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青问:“你既已推辞,我们今日去会不会唐突?那小灵山上贵人们的山庄别业可不少,遇上可不自在,还是算了。” “他们现在都爱去浮云峰。那里有座般若寺,比小灵山的菩提寺更有名气。原本是个小寺庙,去年来了一个金浦的高僧研讲般若学,多的是达官贵族前去听高僧讲经。年前寺庙扩建,又给佛祖新塑了金身,如今正是炙手可热,没什么人去小灵山。” 林翡想到阿耶说过佛寺背后的阴私,蹙了蹙眉。 李擎想了想又说:“即便坐不了画舫,我们在小灵湖旁搭起帷帐,赏赏山水风光,也比在曼春江同人挤在一处好。” 听李擎这般解释,她们也放下心来,小灵山离得不远,赶过去还来得及。 到了山脚下,众人一眼就看见停靠在湖边的双层画舫,李擎跑过去一问,果然是晏如陶叫人给他们预备的。 仆婢们将酒水、吃食等物搬至船上,贺宁站在湖边看着濯手嬉闹的儿女,感叹道:“没想到晏小郎君考虑得如此周到。” 林雪青笑道:“他和我们阿岭虽都是调皮性子,可为人处世上不知比阿岭高出多少!那般的出身,也不倨傲,说话做 事都讨人喜欢。” “小时候见的那回,便觉得是个灵秀的人。” “连我家管家的赵二娘子都惦记着他何时再来我家,要给他备哪些爱吃的菜。” 两人又说起菜肴来。 阿鹭濯洗完,就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三个小家伙玩水,等到船上布置妥当,巳时已过半。 桨声喧哗中,船渐渐离了岸。刚准备边饮酒用饭边欣赏湖光山色,阿鸾却白了脸,忽然离座向船尾跑去。 阿鹭连忙跟去,不多时抱着阿鸾回来:“有些晕船,不如我带她上岸在湖边游玩。” 此时离岸不算远,返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可只将她们两个女郎留在岸上,贺宁也不放心。 她倒想亲自去照顾幼女,可孩子的小姑还在船上,今日两家主君都有公务赶不回来,她要是走了就没人陪着说话,总不好叫她一家也跟着下船。 若再把酒食物件都撤下去,搅了兴致不说,也太耽误时间。 好在李擎仗义,主动提出由他陪着两个表妹,让她们安心游湖。 于是她们留了两个婢子在岸边,又留下些饭食酒水,船再次离岸。婢子们从马车上拿出之前备好的帷幕搭好,阿鸾踩在实地上,歇息片刻后总算缓了过来。 “阿鸾自小在北方,是不是没坐过船?我看她也不晕马车。”李擎问道。 阿鸾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湿漉漉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们:“都怪我,耽误了表兄和阿姊坐游船。” 阿鹭怜爱 地摸摸她的头:“只要你身子没事,在哪里游玩都一样。” 李擎也将手一挥,毫不在乎的样子:“游船我也坐过,没什么要紧的。在岸边晒晒太阳,比在船上听我阿娘唠叨强。” 看两个表妹忍俊不禁,他连忙叮嘱:“听过就赶紧忘了,可不敢让我阿娘知道。” 李擎和阿鹭早就饿了,先吃了些饭食,阿鸾又过了一会儿才有胃口,刚吃完两块紫米糕,便听到远处传来飒沓的马蹄声。 阿鹭掀开帷幕一角,看见一队人马扬起尘土,正向此处而来,转身想叮嘱李擎不要露面,省得招惹麻烦,却发现李擎已经走了出去,手搭凉棚正在远眺。 “李擎,快回来!”情急之下阿鹭脱口而出他的大名,吓了李擎一跳。 他还有心思玩笑:“你这声喊起来真像我阿娘暴跳如雷的模样。” 见她实在着急不安,他才连忙坐回帐中:“说不定就是打马路过。” 阿鹭看到打头的两人用的已是双镫,后面衣饰华丽的主人家想来不是士族就是皇亲,若是孙、唐两家还好,其余的可就麻烦了。 阿耶这两年得罪世家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自己在丙二时就常遭冷言冷语。今日上巳阿耶没能休沐,就是要和薛、程二人商议度田条令,节后报呈官家。 像开武科这类官场上的权力争夺,世家大族还勉强能坐下来辩上一辩,毕竟触动的只是一时的利益,难以撼动门阀数百年的 根基。 官阶俸禄能有几何?他们的财富地位并非来于此。一代又一代侵占山林川泽,兼并大量土地,蓄养失去土地的流民作为私仆开垦土地,又凭借高高在上的地位隐瞒田产、隐蔽民户、避缴赋税。 阿鹭望向小灵山上普陀寺的庙顶,连寺庙的名下也藏匿了大片土地。这些人不畏皇权,不惧鬼神,借神佛之名,行暗昧之事,为饱其私囊不择手段。 阿耶他们眼下要做的度田,就是直击门阀世家的命脉。此事筹谋数年,最初是由熟知田法税令的薛、程二人为主,阿耶因“开武科”“改岁赏”等举措逐渐获得主上器重,去年终得以参与其中。 阿耶将此事只悄悄告知阿兄和自己,连阿娘都不知细节,因此阿鹭才想在这风波欲起之际处处回避世家。对于晏如陶能帮忙将自己分到乙二,她也确实心怀感激。 她问李擎:“你眼力好,刚刚可看出有谁?” “像是瞧见阿适,所以我站着看了半天,他那匹骏马可真是白得——”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呼哨,马蹄声近在耳边,地面都在震动,阿鹭顿感不妙。 她抱住懵懂的阿鸾,盯着李擎严肃地说:“莫起冲突!找机会求晏小郎君帮忙。” 李擎还一脸疑惑,不过是偶然遇到,为何会起冲突? 来不及多解释,阿鹭又交代婢女们:“留在帐中不许出声,等船靠岸,照顾好小娘子。” 阿鹭摸摸阿鸾的头 ,放下她,示意李擎同她一起出去。
