 他不禁又想到,像李擎这样天然真挚的性子,反倒容易让她接受,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有亲缘,她确实把亲人看得格外重要。 李擎考个武科,她都能在练武场外等上许久,换成是自己……晏如陶露出一丝自嘲的笑,自己才不会费劲去考什么武科。 要奔前程的人多不胜数,偏偏没他这一个。 忽然,他看到林翡回过头看了自己一眼,抿着嘴唇,似是有些犹豫。 他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敛了方才胡思乱想时的神情,还没定下神,就见她走了过来,他连忙站起身。 她声音不大:“方才表兄说,是他央你同辛院长说……才将我分到乙二?” “噢,此事是阿岭提的,我想着来了热闹,也挺好。” 林翡垂了眼,若有所思,他解释道:“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乙一聂家、沈家的人多,乙三、乙四人又太杂。我不过是让端华阿姊同她大人公说了一声,小事而已。” 林翡怕作揖惹人注意,只微微颔首:“多谢晏小郎君好意,汀鹭记下了。” 晏如陶有些急,明明自己算是帮了她,抛开幼时的龃龉,这几年两人也没闹过什么不愉快,连淳筠都能同她亲近说笑,怎么就对自己始终客气疏离? 哪怕……哪怕是像对李擎那般打趣嘲讽,也比现在这样生分好啊。 这股子恼意涌上,他嘴里说出的话便失了分寸:“这点小 事你不必记着。” 林翡怔了怔,抬眸看了他一眼,但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直到夜半,晏如陶都在想着这一眼。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好像永远都这么冷静又克制,明明要小上三岁,却仿佛总被她看穿。 小时候还会同自己闹起来,如今却丝毫不起波澜。 波澜? 要她好言好语很难,起个波澜还不容易吗? 连阿娘这么好心性的人都常被自己气得不顾仪态,她本就是个掩藏起来的火爆脾气,只要点个火星子,让她抛却伪装,今后就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了。 反正今后都在一处,比起以前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机会不知多了多少。 他盯着帷幔忽地笑了,满怀信心。哪怕是从此见了他冷嘲热讽,也比现在这样强。 至少他眼下是如此作想。 上巳节,暮春三月,天朗气清,群莺飞舞。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走卒,皆往郊外山水之间,踏青宴饮、临水流觞。 林、李两家出门有些迟,曼春江两岸处处都是搭起的帷幕、步障,星罗棋布,有些人家的酒宴、舞乐都已张罗开来。他们四辆马车上也带了不少物件,实在无处布置。 “要不再去下游瞧瞧?”贺宁问道。 “下游水浊,否则他们也不会扎堆在此,还是换个地方。”林雪青道。 “阿娘,可以去小灵山!阿适前日还同我说小灵湖上可以泛舟,长公主有座双层的 画舫就泊在湖上,让我带你们同去。只是当时听你们定下的是曼春江,我就推辞了。” 贺宁有些犹豫,毕竟人家晏小郎君邀请的是李家:“不如你们去吧,我们去下游找个地方,也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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