第二十三章 又起风波 (二十三)又起风波 刚一出去,就见十几匹马将小小的帷帐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男一女,端坐在马上,神情倨傲。 男子面白肥壮,腰间围着的玉带几乎要勒住垂下的肚子,身下的黑色骏马一看便知是昂贵的番马,攀胸上披挂着一串海螺,鞧下的鞘袋缀着金灿灿的杏叶饰物,马珂似圆叶,内圈镶嵌水晶、琥珀,豪奢非常。 女子纤细妩媚,春衫上的雀羽描金衬得她容貌昳丽,只是眉宇间的戾气太过显眼,睥睨着林翡二人。 林翡不识来人,拱手问道:“敢问尊驾至此有何贵干?” 李擎寻机看了看,发现阿适并不在其中,有一人也乘着一匹毫无杂色的白马,碰巧身形与阿适有些相似,于是暗暗冲阿鹭摇了摇头。 骑着赤骥的女子冷笑不语,她身后一人翻身下马,持着马鞭大步走到李擎二人面前,高声道:“这是颍阳公主和未来驸马聂二郎君,还不快快行礼!” 李擎认出此人是冯恕。两年前他转去了乙一,整日依附讨好着聂、沈两家,平日里见得也不多,方才背着光没认出来。 知道了名号只能认栽,李擎和林翡乖乖行礼。 当主人的不屑开口,自然得有旁人帮着出气,只不过打头阵的是冯恕,一张嘴就不是什么好话:“方才路过,老远看见长岭你在此。本以为是你同家人临水游玩,没想到只有你们二人。怪道你从前威吓我不准再提 你这表妹,原来早有此意,不想扰了你们二人幽会。” 看他笑得下流,李擎青筋暴起,准备上前教训教训,却被林翡伸手拦下。这算什么羞辱,她也不是没想过嫁给李擎,只不过被父兄联合打消了念头。更何况今日就是上巳,多的是青年男女携手同游,这也值得当作挑衅的由头? 东风拂过,吹着赤骥的马鬃,颍阳公主居高临下看着这两人的一言一行,想着最近听闻的度田风声,牙根儿痒痒。 她虽身为公主,但生母出自清平冯家,要嫁的又是河东聂氏,利益牢牢和士族绑在一起,林济琅这等乡下佬竟敢打田地的主意!再加上她早就听秀仪说过林济琅的长女不简单,今日正好遇上,自然要好生整治一番。 冯恕这人虽然上不了台面,拿来膈应人倒是刚好,于是她也不拦着,任由他口无遮拦。 见公主和准驸马没发话,冯恕心知肚明,林翡摆明是要忍着,他便越发肆无忌惮。 刚准备靠近去调笑一番,又来一阵风,掀起帷幕的一角,他瞟到有人影,立刻叫道:“帐中何人?大胆,公主在此,竟敢怠慢无礼!” 又有几人翻身下马,和冯恕一齐将帷幕掀开,颍阳公主看林翡攥着拳紧张的样子,顿觉有趣。 两个婢女扑通跪下瑟瑟发抖,中间站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郎,虽面色苍白,细看却惊觉韶颜稚齿、丽质天成,尤其是一双剪水双瞳, 惹人怜爱。 众人都紧紧盯着阿鸾,林翡连忙挡在她面前:“公主恕罪,我阿妹年幼体弱,本在帐中安歇养神,不料公主来访,想是刚刚醒来。汀鸾,给公主行礼。” 阿鸾盈盈下拜,垂首不语,冯恕却从侧面看着她的琼姿花貌,挪不开眼睛。 “长岭兄好福气,竟有两个表妹陪着,左拥右抱。这山水还有什么好赏的?赏美人才是乐事。”说着又向阿鸾凑近了两步。 完了完了,下流话说到阿鸾身上,阿鹭还怎么忍得了?她被激怒,可就不像自己方才想教训一二那么简单了! 李擎下意识就挡在阿鹭和冯恕中间,不承想阿鹭未曾上前,转过身去扯下帷帐上的绸布抛在风中,将一人多高的竹竿从地上拔起,攥在手中。 除了公主和准驸马之外的人纷纷下马,挡在二人马前,有人怒喝道:“竟敢在公主面前逞凶!” 颍阳公主也没想到林家长女气性这么大,力气也不小。寻常女郎顶多也就哭闹,泼辣些的骂回去便是,她竟想动手? 余光忽然看到山脚有个人奔跑过来,她也没放在心上,对着众人命令道:“缴了她竹竿。” 李擎大喊:“我来,我来,你们别靠近她!” 就凭你们这些个四肢不勤的世家子弟,阿鹭一杆子能打翻五个,还想缴她武器? 李擎扑到阿鹭面前,紧紧攥住竹竿:“阿鹭!松手!你刚才不还让我忍着吗?” 又压低了声音在她 耳边说:“以后再报这仇,现在人多,听话。” 可拽了拽,她依旧牢牢攥着不肯松开。 阿鹭死盯着冯恕:“无耻之徒!向我阿妹道歉。” 冯恕虽觉她眼神骇人,却不信一个女郎能奈他何,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更不能丢了颍阳公主的面子。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这妹妹倒比你美多了,也比你娴静可人。当着公主殿下的面,一言不合竟拿起竹竿意图行凶,真是少条失教,目无尊长!” 李擎扭头呵斥道:“不想死你就少说两句,像你这般言语粗俗、野调无腔的人,也配说别人少条失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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